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路, 我沒有走過。”

車子開在似乎沒有人涉足過的山區崎嶇小路上，要是技術差一點，一不小心, 整車的人就得全部葬身懸崖。

單啟明一直在辨認道路。

天亮之後, 看得更加清楚, 也更加能夠確認——周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小東隨口說：“這是一條隱蔽的道路, 哪怕常年在這一片的荒野生活的人也少有知道的。因此更安全。”

半天時間一晃而過, 除中途林慧下車喂奶之外，幾人都在馬不停蹄的趕路。

簡單吃過午飯, 小東介紹道：“跨過這座山，前面有一個聚居地名為‘中哨’。這是一個幾乎不和外界接觸的地方, 卻又把守著道路的關卡。我們必須從聚居地經過！萬一, 聚居地的人有什麼冒犯你們的言語，或是過分的要求。請一定配合一點，儘量忍下來。”

單啟明挑眉, “如果不配合呢？”

“要麼無法走進聚居地, 要麼無法走出聚居地。”

“聽起來是一處龍潭虎穴。不能繞道嗎？”

“從南部市到天府首府的路程，你應該不陌生。選擇最安全的路程，最少需要十六天；如果有實力、有背景, 穿過幾個危險區域, 可以縮短兩天的路程。我選的道路，穿過中哨聚居地之後, 隻需再花費五天時間，就能到達目的地。”

單啟明遲疑道：“我們也沒有那麼趕時間吧……”

雖然最近的荒野危險得讓他覺得不可思議，但是……

“那沒辦法，”小東聳聳肩：“這會倒回去，一夜半個白日的路程就白走了。”

單啟明：“……”

小東是一個向導, 他要做的是應【科學家】大人的要求，用最短的時間、走最近的一條路將莊小姐帶到天府首都。

彆的他不管。

也不用知道為什麼。

林慧淡淡道：“詳細說一說‘中哨’聚居地的情況。”

“據我了解，中哨聚居地極為特殊。周圍幾百公裡有數個聚居地，它的危險程度是最高的。幾十年前，曾有一支亡靈大軍遊走在山林之中，遇到任何人——不論是職業者還是普通人，都會將其自己吞噬，變為養料。一度達到數萬之眾，所到之處，絕無生靈存活，連屍骨都不會留下。幸運留存的聚居地決定聯手應對，暮色月亮、財富密碼也派出強大的職業者支援……”

林慧認真聽著，略一低頭卻發現芒果睜著眼睛，似乎也在認真地傾聽。

你聽得懂嗎？

林慧有點好笑。

單啟明追問：“然後呢？”

他對此事有點印象，可能是以前整理部門卷宗的時候看到過。

“然後，亡靈大軍逃走了。沒有讓他們尋找到蹤跡，照樣到處遊蕩。直到，亡靈大軍行至中哨聚居地。”

小東忽然提高聲音說：“沒有一點動靜……我指的是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任何收容物反應，增至十多萬之眾的亡靈大軍突兀的、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單啟明雙手猛搓胳膊上冒起來的雞皮疙瘩，“怎麼跟恐怖故事似的？”

“更恐怖的是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小東降低車速，“我們快到了。”

車子此時處於半山腰，林慧抬頭望去，視線穿過紮根在岩壁上的變異古鬆，得以俯瞰山穀之中蜿蜒如長蛇的聚居地。

那裡的每一幢房子都是灰白二色，構造幾乎一模一樣，顯得莊嚴而肅穆。

依靠三轉職業者過分優秀的目力，她還能看到穿行在山穀中的居民們皆三五人結伴，頭戴方巾，有條不紊的做著手上的事情。

這個聚居地給她的感覺很奇怪。怎麼說呢？不像是一個供普通人生活的地方，更像是一處軍紀嚴明的營地。

林慧懷疑道：“既然中哨聚居地不愛和外界接觸，我們怎麼借道？”

她說話，小東聽得很認真。

“幾年裡，我已經將這條路摸透，穿行中哨聚居地也有幾次了。他們聚居地雖然不喜歡和外界接觸，但聚居地的居民要生活，必需的物資還是得靠外界供給。因此，他們並不限製商人在附近活動，甚至穿行聚居地，而普通居民是認不出職業者的。隻要我們低調一點，通過不成問題。”

林慧點點頭。

不過，她也並非隻聽小東說話，而沒有自己的思考。

車子再次停下來休整的時候，林慧問陸開霽：“你不能張開翅膀，帶我們飛過去嗎？”

