第 80 章 80 幽冥九泉(1 / 1)

斬情證道失敗後 路俠 20583 字 6個月前

地動天災波及之處流民無數,埋在山石瓦梁間的屍體漸漸腐爛,在春雷之間散出瘟疫的氣息。

光是賑災和安置流民就叫人焦頭爛額,更遑論錦上京皇宮禁廷內的一夜亂局難以遮掩,連皇帝病重昏迷、公主產女體虛的消息也一並傳了出去。

天家骨肉相殘與八因山地動噩兆並發,使得坊間巷口讖緯大興,流言猛若飆風卷塵,衝破錦上京城門,灑向大虞國土各處。

一時朝堂內外心懷不軌之人蠢蠢欲動,諸王心思各異,暗中兵馬調動,隻待一擊。

隻是這些事,都與孟沉霜和謝邙無關。

他們不想插手大虞政局,這幾日一直待在翰林史館藏金閣中查閱舊典,尋找念陵營造圖,閣外的往來喧嘩皆不入耳。

陵寢地圖這等皇家密辛被藏得太深,三日以後的傍晚,兩人終於靠著工部舊冊上的隻言片語。在一堆殘破的紙片中大致拚湊出了念陵地圖。

這地圖也隻有一個大概的輪廓,勉強能找得到念陵地宮的入口和棺槨玄室所在。

按照營造圖來看,念陵玄室隻有一間,中無分隔,如果蕭緋與李瑾合葬,二人應是同塋同穴。

蕭緋早李瑾三十年過世,若是同穴而葬,大概是蕭緋的棺槨先埋入了念陵,陵中留門不閉,待昭宗殯天以後,再將天子梓宮一並葬入穴中。

天色漸沉,孟沉霜與謝邙步出藏金閣,準備往念陵去時,翰林院中仍一片燈火通明,忙碌異常。

夜空黑雲湧動,孟沉霜本想騎馬上山,但是兩匹馬兒L似是被卷地狂風嚇怕了,蹄子直往後縮不願走。

二人無可奈何,轉而隱去身形,禦劍往返枝山飛去。

滿城燈火紅塵在腳下飛速向後退去,返枝山沉眠的暗影逐漸現於眼前,待雙劍落下,孟沉霜回首一望,發現念陵南面的蕭上將軍墓已經被重新填上。

蕭子清的動作倒是夠快。

“阿渡,這邊走。”謝邙喚了他一聲。

“來了。”孟沉霜轉頭跟上去,二人握著劍,在青鬆翠柏間一路穿行,最後趕到一座土崖前。

崖上遍生野草,還有一棵年幼枇杷樹探出枝來,葉間結著青色瘦小的圓果。

謝邙手中鹿鳴劍一揮,劍光閃動,土崖表面就被他一把削開,連帶著小枇杷樹轟然墜地,鬆軟的泥土淅瀝下墜,把綠葉悉數掩埋。

一道高大石門就此乍現於二人眼前,夜色之中,門上滿雕的飛燕白馬、遊龍嘯禽有些模糊不清了。

就是這兒L了。

孟沉霜長呼出一口氣,與謝邙對視一眼,抬手按上了石門。

嗡嚨————

石門極端沉重,孟沉霜不得不釋出魔氣輔助,才將它推出一道供人通行的縫隙。

陰冷的氣息穿洞而來,謝邙燒了一張燃明符照亮,二人順著亮光所在,謹慎地進了門。

燃明符燒得平穩,墓道之內通風不錯,空氣並不算難聞,隻是些灰塵土腥氣。

從記載來看,昭宗晚年求佛問道,常年好生茹素齋戒,他仙逝以後,不曾以任何活人活畜殉葬,墓室之中隨葬的瓜果祭肉等物,全為木雕瓷塑。

孟沉霜與謝邙一路都看在眼裡。

鮮果炙肉三日便敗,木頭刻的與泥巴捏的葡萄與炙羊烤魚卻長存日久,寂靜地陪伴著墓主人。

隨葬品多在左右配殿,孟沉霜與謝邙目標明確地往後殿玄室走,對配殿裡的金銀玉器隻隨便掃了幾眼,滿壁浮雕彩繪亦隻是走馬觀花一看。

隻有墓道儘頭忽然飛射出來的淬毒弩箭逼停二人腳步半刻。

