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瑰來到剛才林慧遇見永恒的地方, 身上的黑裙溢出濃稠的、散發著玫瑰香氣的鮮紅液體，讓她可以無視重力，雙腳踩在“骨樹”的樹乾上, 向濃霧彌漫的上方走去。

一隻雪白的狐狸尖嘯一聲, 九條尾巴如鞭子一般將聚攏過來的分支打爛。

其餘半神掠陣，紛紛放出神話形態。

一個個虛幻的神話形態散發著威壓, 令剛從永恒震懾中清醒過來的職業者們趕緊凝神, 害怕稍有不慎就膝蓋一軟跪下來。

那就丟人了。

林慧看到張妮身後浮現的是一名女巨人虛影, 她比華小小的神話形態九尾狐還要高大好幾倍，短發剛及耳後，身披戰袍，手持戰斧。腳下踩著一雙重金屬打造的戰靴, 一看就非常的沉重，另一隻手拿著盾牌, 額頭上有與戰靴同係列的頭箍，用來固定過分龐大的腦袋。

可能她的神話形象過分強調智慧，所以腦袋特彆的大。

大到和身材的比例不符。

比巨大的腦袋更讓人驚奇的是她恐怖的戰鬥力，一斧頭把永恒的腿骨都劈斷了。

這可是外神的骨頭！外神縱然死掉，但骨頭還是很硬的。

雖然是眾多的腿骨之一, 但還是很硬。

有一眾半神的幫助，白玫瑰加快速度，小跑起來。【血腥女王】不愧是美貌加持的職業，明明該是狼狽的快速奔跑，依舊能把下面的三轉職業者迷得心旌搖曳。很快, 下面的人不能再看到白玫瑰的身影。

林慧往後方看去。

有點奇怪。

茹笛曾經告訴過她，神靈和半神的區彆在於：半神的神話形態是虛幻的，無法凝實的, 而神靈的放出的神話形態則是實體。兩相碰撞，自然是幻影被撞碎。

因此，哪怕是最強的半神，也不可能戰勝最弱的神靈。

罪惡之神本該一腳把守墓人踢開的，但祂沒有這麼做。

祂公平得像沒有瘋掉一樣……祂用神話生物的幻影和守墓人戰鬥，就是戰鬥方式有點另類。那些灰色的腦袋縮回去，取而代之的一隻隻虛幻的手掌。

“啪——”

一巴掌把馱著墓碑的渺小身影扇得腳下一晃，差點把墓碑摔了。

這還沒完，重重的巴掌接二連三地打中馱著墓碑的、面部模糊不清的渺小身影。

那些虛幻的灰色腦袋爭先恐後擠出來看熱鬨，七嘴八舌道：

“李遠航你是不是傻，做啥不好、做傀儡。”

“你也有今天！小癟三哈哈哈哈。”

“當初和我搶地盤的似乎，你不是總喜歡拿看傻逼的眼神看我嗎？現在怎麼樣！自己變傻逼了。”

林慧面露詫異，茹笛解釋道：“據書上記載，守墓人和罪惡之神是同一個年代的人。兩個人甚至有可能是同一天成為職業者的——他們可能掉進的是同一條裂縫，都成為【囚犯】，隻是後續的轉職方向不同而已。”

“永恒天國最初在災難紀元裡是以國家的方式存在的，它比三大傭兵工會早建立十幾年，王辰延曾加入過永恒天國，但並不是在墮落公會創立以前。”

“祂不是墮落公會的會長嗎？”

“一個人可以擁有兩個身份嘛！祂在永恒天國的職務也不低，是唯一一位親王。不久之後，祂又加入太陽教會。”

林慧：“……”

“祂靠著互賣雙方的消息，從中獲利，很快墮落公會成為三大傭兵公會之首。”

林慧：“……”

“不久之後，祂暴露了。”

暴露是應該的，不暴露才不正常。

“不過，那會祂已經借著兩大邪惡組織提供的資源，成功進階半神。祭祀之戰的很多情報，都是祂提供的。這一戰能夠勝利，多虧了祂。”

“戰爭女神曾說過，王辰延是個很討人厭的家夥，但你很難真的恨祂入骨。”

“所以……戰爭女神和罪惡之神到底是什麼關係？”

一道聲音幽幽地傳來，“他們沒關係。”

林慧抬頭，見【智慧巨人】的虛影直直盯著她。

林慧立刻裝作沒看到，問茹笛：“那麼罪惡之神和守墓人是什麼關係？”

