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仞剝了塊糖塞入沈致口中。
獨屬於糖的甜在舌尖蔓延,但隨之而來的過分甜膩黏黏糊糊堵塞在喉嚨,使得脆弱的胃部叫囂著不適。
沈致眉心微蹙,將口中的糖吐在掌心緊緊握住,控製不住地癱軟。
“怎麼了?”傅仞焦急地圈住脫力後搖搖欲墜的沈致。
沈致搖搖頭,推開了傅仞,然後獨自離開這裡。
傅仞擰著眉想要追上去,卻被孟頃言攔住:“你知道他想乾什麼嗎?”
傅仞眼睜睜看著沈致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嫌惡地看向孟頃言:“你想說什麼?”
孟頃言腦子掠過什麼,有些恍然道:“你在楊森那裡知道了沈致的事,那你也知道他的血就是治愈喪屍病毒最好的血清。”
孟頃言不在乎地拔下肩膀上的匕首,任由鮮血流淌,“誠然,他曾經受了很多苦,但是他的命運是注定的,隻有他可以拯救末世,這是誰都無法改變的。”
“他可以隨意拿那些無關緊要人的性命發泄不滿,最終他還是要接受自己的使命。”
“我想你也抱有相同的想法”,孟頃言臉色蒼白,眼底帶著血腥的狂熱,“沒有人希望會一直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末世,即便那些異能者,亦或是你這種非攻擊性的異能者。”
“你憑借自己的武力升為桐瀾第一小隊的隊長,這很厲害,而在喪屍不斷進化中,你遲早死在喪屍口中”,孟頃言從容道:“上次喪屍潮就是例子不是嗎?你那次受的傷到現在都沒恢複好吧。”
傅仞的腳步滯緩,微微偏頭:“你有什麼資格讓一個從來沒有見到過光明的人,在黑暗中為彆人帶去光明?”
孟頃言定定地看了傅仞半晌,兀地笑了。
傅仞是傅家跟孟家的孩子,孟家在末世前就進行生物科技研究,傅仞的母親是孟家的大女兒,她過得瀟灑又恣意,她火速跟傅家獨子陷入熱戀而懷孕後又離婚。
傅仞生下來是傅家在撫養,他四五歲的時候,孟家來人說他的母親患了癌症,想要接傅仞到孟家,同他母親度過最後的日子。
傅塘同意了。
傅仞被接過去沒有見到他的母親,就被關在了實驗室中,孟家的人告訴他,他可以救他的媽媽,讓傅仞配合。
傅仞接受了孟家在他身上加注的實驗,薄薄的刀片割破他皮膚,他甚至可以聽到血液流淌的聲音。
每一瓶灌入他身體的藥劑都讓他痛不欲生,骨髓滲出的鮮血從毛孔裡鑽出來,五感消退,傅仞一直在忍,他想隻要熬過去就可以救他的媽媽。
傅仞沒熬過去,在孟家即將剖開他的腦子的時候,孟家大小姐衝進了實驗室帶走了傅仞。
他媽媽根本沒有患癌,甚至她也是孟家的實驗體。
傅仞被他媽媽抱著坐上了他爸爸的車,逃離孟家,然而孟家怎麼會輕易放過他們,最終傅仞的父母雙亡,把傅仞緊緊護在身下。
他被傅家找回去後,才知道
孟家在做人體實驗,甚至他們所有人都是孟家獵物。
“你是在為他鳴不平還是借用他的手報複,隻有你自己知道”,孟頃言透露出諷意,“你見過末世前,那個世界乾淨美好,沒有殺戮更沒有隨時隨地陷入的危險。傅仞,你不想讓這個世界變得正常嗎?”