謝邙在孟沉霜身前拂袖一揮,便將這些對於凡人盜墓者來說九死一生的毒箭撥開,箭尖落地,聲音叮叮咚咚地在墓道中回響。

約莫一炷香時間,二人業已走到玄室前最後一道券門門口。

孟沉霜再次上前,抬手推開了這扇石門。

這一路來,他們的動作都很小心,畢竟要是無緣無故毀壞了彆人死後長眠之所,實在有違良心。

可門中景象卻叫孟沉霜的手陡然頓住了。

珠玉滿地、金銀耀目倒都算不得什麼,畢竟昭宗是盛世帝王。

隻是那漆金嵌玉鏤花的棺床上……

“隻有一具棺槨?”孟沉霜蹙眉疑道,“是我們預料錯了嗎?”

他往前一步踏上玉階,朝那山巒般寬闊厚重的天子梓宮走去。

哢——

寂靜的玄室之中忽然響起一聲詭異的石頭碰撞聲,孟沉霜腳下一空。

剛剛踩上的玉階忽然陷了下去,像是有什麼機關。

他收腳撤身正要後退,周身魔氣湧動著,隨時準備防範回擊,然而來得不是什麼萬箭齊發,眼前半空中竟忽然憑空開出了一道巨洞。

巨洞之內黑暗盤旋,刺骨陰風大作,根本不像人力所未,而是直接通向另一個空間!

陣陣狂風直接把孟沉霜給拽了進去!

“阿渡!”謝邙面色一變,抓住孟沉霜在風中翻飛的衣袖想把人拉回來,可那黑洞吸力太強,直接把兩個人一起扯了進去!

孟沉霜隻覺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好似被扔進颶風裡滾了一遭,耳邊腦中嗡嗡作響,辨不清東西南北。

最後終於落地撞上什麼地方時,整個人在地上連滾了十幾圈還沒止住,直到有一道莫名的力道踩住了他的衣擺,才終於堪堪停住翻滾。

睜開眼睛一看,發覺自己竟然停在一處水岸上,半邊身子懸在外邊,差點落水。

可這水……是幽綠色的。

水中一顆顆慘白的頭顱臉朝上,順著水流向前漂浮,他們或哭或笑,或睜眼或閉目,像是無數斷了根的蓮蓬,空無所依。

這是什麼地方!

孟沉霜猛地回過頭,望向自己衣袍被壓住的方向,一柄冰冷的長戟猝然映入眼簾。

長戟的主人屹立在幽光暗影中,雙手握住戟身,而他身後的另外一雙手,還拿著鋒利的刀劍與長

鞭。

而他的臉……蓋著一張青面獠牙的銅面具。

兩隻眼睛穿過面具的孔洞,血淋淋地俯視著孟沉霜。

-

人間江南已是春末花落時節,極北魔域裡的風雪卻仍呼嘯如刀割。

孤鶩城中落下的血卻在長街烈焰灼燒的高溫中,化成暴雨落下。

天魔族的殘暴將士自東方花不注澤而來,長驅直入八百裡,在天魔王阿耶山的帶領下,衝破魔君燃犀在東面布下的防線,直搗魔君老巢。

好不容易重新規劃建起的孤鶩城再度淪為火海,慘叫聲比雪風的嘶吼還要淒厲。

一片漆黑的點墨山上也陷入兵荒馬亂,墮魔衛兵們與天魔兵殺在一處,吼聲整天,血流遍野。

有些墮魔衛兵自始至終沒有感受到魔君燃犀的血脈召喚,整個人已經被天魔族嚇破了膽,直接跪地求饒投降。

天魔士兵獰笑,抬起骨刃,一刀便砍了墮魔頭顱!

凝夜紫宮中的墮魔們被打得人心渙散,早就各自收拾包袱四散奔逃保命。

唯一人手握雙刀立於銀渙殿外,阻攔不斷逼近的天魔王阿耶山。

阿耶山身高八尺,魁梧如山,鷹鼻鷂眼,額上天魔犀角翹如鉤月,環著鐵蒺藜樣的飾物,渾身浴血如猙獰猛虎,步步向前踏去,嗤笑道:“落罔啊,你就這麼喜歡在燃犀腳底下,當一條搖尾乞憐的狗嗎?”