“這兩個人是仇敵。”

【智慧巨人】代替茹笛回答，雖然林慧裝模作樣令人生氣，但張妮還真的拿她沒辦法。當下屬不怕上司的時候，上司就該害怕自己被下屬炒魷魚了。

如果即將把上司炒魷魚的又是一名優秀員工，就會令上司服軟。

“但是，王辰延和李遠航是好友。至交好友。”

“以及，”張妮強調道：“我是母親與死去的父親生下的孩子。母親認識王辰延之前，我已經出生了。兩人的歲數至少相差十歲，王辰延應該叫母親姐姐。”

林慧：更帶感了！

張妮怒道：“你那是什麼眼神？？？”

林慧……林慧指著守墓人的幻影道：“你們快看！”

隻見，罪惡之神大喝一聲：“要是一直以來壓在我上頭的家夥任由區區外神奴役，那我算什麼？李遠航，你快給我清醒過來！”

如果罪惡之神的瘋狂是多個意誌在腦中碰撞導致的結果，那麼這句話就是最具主導力的那一個意誌發出的聲音。

狠狠一巴掌扇在模糊小人的臉上，直接把默默馱著墓碑的小人打醒了。

林慧看到原本連男女都分辨不清，是不是人形生物都不好說的守墓人忽然褪去籠罩全身的迷霧，重新凝聚成人類的模樣。從一個被操縱的木偶變成活人，個人意誌蘇醒了。

林慧終於看清他的臉。

原來林慧看到的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路人臉，主打一個丟進人群裡找不出他來。現在，林慧看到的是一張很英俊但很討人厭的臉。

這家夥的目光好像在說：我平等的看不起你們每一個人！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又狂又傲。

“啪”一巴掌打中守墓人的臉。

“我已經清醒過來了。”

守墓人怒視罪惡之神。

罪惡之神身體裡躥出無數個虛幻的腦袋，一人一句：

“不好意思，手滑了。”

“不好意思，習慣了。”

“最討厭你一副拽得二五八萬的樣子，呸呸呸。”

“假正經。”

“彆生氣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聽我說！我可以狡辯的。”

守墓人深吸一口氣，半蹲在地上。一隻手觸碰地面，四塊墓碑從地下拔起，形成合圍之勢。將罪惡之神困在其中，並完全阻隔祂的威壓。

接著，守墓人一躍而起。如一顆炮彈般，飛/射而出。紮進高處的迷霧中，不見蹤影。

林慧有點擔心白玫瑰。

守墓人肯定不是主動被控製的，誰願意成為他人的傀儡並失去自我，最終還要被他人取而代之呢？

守墓人此時肯定是想要幫忙，他才是最想弄殺死永恒的。

可主觀上想要幫忙和能不能幫上忙，是否有可能幫倒忙不是一回事啊。

守墓人被永恒控製多年，誰知道能清醒多久呢？

很快，林慧便收斂思緒，不再想上面的事。她幫不上忙的，不如探索清楚骨林中的情況，等會兒拿到永恒的頭蓋骨，能夠找到容身之地，順利封印裂縫。

她覺得半個白骨林的面積，他們是已經掃蕩完畢的。

至於更裡面一些……林慧驅動著剛剛被召喚出的代步召喚獸，往前幾步。接著又輕拍召喚獸的背脊，讓它停下來。

前面黑漆漆的，不見一點亮光。

很像是一個能將一切吸進去，再也吐出來的黑洞。

危險的預警讓林慧的汗毛豎起，心中抗拒前進。腦子飛快思索：前面不安全——這裡安全——白玫瑰上去的時間不短，沒準馬上就下來了——這時候離開去一個危險的地方，對局勢沒有幫助，可能還會導致計劃失敗。

結論：沒必要進去。

沒必要管的東西，自然不必放在心上。

林慧控製召喚獸四處查看起來，隻是目光落在白骨林深處的時候，下意識問道：“要不要去裡面……”

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自己曾經被類似的感覺左右過嗎？

我忽略了什麼？

“怎麼啦？”

茹笛擔憂地看著老師。

林慧問：“我們就在這裡等嗎？”

茹笛兄妹倆點頭。

“嗯嗯。”

待在這裡最合適了！

頂多往外面走一點。

至少不能往裡面去吧？

傻子才往裡面去！

咦？

那裡好像有條路。

不對，他們一定走到白骨林的最裡面了。

沒路了。

不過，他們還是問了。

“老師，你有什麼想法嗎？”

