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眼疾已好,不日臨朝。
此次太子來勢洶洶,朝中大臣人人自危,惹上瘋子是何等下場。
範伯營的結局他們已經看到了,沒有人敢觸碰太子逆鱗,更何況,在太子眼疾要被廢儲時,他們也偷偷加了把火。
沒有人會想蒼國由一個性情暴虐的太子掌控,尤其是這位太子殿下潑汙水的手段一絕,是聖上手中最利的刀刃。
是的,沈致不像個太子,而像是個劊子手。
驚奇的是,太子在朝堂上沒有發作,緘默不言的態度讓不少大臣更加忐忑。
想來也是,五皇子母族欣貴妃的弟兄多數被這位太子殿下打入監牢,千奇百怪的罪狀扣在頭上,他們不敢笑,因為很有可能下一個這樣進去的人就是自己。
不止五皇子,在太子眼疾後倒戈相向的大臣,通通遭了殃。
除卻朝堂,民間百姓也被推行新的律法,繁重的苛捐雜稅簡直逼得人走投無路,隱隱有造反的聲勢。
蒼國上下人心惶惶。
“太子,這是請求廢儲的折子”,皇上把手中的一遝奏折扔到沈致面前。
皇上年紀四十左右,面容沉肅,上位者的氣勢撲面而來,他年輕強大,比之剛登基時多了份喜形不怒於色的威嚴與穩重。
人是會變的,而欣貴妃不知道這個道理,他的父皇同樣也不知道。
五皇子母族勢大,最先憂心的應該是皇上才對啊。
不然他一個不受寵的太子怎敢對寵妃的母族下手。
沈致眼底閃過沉思,略略翻看折子,拱手認罪道:“是兒臣過於冒進,請父皇恕罪。”
“兒臣多次見章大人仗著欣母妃的寬容進出宮闈,私底下哄騙欣母妃為他結交大臣,兒臣不忍心章大人一錯再錯,是兒臣不是。”
“若是五皇帝因此責怪兒臣,兒臣為了兄弟情誼,低頭也無妨”,沈致言辭懇切,神情愧疚,“隻是,望父皇莫要因私廢公。”
皇上擺擺手,免了沈致的禮。
猶如寒潭的眸子寸寸掃過這個大病初愈的長子,這個兒子,他越發看不透了。
不過,老五好則好矣,就是容易拎不清跟他母妃一樣,心軟容易受到哄騙。
“去趟你欣母妃那裡”,皇上將太子的一舉一動收入眼底,“跟她告個罪。”
沈致面容鎮定,領了旨意就下去了。
空蕩蕩的殿內兀地響起一道聲音,有些蒼老,“殿下長大了,那模樣跟先皇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
良久,皇上才歎息著開口:“性子卻完全不同,梓童溫柔善良,而他心機太重,手段如此稚嫩,真當朕聽不出他口中的算計嗎?”
大太監連忙恭維道:“聖上眼界清明,太子還有的學。”
“他未提蕭家軍之事,數萬將士在他一人手中,朕的兒子,這是要反麼?”皇上眼睛染上疲憊與狠厲,無奈歎息道。
皇上再也沒開口,
養虎為患他頭次感受到如此明顯。
外面天空晴朗明媚,許是春風吹來,萬物都慢慢的複蘇。
沈致的身體好了很多,不那麼畏寒,最起碼他站在欣貴妃殿前等了片刻,都未感覺不適。
元寶還是擔心,勸說道:“殿下,也沒必要今天見。”
欣貴妃因為弟兄被抓入大牢,心裡不滿,現如今故意磋磨沈致。
這個舉動明晃晃地彰顯著自己的不滿,很容易觸怒皇上,可是欣貴妃不在乎,他們兩人從小青梅竹馬,夫妻多年,欣貴妃深知皇上不會真的動怒。
為了區區一個沈致。
明面上的交鋒的確能夠拿捏住沈致,赤/裸/裸的算計才是最讓人無法回避的,欣貴妃一向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優勢。
若她私底下懲治,才是最容易被人拿到話柄。
而現在的沈致並不是奶娃娃,也不在乎顏面之類虛無縹緲的東西。
“若是欣貴妃沒空,孤就先回去了”,這個罪也不是非告不可。
嬤嬤眉心有著深深的溝壑,整個人看起來最嚴苛不過,說話也是咄咄逼人,“太子殿下就連這點時間都等不及麼?”
沈致勾唇一笑,反問道:“那嬤嬤是想讓孤受烈日侵擾,舊疾複發被父皇廢儲?”