阿耶山落在泥濘雪地裡的每一步,都仿佛地動山搖。

落罔攔在緊閉的殿門前,怒視著他:“阿耶山,給我滾!”

“你還要負隅頑抗?”話音未落,阿耶山已經沒有耐心和落罔僵持拉扯,手中巨大的骨刃攜著千鈞之力直斬向落罔!

天地之間飛雪狂飆,漆黑的天魔力量裹著無數血滴肉末劈直落罔身前,落罔手中雙刀在胸前交叉,勉強抵擋住這一擊,可腳下卻被這恐怖的力道推得直往後退。

磚石存存龜裂,落罔的後腳已經抵上了銀渙殿高聳的門檻!

殿中犀角火的溫度透過窗紗傳出來,雪水沿著簷角滴落,織成一片雨幕。

落罔緊咬牙關,面目已獰如惡鬼,再也不能忍受這樣的挑釁,怒吼著抽刀奔襲向阿耶山,一躍而起,並刀砍向阿耶山的腦袋!

阿耶山橫過骨刃當下這一擊,轉瞬之間,二人便已過了數十招。

阿耶山手中魔熊骨製成的骨刃腥氣迫人,落罔漸落下風,唯有一腔怒火支撐著他與阿耶山對戰。

可他的力量不足以與阿耶山抗衡,又過了三十招,落罔被骨刃擊中肋骨,噴出一口鮮血,阿耶山抬腿一蹬,把他的胸腔蹬得凹了進去!

落罔的身體被踹飛,像個破布袋子一樣在泥地裡翻滾,阿耶山緊追而去。

“嗬——送你去下輩子繼續當狗。”他一腳將人踩在腳下,親眼看著落罔在骨骼內臟爆裂的痛苦中咽了氣。

阿耶山蹬開破爛的屍體,毫不留戀地轉身大步邁向銀渙殿,幾個天魔將領在這時跟了上來,擔憂地

對他說:“屬下們打聽了魔君侍衛這些日子裡還在進出銀渙殿燃犀角火、送飲食衣物,這燃犀不一定離開了。”

阿耶山斜瞥他一眼:你難道以為,燃犀是龜縮之人?他要是還在,早出來同我一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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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話音落下,阿耶山亦換上一副嚴肅警惕的面貌,濃粗的眉緊緊壓著眼,跨步走到銀渙殿門前,砰地一腳踹開了銀渙殿大門。

風雪刹那奔湧入殿,阿耶山站在殿外,眼珠一震。

隻見那高聳的王座上,有一人斜倚軟榻,身旁還有一頭霜發的無涯仙尊為他端茶倒水。

他聽見門口的響動,垂首望向飛雪中聳立的阿耶山。

阿耶山與他的青色魔瞳驟然相觸,喉中溢出了那個壓抑許久的名字:“魔君燃犀……”

王座上的人聽到這個名字,緩緩起身坐正,目光始終注視著阿耶山,卻沒有說話。

阿耶山與他對峙著,握刀的五指伸張又閉攏,重新扣緊骨刃刀柄,疾奔衝向魔君王座,龐大的身形帶起陣陣勁風!

不論這個燃犀是真是假,他都要先發製人!

漆黑的魔氣環繞在阿耶山周身,幾乎如黑焰噴湧燃燒出一丈,是以還不待骨刃刺出,那魔氣已灼至魔君燃犀與謝邙身前。

阿耶山猛然一刀劈下——

噗——

噗!

隻聽得兩聲怪響傳出,骨刃瞬間落了空!

“魔君燃犀”和“無涯仙尊”像是漏氣了一般忽然變扁,陰差陽錯地避過了迎面而來的刀鋒,在阿耶山的愕然注視下瞬間變成了兩片一人高的單薄紙片,柔軟鬆散地貼在王座上。

刀鋒氣勁把王座左面的扶手劈了個稀巴爛,阿耶山的屬下原本在殿外張望,聞聲衝進來,看見王座上的兩個紙片人,全部目瞪口呆:“大王,燃犀這是?”