林慧語氣稍微有一點遲疑，“沒有。”

可她心裡沒來由的覺得不安。

這時，陸開霽道：“血腥女王回來了。”

白玫瑰是直接從上面砸下來，即將落地時，整個身軀化作帶著玫瑰香氣的猩紅血液，瞬間，又重新凝聚。

她的裙擺在地面上滑行，下一瞬便來到林慧身旁。雙手捧出一塊巨大的骨頭，白森森的，散發著潮濕的、腥臭的、詭異的氣味。

最奇怪的在於它是扁平的，沒有一點弧度。

“這就是永恒的頭蓋骨。”

林慧伸出手，手指觸碰到骨頭。觸感和骨頭完全不一樣，竟像是觸碰到柔軟的海綿，隨即而來的黏膩、濕滑，讓她確定這就是永恒的骨頭。

如同觸碰到不新鮮的死魚，黏膩感如一坨豬油堵在嗓子眼。

可能是因為摸過永恒陶像的原因……林慧已經明白過來，怪不得陶像那麼厲害，僅僅是複製品都能勾起人類心底最陰暗的欲/望。原來，它是永恒的骨頭製作的。

這次摸它，林慧基本沒什麼不適的感覺。

可能是她以前摸過了。

也有可能是來自一部分在她體內的屬於白玫瑰的特質的保護。

總之，沒有不適的林慧瞬間就發揮出一個攢夠經驗值的、即將升階的【地心領主】的職業直覺，對白玫瑰說：“至少需要三天時間，我才能關閉裂縫。”

這是邪神永恒的裂縫，關閉的難度更大。

白玫瑰點頭，“好的。”

接著摔下來的守墓人面目在模糊和清晰之間切換，顯然是正和永恒爭奪身體的控製權，而且眼見著要輸了。

“你最好快點。”

白玫瑰蹙眉，她知道林慧能快絕不會故意拖延時間。既然林慧說需要三天，那就必須花費三天時間，才能把事情辦成。她道：“這是永恒的裂縫，不是什麼大白菜。”

守墓人的身軀被永恒使用著，意識並不總是清醒。可他清醒的時候再少，攔住永恒設計白玫瑰的時間太多。

因此，他對白玫瑰被迫擁有一些了解。

兩個人也算是相識一千多年的老熟人了。

“你和她關係不錯呀。”

白玫瑰根本無心和他聊天，“關你什麼事？”

守墓人：“……”

一旁傳來“噗嗤、噗嗤”的笑聲，笑得有點像是在打屁。

發出笑聲的是被墓碑鎮壓、隻能原地打轉的罪惡之神，祂不顧眾人投來的視線，還在自顧自笑。數個虛幻的腦袋興奮如午夜蹦迪，徹底嗨起來。

“你也有今天！”

“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家夥！竟然還有你搞不定的女人。”

“聽說你追她很久了。”

“沒追上吧。”

“吃癟了吧。”

“活該。”

守墓人：“……”

你怎麼不說我追上她是打算控製她，然後複蘇……等等，這是永恒造孽，關我屁事。

守墓人：“你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

罪惡之神：“我沒瘋，你放我出來。”

守墓人：“喝醉酒的人不會承認自己喝醉，看來你是真的瘋了。”

罪惡之神：“我瘋了、我瘋了。你放我出來。”

守墓人：“承認就好。老實待著吧。”

罪惡之神：“……”

張妮幽幽道：“這就是我母親和我都討厭王辰延的原因，完全不會看場合說話，過分的熱情總會讓被他暗戀的人尷尬。而且，他暗戀人的方式就是抓住一切機會招惹對方，簡直和小學生談戀愛的方式沒差彆。嗬嗬。”

林慧此時已聽不到周圍說話的聲音，全神貫注地握著永恒的頭蓋骨。

守墓人卻看向骨林深處，目光一肅，高聲道：“差點把他忘了……密林深處藏著一個人，他的行蹤被永恒遮掩。必須解決掉他！”

守墓人高亢的聲音驚醒林慧，她一愣。接著，這話如一道靈光破開林慧心中的迷霧——怪不得覺得熟悉呢！之前她發現懷孕的時候，不就差點被腹中的“汙穢之子”蒙蔽嗎？操作人類的思維，讓異常的事物變得合理化——邪神的小把戲罷了。

那麼，裡面會藏著什麼呢？

她心中不安，特彆是眼見守墓人的神智徹底迷失，面容重新變得模糊不清之後。

白骨林的深處隨即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身影從黑漆漆的林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