嬤嬤心中一驚,如此大的罪名她可擔待不起,說話也不那麼利索,“自然…不敢。”
沈致撣撣衣袖,絲毫沒有羞恥之心道:“欣貴妃身體貴重,孤是蒼國儲君,自然比她更為貴重,是也不是?”
“想必,孤愛惜身體也不會落人口舌,叫欣貴妃不快了。”
沈致冷眸看向剛才氣勢洶洶的嬤嬤,直到將她看得面紅耳赤地低下頭去,哼笑著離開。
沈致近日覺得自從自己眼盲後,精神狀態好多了,什麼魑魅魍魎都不敢招惹他,著實叫人心情愉快。
就是遇見惡心的人,心情還是會跌落穀底。
沈昭珩討厭他,沈致一直都知道,他不知道的是,沈昭珩受到父皇寵愛,母妃也是寵妃,外祖家與有榮焉,他到底有什麼不滿意,要處處跟自己作對。
就連那副溫潤如玉的做派都像極了東施效顰。
模仿的不是彆人,而是沈致的外祖,告老還鄉的以儒雅著稱的丞相。
這一點足夠讓沈致厭煩死了沈昭珩。
“聽聞皇兄最近十分操勞,臣弟每每聽聞都恨不得以身代之”,沈昭珩眉頭緊鎖,真心實意為沈致擔憂的模樣。
沈致掀起眼皮,諷刺道:“若五皇弟大義滅親,這給五皇弟舅兄判罪的活兒,交給五皇弟也不是不行。”
沈昭珩臉色不變,還是那副溫和的面具,摘都摘不下來。
沈致翹起嘴角,意味不明道:“上次冬獵遇到劫囚之事,父皇將看管刁傑史的任務交給五皇弟。”
“五皇弟可要看好,莫要讓有心之人再次劫囚,讓父皇心生不悅”,沈致語氣含笑,仿佛真切地為沈昭珩擔憂。
沈昭珩明知道朝中對範伯營之事怨念頗深,刁傑史的出現讓明眼人都在觀望,他又是刁祿後代不能夠輕易觸動,不死又不能讓皇上滿意。
沈致把這個棘手的事扔給了沈昭珩,現在頭疼的就是上下都敬仰的五皇子殿下。
“皇兄”,沈昭珩歎道:“你還是那樣聰慧。”
沈昭珩從小就知道,他比不過沈致的卓越的家世,以及他過人的天賦。
可終究沈致還是敗在他的狠毒上,狡詐陰險的人怎配為君主,莫說是百姓,朝中大臣也不想頭顱懸刀,朝不保夕。
沈致目光深遠,即便再聰明,得到那個位置也需要助力。
他雖是太子,離那個位置一步之遙的卻是沈昭珩。
沈昭珩面容俊秀,他抬頭看了看天,拱手後退,“變天了,望皇兄路上小心。欽天監夜觀天象,南方恐有水患,皇兄吉人天相,定能保佑我蒼國子民安康。”
沈昭珩深深俯拜,施施然離開。
仿佛他攔住沈致就是為了說上這一段話。
沈致眼眸停留在天邊翻滾的雲層,灰色的雲團似乎夾雜著水汽,沉甸甸地壓得人心慌。
“走吧”,沈致以拳抵唇,嗆咳幾聲。
乍暖還寒,元寶將手裡的披風搭在沈致肩膀,攏了攏才有些回溫。
涿州多水災,年年如此,今年欽天監又多次上報,想必今天災禍更甚。
元寶不知朝事,對涿州也有耳聞,他小心翼翼問道:“殿下,五皇子的意思是皇上會派你去賑災麼?”