阿耶山用骨刃挑起紙片,冷笑一聲:“失山倒是沒有騙我,真正的魔君燃犀的確不在孤鶩城。”

就在這時,一個天魔屬下忽然驚呼:“大王!大王!在旁邊!”

阿耶山一側首,隻見王座下方與地面的空隙之間,又爬出一個紙片變成的魔君燃犀。

這道空隙太小,容納得了紙片,卻塞不下一個人,因而這個紙片人是一邊往外爬,一邊把出來的部分變成鼓鼓囊囊有血肉的人形。

“好把戲。”阿耶山冷喝一聲,跨步上前,一腳踩在紙片燃犀的背上,直接把它踩扁,骨刃一揮,便割下了它的腦袋!

這回沒有紙片人承受不住的魔氣攻擊,那顆腦袋落地以後,沒有被逼得變回紙片原型,在地上滾了好幾轉,嘭一聲撞上牆角。

阿耶山腳下的軀體卻被他又踩回了薄薄一張紙。

“去,把那腦袋撿起來,撒點血,和落罔的屍體一起掛到城頭上去,讓人知道,魔君魔尊今日皆死於我手。”

“可是大王,真正的燃犀還逃竄在外啊。”

“那又如何,隻要人們都相信他死了,他便死了。”阿耶山道,“

把這消息傳遍魔域,好叫那些不臣之魔都知道他們的主子已經沒了,儘早投降,免受皮肉之苦!”

屬下一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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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耶山揮手讓他們滾,自己留在王座上,撫過尚存完好的右側雕龍扶手。

幾個屬下抱了“燃犀”的腦袋走,正要去院子裡找落罔的屍體,可踏出銀渙殿,雪地裡除了一灘碎肉血痕之外,空無一人。

落罔呢!?

-

孟沉霜躺在潮濕的水岸邊,成了墮魔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感覺到寒意浸入肺腑。

這地方的冷不似極北雪原刀割雪刮,卻絲絲縷縷如霧氣般直往人的骨骼肺腑間鑽。

孟沉霜和眼前青面獠牙之人大眼瞪小眼半刻,不知道是被冷得還是被嚇得,渾身打了個顫。

不過他的神誌也隨之清醒過來,看清這人並非長相古怪,隻不過是帶了個極其醜惡凶猛的生鏽青銅面具。

面具人身量高挑筆直,穿一身黑紅衣裳,袖口束緊,腳上蹬著皮靴,手裡拿著長戟。

如果不是他那兩隻血淋淋的眼睛和背後多出來的一雙手,到也算是威儀堂堂。

可一旦加上,轉瞬就變為壓抑的幽邪恐怖。

孟沉霜太陽穴突突直跳,不知道自己落進了什麼奇怪地方,也不知道眼前人可能是什麼身份,訕訕笑道:“這位兄台……”

此地太冷,孟沉霜嗬氣便成水霧。

面具人兩隻血眼忽然擰起發緊,孟沉霜話音未完,他忽然蹲下身,伸手探向孟沉霜的脖頸。

孟沉霜臉色驟變,抬手想把他擋開,可面具人比他多出兩隻手來,在孟沉霜動作的瞬間就出手按住了他的雙臂,剩下兩隻手放下劍和鞭,一手壓上孟沉霜頸側,一手貼上了他的唇峰!

脖頸這種脆弱危險的地方被人觸及,孟沉霜的警惕瞬間保障,也不跟陌生人講什麼溫良恭儉讓了,抬腿一踢擊中他的腹部。

對方似乎沒想到孟沉霜會突然發難,一時不察中了招。

孟沉霜乘勝追擊,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喚浮萍劍入手,直接把人壓倒在水岸泥潭裡!

面具人張著四隻手,孟沉霜的左手按住他一隻手,左膝半跪在地壓住這方另一隻手,右腿伸直直接把面具人另外兩隻手腕一齊踩在腳底。

他整個人半跪半跨在面具人身上,右手執浮萍寶劍徑直對準了面具人的喉嚨,轉瞬就把對方壓製得動彈不得。

孟沉霜盯著面具孔洞後面血淋淋的眼睛,在這個距離,終於看清這雙眼睛好似被什麼鋒銳的利刃橫刀劃過,傷痕從眼球中心綻開,好似把一顆珠子橫剖成了兩半,汩汩流出血來。

按理說,一個人的眼睛都被傷成這樣了,恐怕是看不見東西的,可孟沉霜總覺得,這個面具人正透過血腥審視著自己。

“敢問這位兄台,此地是何處?”

