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長達五分鐘後, 林慧像是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一樣，肢體僵硬, 腳步遲緩，動作極不協調地在林女士對面的位置上坐下來。手指把抓揉成一團的報紙捋平整，折疊起來，放在一邊。

期間店員端來咖啡，並贈送一塊蛋糕。

蛋糕是巧克力口味的，造型精美, 看起來就很好吃。

點咖啡就送的話，店家肯定賠本。

隻能是獨屬於地心主人的優待了。

全程林女士靜靜的等待著她，沒有說話，神情平靜, 肢體動作更沒有展露出一絲絲的催促。直到林慧做好心理建設，她才舒展身體, 改變成一個舒適一些的坐姿。

林慧先一步出聲，“你……”

她隻吐出一個字, 又閉上嘴。心裡有一千個問題，完全不知道該先問哪一個。然後，她腦袋就徹底放空了。

隨便問哪一個都好。

哪一個問題都很重要。

反正時間還很長——林女士看起來並不像趕時間的樣子。

“你是誰？”

這個問題從放空大腦的林慧嘴裡冒出來。

林女士仿佛覺得有點好笑，但害怕難得的會面氣氛往古怪的方向發展, 忍住了。她正色道：“我就是你。”

林慧立刻反問：“莊真真？”

“林慧。三十歲，畢業於XX大學，就職於XX公司，家庭結構……工作中對同事白XX產生過好感, 大學時沒談戀愛，對外稱女性的成熟年齡比男性小，導致你看學校裡的同齡男生都覺得是小/弟/弟, 沒有世俗的欲/望。實際上是忙著學習、考證、賺錢，不想讓男人耽擱自己搞錢的速度。還沒畢業，工作就敲定了。迅速實現經濟上的獨立自主，可以說是同學裡混得比較好的一批人。高中……初中擔任學習委員……小學的時候和欺負女同學的男生打架，一個人打人家兩個，把其中一個男生的頭給打破了……”

“停停停……”

林慧害怕林女士繼續說下去，她幼兒園的時候偷偷藏起老師教學用的橡皮泥的事情就瞞不住了。

如果林女士沒有讀取他人記憶的能力，就肯定是她本人無疑了。

這其實沒什麼好懷疑的。

一切就如林女士所說……林慧要是沒有一點對林女士身份的猜測，也不會在使用職業奇遇禮券的時候，故意碎碎念。其實不為彆的，就是想試探一下對方。

可是真的被試探出肯定的答複，心中又是“咯噔”一下，整個人如墜海底漩渦，一時間失去喘息的能力。好在三轉的【地心領主】絕不會把自己憋死，她稍微緩過一口氣，又問出見面以來的第二個問題。

“你找到回家的路沒有？”

林女士看林慧的目光一直是很親近的，就像是姐姐在注視自己的親妹妹，還是關係很好的那種。好到可以穿一條褲子，能夠分享任何的秘密，好到像是同一個人——當然，她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這種親近之外，還帶著一點點俯視的意味。

這種“俯視”的重點不在於居高臨下，而是一種微妙的心理狀態。林女士好比一個數學考一百分的學霸——總分一百分，面對考試成績六十分的林慧，很難不昂首挺胸。

畢竟她知道得更多。

林慧問起解題步驟，她能回答得很好很清晰。

這題她會，另一道題，她也會。

可林慧現在問出的是卷面以外的超綱題，林女士苦苦鑽研許久，根本做不出來，反而變成一座擋在必經之路面前的大山，變成卡在喉嚨裡的一根魚刺，每每提起來，都會讓她覺得痛苦。

對於林慧來說，這道題也是必須做的。不能因為她隻考六十分，就不交作業。

林女士沉默許久，目光與林慧相觸，又移開。

“沒有找到。”

她的聲音沉重，害怕自己沒有說清楚，因此，又加上一句：“根本就沒有回去的可能性……我們找就回不去了。”

兩人再度陷入沉默。

這一次的沉默長達十分鐘，再沒有林女士從容不迫的靜靜等待……兩個人都陷入沉思，似乎在各自想各自的事情，表情沉重，又好像在想同一件事情。

沉默到靜寂的氛圍是被林慧打破的，她問：“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無限遊戲為什麼會挑中她？

對著遊戲光幕說話，林女士可以聽到，證明遊戲光幕並非如林慧想象中的，超脫於這個世界的存在——這一點，其實早就在之前永恒投來注視的時候，她已經確定了。隻是，她一直不敢亂想。

遊戲光幕的位格，肯定是高於三轉的。畢竟，三轉階段的林慧還在感慨於它的神奇，但肯定達不到神靈的層次，大概也就是半神的位格。

林女士剛好是半神。

一個可怕的可能性出現了。

——無限遊戲根本不存在！

穿越什麼的……自然也就隻是一場騙局。

如果根本沒有穿越這回事，那麼她“穿越”之前的記憶又是怎麼回事？

“一切……這一切細細說來，恐怕需要很長的時間。”

林女士剛說完，就見對面的林慧張嘴要說話，先一步打斷她說：“我知道要說什麼——我們的時間很充足，對吧？我們的時間的確很充足，可以慢慢說。你的事我都知道，樁樁件件、事無巨細。先聲明一下，我不是什麼變態……你彆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啊？你是了解自己的，你有沒有過分濃厚的窺私欲，你心裡清楚。我並不是要監視你，而是無奈之舉。”

林女士越解釋，越覺得自己像是在說胡話。

這事真的不好解釋！

她端起咖啡喝一口，繼續說：“這樣吧！你先聽聽發生在我的時間線裡的故事好了。”

時間線？

平行時空嗎？

一瞬間，林慧看過的有關過去未來交錯、平行宇宙的優秀作品全部湧進腦子裡，加上近日以來有些混亂的對於目前處境的分析，混合交錯一下，腦子亂成一鍋粥。

自從見到林女士以來，害怕觸及的真相在眼前展開……讓她之前的逃避心理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