沈致含糊道:“或許吧。”
人又沒死沒傷,當然是要利用個乾淨。
沈致的手不由得握緊,深深吐息,將胸中的鬱氣全部抒發出來,他早就對高位上的男人沒什麼父子之情了。
他從未被選擇過,即便不是欣貴妃和沈昭珩,也會是彆人,他的母妃隻是他們奪位的權柄工具而已。
元寶聲音焦急,“殿下,能不能不去?固然黎民百姓重要,涿州水災每年都要死幾千人,還有瘟疫,朝中每每派去的都是沒什麼地位的官員,殿下你……”
沈致斂眸,提起下擺越過門檻,沒什麼感情道:“所以涿州一直不好,正是派去的人沒什麼話語權,孤去與不去,都不是孤能決定的。”
沈致能做的隻有利用。
沈致出了宮門,踏上了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到了太子府。
傾盆大雨就忽然落下,大地被衝刷地乾淨,泥土被砸出一個個小水窪,迎著春風的花兒剛長出的蓓蕾就被這大雨衝爛了,生命還未來得及盛開就凋落。
門房給沈致送來一封信。
是鐘文彥寄的,沈致看過之後就焚燒了。
到底是他看走眼了,鐘文彥真的是個為國為民的忠臣,可他不該生在蒼國,不該把命交給這個腐爛長蟲的朝廷。
元寶端了碗熱湯進來,“殿下,喝點暖身。”
元寶抹了把頭上的雨水,嘟囔著:“楚大夫也不知怎地
非要走,若是他在這,還能為殿下調理身子。”
殿下眼疾剛好,元寶還是放心不下,自從沈致能看見後,他對楚存鑒的醫術十分信服,恨不得將他綁在太子殿下身邊。
沈致用湯匙舀著熱湯啜飲,聞言頓了下,“留不住的人沒有待下去的必要。”
“元寶,清點府中庫存”,沈致遙看著窗外不停歇的暴雨,這次涿州會比他想象地更加艱難。
楚存鑒的任務已經完成,也沒有待下去的必要,沈致知道他去了哪裡。
楚存鑒一脈,每年都會提前去涿州為災後百姓治療瘟疫,今年輪到楚存鑒。
而自己不久也要前往。
隻是沈致沒想到,聖旨下達地那麼快,沈致轉頭就踏上了去往涿州的路。
沈致沒有睡好,眼前迷蒙之色,仿佛又回到了失明的那段日子。
沈致用力掐緊眉心,試圖讓自己更加清醒些。
路途漫長,沈致也聽到許多他沒有見過的事。
蒼國年景不好,許多流寇占山為王,打家劫舍,百姓苦苦守著自己田地,一年到頭收成還不夠交給主家,賣兒賣女的比比皆是。
已經很久了,這種情況已經很久了,朝廷的法子就是招安,把那些土匪招到朝廷,給他們吃上官飯,壓榨百姓。
循環往複,由此蒼國日漸式微,民怨四起。
他們想反,這個念頭存在他們的心裡,隻需要個契機,就會形成雷霆之勢。
“殿下,到了”,說話的人不是元寶,而是跟隨而來的鐘文彥。
沈致掃過鐘文彥古板不失俊美的臉,點點頭,進入當地官員為他準備的府邸。
還有美人。
沈致斜靠在椅子上,長眸微眯,神情懶洋洋地透著閒適。
昳麗華貴的五官形成壓迫的鋒銳,薄唇微勾,原來他好色的名聲,都傳到了涿州。
怪不得要廢了他這個太子呢。
“開始吧”,沈致輕慢地拍手,示意諂媚討好的官員可以讓姑娘們上場了。
肚若圓鼓的官員擦擦冷汗,太子果然如傳言一般,連忙讓準備好的人上來。
鐘文彥跪坐在沈致旁邊,目不斜視為他斟酒。
絲竹之聲漸漸響起,靡靡之音擾亂心扉,沈致闔眸輕輕打著節拍。
不多時,濃香逼近。
纖長的睫羽掀開,寒涼如水的眸子劃過微芒,漂亮得驚心動魄,就連旋轉到沈致面前舞女也被驚豔到,細瘦的腰肢軟軟地癱倒下去。
美麗的臉蛋蒙著薄紗,眼波流轉間頓生嫵媚,直到沈致伸手攬住她。
“姑娘,你舞步亂了”,沈致臂膀堅實有力,輕聲耳語,像極了情人繾綣談話。
舞女的耳尖羞紅,欲語還休。
抬手就要摟上沈致的脖頸,卻猛地被人抓住手腕,舞女眼尾一勾,那人不是太子身邊的大人鐘文彥,還能是誰?
“姑娘,自重”,鐘文彥斂眉沉聲道。
舞女嬌笑著,將鐘文彥的手拂去,柔聲道:“殿下,民女見你就情不自禁,可否給民女伺候太子的機會。”
沈致手掌用力,推著舞女的腰兩人送了出去,兩人微微拉開距離,那雙漂亮的眸子蘊含著漫天星辰,略微垂眸就有無限的深情。
直叫人死在他多情的眼裡才好。
“恭請姑娘夜臨”,沈致聲音纏綿,根根分明的睫毛輕落,好像掠過人的心頭,帶來酥麻的癢意。
沒人能拒絕這樣輕佻放蕩的沈致,褪去守禮的外殼,鮮美的內裡簡直是無往不利的殺器,如同誘人深入的精魅,叫囂著蠱惑人攀折的欲/望。
舞女不可避免地怔了下,耳尖微動,餘光劃過剛才嚴肅板正嗬斥她的鐘文彥,神情也有些許不自然,阻止道:“殿下……”
沈致抬手便讓鐘文彥止住了話頭。
舞女柔和了身段行禮,“謝殿下恩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