面具人又“打量”了他一會,孟沉霜呼吸時的水霧就這麼在兩人間遊蕩。

他忽然問:“你是活人?

他的聲音從面具後傳出來,沙啞嗡鳴。

“?”孟沉霜蹙眉疑道,“兄台不是?”

面具人:“我以為你是厲鬼。”

“兄台看上去更像厲鬼。”

“差一些。”

“什麼?”

“我距離化身厲鬼,還差一些怨氣。”

孟沉霜哂笑一聲:“那我便怨氣十足,已經化身厲鬼了?”

“按理來說應該是這樣,”面具人道,“但你竟然是個活人。”

不知怎的,孟沉霜竟從這雙鮮血淋漓、血肉模糊的眼睛裡看出幾分疑惑。

他隱約察覺到這段對話有些詭異,微微偏頭:“難道兄台不是活人?”

“九泉冥府隻有逝者,沒有活人。”

“九泉冥府?”孟沉霜雙目瞬間睜大,“這裡是幽冥九泉?”

“否則閣下以為這是什麼地方?”

在被那巨洞扯進來時,孟沉霜的意識始終清醒著,他以為這裡最多是某種帝王用以提防摸金校尉擾人安眠的手段,誰曾想,李瑾的墓穴竟直通幽冥!

“我……我在山中墓地閒逛時,遇到一方巨洞,不慎墜入此處。”

“不慎墜入?”面具人道,“隻有逝者魂魄才可隨水流落入幽冥九泉,這裡沒有任何可供活人通行的入口,你不該出現在這裡。”

“兄台想要如何?”

“九泉冥府之中從未有過活人進入的先例,我無法做主,你需隨我去見判官大人,還請閣下容我起身。”

面具人話音落下,孟沉霜聽了建議,抵著他脖子的劍鋒鬆了鬆,還在猶疑之間,面具人持鞭的那隻手忽然手腕一甩,催動長鞭如靈蛇般襲上孟沉霜的脖頸,直接把他的脖子給套了個緊。

這鞭子的材質明明是某種冷冰冰的金屬,可貼上孟沉霜的肌膚卻像火燒電擊般難耐。

疼痛一下子竄進了神魂裡,孟沉霜下意識抬手去扯鞭子,手指一碰鞭子,瞬間被灼得皮開肉綻。

面具人趁孟沉霜分心,一拉長鞭把從身上拽開摔在地上:“果然是個厲鬼裝模作樣騙人的把戲!你從哪方地獄逃出來的?”

“你才裝模作樣!”孟沉霜不顧手上灼痛,雙手拽住鞭子,丹田中鮮紅魔氣洶湧而出,半點情面也不給這陌生面具怪人留了。

面具人見此狀驚訝萬分,然而不等他回話,磅礴魔氣已直接將他掀飛出去,孟沉霜一扯把長鞭搶到自己手裡。

面具人砰一聲砸進幽綠色的水流裡,刹那間濺起半人高的浪花和無數顆飄飛無定的慘白人頭。

當他艱難地從水裡浮上來,用四隻手輪番劃水遊回岸邊,剛剛把手搭上岸,一把劍便插進了他手邊泥裡,在離他的臉隻有三寸距離的地方,錚然作響。

至於他的長戟和長鞭,現在都已被折斷扔在岸上,一片黯淡淒慘。

二人一轉最初的視角,換孟沉霜站在岸上,居高臨下地低頭問:“兄台到底是什麼人?非要把我當厲

鬼喊打喊殺的,我看那些以除魔衛道為己任的修士們都愛把自己打扮地光風霽月,可從不像兄台這般面目猙獰。”

面具人身上一僵:“這裡是九泉冥府。”

“嗯。”孟沉霜點點頭,配合地重複了一遍被面具人當假話的實話,“我也的確是個活人。”

面具人聽出來他不相信了,重複道:“這裡就是幽冥九泉之下的冥府所在,我是摶魂鬼使,裴練鷗。”

不斷有人頭從水中飄來撞上裴練鷗的手腳後背,他想上岸,卻被浮萍劍劍氣威懾,不敢動作:“閣下究竟是誰?”