傅仞並不覺得孟頃言說出這番話稀奇,孟頃言是孟家人,為了利益不擇手段。
傅仞掃過孟頃言血流不止的肩膀,被孟家做過人體實驗的,身體似乎都會出現問題。
他媽媽都被推上實驗台,傅仞不相信他們會放過孟頃言。
“我不知道你被孟家洗腦成什麼樣,但是我想告訴你,一個人決定他命運的隻有他自己”,傅仞冷厲地看著他,“你好自為之。”
肩膀傳來的刺痛喚不回孟頃言的理智,每個小我的犧牲都是為了成全全人類,他沒有做錯。
“沈致!”孟頃言低低喊著這個名字,他很喜歡沈致的,但是那份喜歡既淺薄又縹緲,無根無係,漂泊無依。
那時他因為孟家和藍岸定下婚約才被實驗室放了出來,孟頃言感受著外面的空氣,一切都是那麼不一樣,而這些都是沈致帶來的。
那個藍岸指定的結婚對象。
孟頃言幾l乎是抱著感恩的心情去見沈致,去奔赴他的第一場約會,他穿上西裝打上領帶,帶著花定下最好的餐廳,學著電視劇裡那些情侶,滿懷期待。
孟頃言從白天等到黑夜,他沒有不耐煩,他坐在窗邊貪婪地看著外面的景色從晨光熹微到日落暮沉的萬般變化,充滿希望。
天完全黑了,餐廳亮起白熾燈,沈致也在這時推門而入。
沈致長得很乖,臉上帶著格格不入的泥巴,本來暮氣沉沉的氣質添上幾l分滑稽的可愛。
孟頃言含笑地看著他,掏出手帕為他抹去臉上的臟汙,紳士地為他拉開椅子,溫柔地詢問他吃什麼。
孟頃言全程看著沈致吃完這一頓飯,他希望這個時間長些再長些,最好永遠都留在那個時光裡。
安靜無害的未來妻子跟他共進晚餐,孟頃言之後時常回想那個場景,不用擔心試劑被打入皮膚,也不用害怕皮膚又被手術刀切開,隻是享受那一頓晚餐。
可是從開始就錯了,最開始遇見沈致的人不是他,是傅仞,傅仞奪走了沈致,他們假借他的名義共同度過了他無法窺見的時光。
孟頃言他不介意,美好的事物短暫地停留過他身上就可以了,畢竟最終得到沈致還是他,因為這場婚姻誰都無法拒絕。
後來他慢慢掌握了孟家大部分權力,找了個借口讓藍岸停止了他們對沈致進行人體的實驗,這個舉措很有效,沈致斷了和傅仞的聯係,也因此對自己感恩戴德。
隻是他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末世,屬於沈致的命運來得這麼快,他不可能為了沈致,讓末世永遠存在,所以沈致犧牲是必然。
“殺了她”,孟頃言褪去溫潤的皮囊,成了原本屬於他真實的怪物樣子。
孟頃言決定了向舞的命運,仿佛隻是吩咐一件小事,頭也不回地離開,將撕心裂肺的呼喊拋在身後。
如果沈致對這個世界還有留戀的話,他可以放寬時間,如果沈致對傅仞還有留戀的話,他會殺死傅仞,但沈致總是要死的。
孟頃言去看了關押跟沈致同來桐瀾的人,沈致,呦呦,文田,小男孩都是藍岸的實驗品,隻不過沈致是最成功的那個。
楊森,向舞,那個婦人已經在半路異化成喪屍的男人都是監視他們的、藍岸的研究員。
孟頃言讓人把這些失敗品抓起來,“宣告下去,沈教授已經研究出血清,明天將驗證血清的效用。”
“還有”,孟頃言半張臉隱匿在黑暗中問道:“喪屍潮什麼時候來?”
“最多五天。”
孟頃言得到答案,掠過已經被控製放血的三個人,踏步離開。
那就讓傅仞死在那一天,為沈致獻祭。
而渾然不知,被決定命運的沈致,把掌心快要融化完的糖放入量杯。
沈致把自己關進了實驗室,不去見任何人,所有的物資就放在他的眼皮底下,由他看管。
沈致盯著傅仞給他的糖,把它慢慢分解,重複著自己的實驗步驟。
他好像沒有時間了,他也不需要那些物資了。
沈致不清楚自己在實驗室待了多久,隻是有人瘋狂地拍實驗室的門,大聲傾訴對他研製出血清的感謝。
喜極而泣的哭聲以及保衛拖拽的聲音混雜在門外,不眠不休的實驗讓他腿腳發麻,片刻的昏厥過後,沈致強撐著身體打開了實驗室的門。
什麼血清?他們在說什麼,沈致聽不懂,血清他還沒有研發出來,隻是他不需要物資了而已。
“把物資都發下去吧”,沈致臉色蒼白,聲音卻篤定。
門外的人愣了下,隨後爆發出劇烈的歡呼。
沈致再次把門關上,將他們的喜悅隔絕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血清隻可以防止喪屍病毒入侵,不會將感染的喪屍恢複成正常人,沒人可以逆轉,就像是沒法讓朽木煥發新生,所以在沈致知道向舞的藥可以讓喪屍恢複就產生了懷疑。
但是那樣的血清也足夠了,隻要不再變成喪屍,那就是可以控製的,人類終有希望。
沈致抿唇,目光沉靜,他不甘心,他要的更多。
沈致舉起手對準量杯割下自己的手腕,看著淋漓的鮮血滴落在量杯。
沈致重複著自己的實驗,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失敗了多少次,割了多少次,浪費了多少血液,沈致做出了一瓶小小的透明的試劑。
他拿著這瓶試劑,走出了實驗室的門。
而門外沒有了平時保護他的護衛隊,有什麼東西在悄然發生了改變。
“傅仞在哪兒?”沈致抓了個人詢問道。
那人慌慌張張,露出絕望的悲傷,斷斷續續道:“喪屍潮來了,傅隊長去抵禦喪屍,死了。”
怎
麼可能?
沈致撇下他,步履匆忙地往桐瀾大門跑去。
異能者在高牆上釋放自己的能量團,屍橫遍野,腥臭的喪屍液體和異能者、普通人的血液融為一體,腐朽的味道夾雜在風中,無處躲避。
沈致看過每一張臉,沒有,沒有傅仞。
沈致像是個沒頭蒼蠅,誤入叢林法則的食草動物,他跟這裡格格不入,可自顧不暇的眾人沒人去管他。
“小致”,熟悉的聲音響起,孟頃言擔憂地拉住沈致,“這裡不安全,你先回去。”
沈致死死地抓住孟頃言的小臂,“傅仞呢?他在哪裡?”