“活人,李渡。”孟沉霜道,“我沒有騙裴兄,裴兄也切勿再騙我了,你到底為何覺得我是厲鬼?”

雙方僵持糾纏著,裴練鷗不得不回答:“你周身怨氣衝天……隻有最為凶煞的厲鬼才會這樣,可你竟然是個活人。”

“現在裴兄又能確認我是個活人,不說我在騙人了?”

“你有呼吸和脈搏,鬼魂隻能調動煞氣陰氣,斷然不可能操控魔氣。”

“好,聽得出裴兄很不想見到我這個活人在九泉冥府遊蕩,不若裴兄給我指一條出去的路,我這就自行離開,不多叨擾。”

“沒有判官大人開路,沒有人或鬼能夠離開九泉冥府。”

“哦?我以為裴兄的黑白無常同僚們時不時需要離開冥府做勾魂的事。”

“冥府之中從無黑白無常。死人不會活回去講冥府裡走一遭的情景,一切都是世人臆測杜撰。”

孟沉霜壓製著裴練鷗,陷入深思,如若他去見這判官一面,不知道對方會對自己這個闖入者作何態度,也不知道若有一戰的話,這判官實力幾何。

隻從方才和裴練鷗一番纏鬥來看,幽冥鬼魂的力量,無論是鬼氣還是煞氣,與靈氣魔氣之類的力量區彆不大,就算那判官修為高深,孟沉霜也不至全無還手之力。

更何況……周遭不見謝邙身影,孟沉霜似乎與他失散了,離開冥府之前,還得想辦法找到他,不能龜縮此處不動。

於是,他抓著裴練鷗的衣領將人從水裡拎了起來,連帶著還順上來幾個掛在裴練鷗身上的慘白腦袋。

上了岸後,腦袋噗噗落地,孟沉霜剛要用劍身把它們撥回水裡,裴練鷗製止了他:“這些都是逝者魂魄。”

裴練鷗俯身下去用四隻手分彆慢慢地把慘白腦袋們送回了水裡,讓他們繼續隨水往前流入無儘黑暗之中。

孟沉霜審慎地注視著他的動作,自己退後幾步,把裴練鷗的刀戟武器全部收了起來,隻留下鞭子在手,等裴練鷗一轉身,這鞭子便捆上了他的牽兩隻手。

一陣灼燙將裴練鷗的手腕烤紅,裴練鷗抽氣一聲,但這手腕上的症狀比孟沉霜輕得多,再想到裴練鷗之前說什麼自己的怨氣還差一些,孟沉霜一挑眉:“裴兄的怨氣也不輕啊。”

裴練鷗沒有說話,那雙血淋淋的眼睛注視著孟沉霜。

孟沉霜:“暫時委屈裴兄一會兒L,等時機到了,我自然給裴

兄解開。裴兄,請吧。”

裴練鷗背後的兩隻手臂沒有被孟沉霜捆起來,劍拔弩張之間似乎生出某種微妙的默契,雙方停下喊打喊殺,由裴練鷗領路,沿著河岸向一個方向走去。

孟沉霜這時候才發現裴練鷗這隻鬼,的確是腳下飄著走路的。

他們所行的這片河岸左側儘是鐵灰色的泥濘和奇形怪狀的巨石,寸草不生,不見生靈,右側是滔滔不斷的幽綠色冥河忘川之水。

二者皆綿延無儘,在前後左右的儘處沒入妖異詭綠深紅的黑暗。

但這河岸左側一定還有一條冥河,因為孟沉霜抬頭就能看見巨大的水瀑自四面八方落下,不知從何而來的綠光紫影在水瀑中閃爍如蛇,爬索過水中無數死去的魂靈,最終彙入流淌的巨大江河之中。

從歸途海至幽冥九泉,亦是一片常年泛著幽幽熒光的黑暗海水,奔騰轟鳴如雷聲滾動,推著無數逝者魂魄墜入九泉深淵之中。

曾有許多人試圖探尋深淵之下的所在,但禦劍三萬裡,九泉深淵仍不見儘頭,好似有一道天定的阻隔橫亙於生與死之間,往者歸人永不得再相見。

誰都沒想到念陵地宮之中竟有一道通向幽冥九泉之下的門。

-

當謝邙在旋風中聽見一道裂帛之聲時,心下猛地一沉。

然而這道古怪的巨洞似乎有著撕裂空間的力量,縱使他試圖再拉住孟沉霜的手,二者明明近在咫尺,卻怎麼也碰不到彼此。

等扭曲空間的颶風散去,謝邙終於可以運轉起靈力止住下墜,黑紅發紫的烈焰撲面而來,直接燒掉了遮掩白發的法術,連瓊巧緞織的外袍也被燎得滾燙發焦。

他立刻將手裡的碎帛收進衣襟中。

滿目俱是烈火。

烈火之中淒厲的哭嚎此起彼伏,謝邙望見無數身形或清晰或模糊的厲鬼怨魂在火焰之中嚎啕,甚至還有怨魂煞翻滾尖叫,漆黑奔騰如浪潮。

白發在湧動的氣流中飄飛,謝邙揮劍蕩開周遭大火,凝眉審視眼前情景。

然而那些被火烤得痛苦萬分,隻能哀嚎的厲鬼怨魂們一看此處有清淨之所,都呼啦啦湧向謝邙。

這些魂魄幾乎沒了神誌,全憑怨氣執念驅使,本就在凶殘地攻擊撕咬彼此,如今驟然遇上活人,猛烈的攻勢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怨魂煞亦不落後,旋成幾人高的龍卷風掠過火海撞開一眾厲鬼殺向謝邙。

謝邙臉上閃過厲色,袖袍被火浪鼓蕩,靈力滿灌手中鹿鳴劍,一式巨日斬出如劈山分海。

洶湧暴怒的靈力劍意炸得天地儘白,轉瞬擊潰了怨魂煞的襲擊。

厲鬼怨魂們驚叫著避開,躲在怨魂煞團身後逃過一劫,頃刻間又湧入被劍意滅儘火焰的空處,爭先恐後地撲向謝邙,想要生啖這活人血肉,撕扯活人生魂。

鹿鳴劍又作無儘海一式,浩瀚靈力狂放而出,幾乎將滿目火焰熄滅大半,又將那些不知死活的低等厲魂全部掃開。

餘下還能與無涯仙尊纏鬥

的厲鬼都是些怨念深重、道行高深的對手。

它們大多死狀詭異淒慘,不是被掏了肚子,就是被擠扁了腦袋、斬斷了四肢。

死時痛苦猙獰的神情還殘留在這些厲鬼的臉上,嘶吼聲既痛苦又可怖,不知是被這烈火燒得苦痛難熬,還是生前悔恨慘痛久久不消。

無論曾經多麼美貌或英俊的容顏,在此時都如羅刹般令人有驚又懼。

可厲鬼又多是留著神智和算計,遠比莽頭亂撞的怨魂煞難纏,謝邙周身一脈肅殺之氣,換做大荒寒中最變幻莫測的第三式圓缺月對敵。

轉眼之間數十厲鬼被鹿鳴劍鋒擊散,火焰將飛撒的怨氣灼燒殆儘,瞬間竄起十餘丈高,重又將謝邙包圍。

火光映紅了謝邙山嶽般的身形,可成百上千的厲鬼還在源源不斷地湧來,謝邙愈戰愈勇,火光之中劍氣動蕩橫飛。

忽然之間,聽得一聲金戈相擊的銳響。

鐺——!!!

緊跟著又是一陣金屬震響,好似某種粗壯的鎖鏈纏繞著相擊。

這仿佛無邊無際的空間中,竟然還有除了火焰和冤魂厲鬼之外的東西!

間隔幾息之後,遠去的劍意似乎又撞上了什麼東西,轟隆一聲巨響,緊跟著便是接連不斷的爆炸聲和地動山搖。

一陣狂風從某處湧來,寒冷刺骨的空氣注入此地,在熊熊燃燒的烈焰之間,赫然是一道正在不斷崩裂的縫隙。

一線幽綠色的暗光從縫隙中照入。

靠近縫隙的厲鬼們見狀,各個尖嘯著瘋狂向那縫隙之外奔去!