孟頃言安撫著沈致,讓他冷靜下來,“我帶你去看他最後一眼。”
沈致大腦猶如發鏽的機器,消化著孟頃言的話。
沈致被孟頃言帶著來到一個倉庫,裡面都是受傷的異能者,屍嚎遍地,而被鮮血浸染的傅仞躺在角落。
沈致不知道自己怎麼走過去的,他掰開傅仞的嘴,將藥劑全部倒入他口中。
粗暴的動作使傅仞嗆咳著睜開眼,還沒開口就被沈致緊緊捂住嘴巴,被迫把嘴中試劑全部吞咽下去。
傅仞對見到沈致毫不意外,他想他都要死了,老天會眷顧他,讓他再看沈致一眼的。
傅仞彎起嘴角,想要笑一笑,卻控製不住地嘔出血液。
傅仞慌張地想要抹去,卻越擦越多。
沈致拉住傅仞沾滿鮮血的手,失神地望著他衰敗的身體,眼淚無聲無息落下。
傅仞放棄給自己留一個體面,抬手擦去沈致臉上的淚水,“彆哭。”
傅仞在被傅家救走後,傅家找了許多心理醫生對他尋診問療,讓他慢慢走去正常人的生活。
傅仞也好像就這樣走出來了,他過得很好,張揚熱烈,如同最姣美的玫瑰。
然而開得豔麗的花兒是需要養分的,供給傅仞昳麗的皮囊的養分來自他腐敗的內心。
怎麼會有人在父母為他犧牲後,還冷靜從容。
傅仞的不在乎,他熱愛生活的態度全都是他裝的,他恨透了孟家,恨死了害死他父母的人,同樣的,他也恨著自己。
“對不起”,沈致怔怔地流淚跟傅仞道歉,為遲來的血清。
傅仞笑著搖頭,抑製著喉嚨的腥甜,輕語道:“不要怪自己,你做的足夠好了。”
傅仞第一次見到沈致就被他撞到泥坑中,沈致身上沾著泥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是隨便從牆角長出的蘑菇。
瘦小、潮濕、不起眼,同樣的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他在避著世俗沉默地做自己。
傅仞覺得很有趣,怎麼會有不在乎彆人眼光的人呢?
他都被迫著偽裝著自己,而不起眼的蘑菇卻原原本本地展現著自己的本色,好奇怪又對傅仞充滿吸引力。
傅仞想要下次再見見這朵蘑菇,他見到了,很幸運他見到了很多次沈致,傅仞其實沒乾什麼,他就待著沈致身邊學習做自己。
他學著學著,傅仞就發現他離不開沈致了,他隻有在沈致身邊才能放鬆,才能肆無忌憚展露那個陰鬱、並不陽光的自己。
傅仞有時覺得沈致跟他很像,每次面對沈致他都覺得在面對當時弱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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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沈致也遭受過他的遭遇,甚至時間比他更持久,他從楊森口中得知那一刻,傅仞很想抱著沈致,一遍一遍告訴他,不要怕,他隻要做自己就好,救世跟他沒有關係。
他的乖寶已經做的足夠好了,他什麼也不求,他隻要沈致好。
傅仞揚起一抹笑,心疼地抹去沈致臉上的淚,笑著問他,“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沈致認真地看著傅仞蒼白的臉,失去了引以為傲的生命力,衰敗得厲害。
“還行”,沈致嘴裡蹦出這兩個字。
傅仞聽到沈致的回答,開懷地笑著,笑得把肺腑的血都咳了出來。
看吧,他的乖寶永遠不會說謊,他永遠都會是他自己。
傅仞慢慢地把咳意止住,捂住了沈致的雙眼,“不要看了,每個人都會死的,這跟你沒有關係的,不要背負著彆人的命運。”
傅仞狹長的狐狸眼充滿了悲傷,晶瑩的淚從眼尾滑落,喉嚨像是堵了團棉花,哽咽到嘶啞:“所以乖寶,我隻要你好。”
沈致的睫毛被傅仞的掌心預防,費力地眨眼,等他把傅仞的手放下的時候,沈致頭一次發現傅仞的力氣這麼小,小到他輕輕一碰就打掉了。
沈致望著傅仞閉上的眼,仿佛陷入沉睡,他戳了戳傅仞的臉,慢慢道:“你現在好醜。”
沈致沒有得到回應,也不會得到回應。
“真的很醜”,沈致再次重複道。
生命力消逝的傅仞,穠麗的臉蛋依舊光彩奪目,可沈致卻覺得礙眼極了,不停地重複著:“你好醜。”
沒有陽光的撫//慰,沒有雨露的滋潤,怎麼可能會好看呢。
沈致眼見真的得不到傅仞回應後,慢慢站起身,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地上跟泥土混雜的衰敗的花,神情冷漠,仿佛不認識傅仞般調頭離開。
可到了轉角處,沈致控製不住地摔倒在地,忍不住乾嘔出來,胃裡什麼都沒有,然而沈致不停地乾嘔,像是要把臟器全部吐出來才會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