縫隙之外,看守的鬼卒被這厲鬼出世的陣仗嚇破了膽,連滾帶爬地飛奔回泰山殿,撕心裂肺地大吼:“盧大人!盧大人!不好啦!!咱們關厲鬼的焱灼獄被砸開了!!!厲鬼都跑出來了!!!”

長案之後端坐的皓首鬼判官渾然一驚:焱灼獄的厲鬼?!!?”

-

孟沉霜拽著長鞭手柄,已隨裴練鷗沿著冥河河岸走了小半個時辰。

裴練鷗是個話少的,不知是生來如此,還是在九泉冥府中獨自度日太久,沒有與人說話的習慣了。

一路上,裴練鷗隻偶爾停下來,把不小心滾上河岸的魂魄腦袋們送回水裡。

孟沉霜不由得問:“裴兄,你們摶魂鬼使平日裡都做些什麼?”

“看護接引冥河魂魄,或是彆的雜事。”

孟沉霜查了查,係統裡沒有摶魂鬼使的相應解釋。

這是孟沉霜第一次下到幽冥,就連遊戲係統都不曾描繪過這裡的情景,不知是否是因為係統也不曾來過冥府,因而對這裡一無所知。

“裴兄可是地上桐都裴家人?何不轉世投胎,卻要在冥府打雜。”

“不願再世為人。”

“說不定投了胎,是做隻小貓小狗呢?”

裴練鷗回頭看了他一眼,片刻後道:“不願往人間。”

“人間傷了裴兄的心?怪不得裴兄也有怨氣,隻是不知道桐都

裴氏為修仙界第一大世家,還能有什麼事會使裴兄英年早逝,又生出這等怨恨。”

這樣的問題從孟沉霜口中說出,卻沒有使人感到冒昧,裴練鷗甚至感到某種隱微的關切,然而轉過頭再看孟沉霜一眼時,後者卻隻是風輕雲淡,平常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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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不曾有人問起過生前之事了。

裴練鷗垂過頭道:“與家中不睦。”

“裴兄溫和清正,正是裴氏子弟大家風範……”

裴練鷗忽然打斷:“哪有什麼風範。”

孟沉霜一聽,知道自己撬開他的話匣子了:“常聞裴家先祖獻身匡扶天下,而今裴氏仍為天上都之首,一向懲奸除惡,賞罰分明。”

“賞罰分明……他們是自有一套規矩,卻不像你想的這般善心。”

“是麼?我看如今的首尊裴從雪,溫文爾雅,天人之姿。”

裴練鷗訝然:“裴從雪?他當上首尊了?”

“真正的首尊是他的妹妹裴從月,但裴從月心智未全,暫由裴從雪代行職權,”孟沉霜道,“裴兄認識他?”

裴練鷗不答,隻問:“現在裴家另一位天尊是誰?是裴練沙嗎?”

“李某愚鈍,未曾聽聞過裴練沙這個名字,如今另外還有裴新竹和裴汶兩位天尊。”

“裴汶?!”裴練鷗聽到這名字後,震驚程度翻了幾番。

孟沉霜好奇其中緣由,然而不等二人再問,幽冥之中忽然傳來一陣地動山搖。

河岸上砂石亂滾,冥河水波猛蕩。

“這是地動?”

裴練鷗:“不,幽冥之中不會地動!”

他正欲環顧尋找緣由,遠處忽然閃現出十餘個同樣面帶青銅面具的四臂鬼使,呼喝著:“裴大人!焱灼獄遭破!厲鬼出逃!請速歸!!”

四臂鬼使們遙遙望見裴練鷗身旁怨氣繚繞的孟沉霜,皆是一駭,再看這道行高深莫測的厲鬼竟用鞭子束住了裴練鷗的手,更是心神大驚。

他們毅然飛馳而來,手中淨瓶破出燃火之水,直灑向孟沉霜:“厲鬼何人!竟敢在冥府中亂行!”

這淨泉焱火極凶猛,隻觸及半點怨氣,便可燃成滔天烈焰!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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