陸開霽搖頭，“不行？”

“因為人數太多，所以無法負擔？”

三轉階段統稱“神話生物”，部分擁有飛行的能力。比如，唐文遠的巨龍、陸開霽的飛蛾。林慧的領主形態不能飛翔，但她之後可以抓一隻飛鳥形態的地心怪物，進行契約。那麼，她天空戰鬥的短板就會消失。

她現在契約的地心怪物裡，大多數為魚怪，能在陸地上行走的都稀有。

陸開霽解釋道：“不是的，荒野禁止飛行。隻有半神以上，才能突破禁製。部分半神，甚至能快速移動至遠距離。”

縮地成寸嘛。

“好了。芒果吃完飯了。”

林慧說著，整理好衣服。

陸開霽收回翅膀，接過芒果。

此處沒有遮蔽物，陸開霽隻能用翅膀擋住林慧，不讓周圍可能存在的東西窺視。

兩人上車時，遇到進林中解決生理問題的單啟明。他手指撥動著脖子上戴的一大串串珠，小黑和小白兩隻契約獸蹲在他的肩頭，衝著林慧“喵喵喵”亂叫。

顯然又被富含經驗值的奶的香味饞到了。

三人一同上車。

十多分鐘裡，車中極為安靜。除了車子行駛中的輕微噪音之外，隻能聽到芒果的呼嚕聲，他又睡著了。

林慧看向單啟明——單啟明是醒著的，逗弄著兩隻貓咪。

林慧閉上眼睛，心中勾畫出倒五星芒召喚陣。閃爍著瑩白光芒的召喚陣沒有顯現在車上，而是落在茂密的草叢中。迅速勾勒出一個略顯虛幻的身影，飛快凝實成身穿製服的八號。

他身影一閃，接著消失不見。

車內中人除陸開霽之外，沒有任何人發現他的出現和消失。

中哨聚居近在眼前，駕駛座的小東通過後視鏡與林慧交換一個眼神，餘光瞥單啟明一眼，踩下刹車。

“到了！”

車子停在聚居地的門口。

這處神秘的聚居地大門極為簡陋，僅僅是用數塊巨石堆砌而成，卻又有一種奇異的莊嚴肅穆的感覺。

小東繞到車子的後方，打開貨箱的門。

林慧一直知道車後裝滿貨物，但不知道是什麼。

此時，小東搬下貨物，她才看清紙箱上的標識。其實都是一些生活物品，有牙刷、香皂、棉襖之類……這些在城市裡很容易得到，卻是荒野聚居地無法生產出的東西。

中哨聚居地的崗哨比林慧到過的聚居地的要多，一共十幾人。

其中一人看到小東，和同伴打了一個招呼。拿著武器，走到巨石大門外，問道：“你最近來得有有點勤？一個月前才來過，又來了？”

小東點頭哈腰，“這不是想儘快將聚居地需要的東西送來嗎？前段時間附近又有一塊汙穢之地產生，哎！我的產業受到很大的影響，虧了不少。生意不好做，隻得多跑幾趟賺多一些……”

“好了！”

守衛打斷他的話，“清點貨物。”

例行詢問而已，守衛並不是想聊天。

小東招呼彬禮、陸開霽等人搬運貨物，守衛又問：“這些人什麼身份？”

他的目光落在彬禮的臉上，露出懷疑之色。

實在是彬禮長得不像好人，而是惡棍。很壞的那種惡棍。

“這是我雇傭的傭兵……最近太亂了！南部市附近不知道又有什麼變異動植物觸摸，地面裂開好大的口子。我心裡害怕，花大價錢雇傭的高手。你彆看他病懨懨的，遇上變異動植物時，身手特利索。”

守衛的指著陸開霽、單啟明問道，“他們呢？”

“這是我的妹夫，弟弟……”

小東招招手，林慧抱著芒果從車裡下來。

“這是我的妹妹，還有剛出生不久的小侄子。”

誰知，守衛看到彬禮隻是有些警惕，看到容貌外形出眾的陸開霽不過是有些許懷疑，但看到林慧則目露驚訝，仔細端詳她的臉。

林慧最初以為他驚訝的是一個女人帶著小小的嬰兒，然後就發現不對勁，忍著觸摸自己臉的衝動，看向小東。

小東的臉色不太好。

顯然，這樣的新情況他沒有遇到過。

守衛說道：“你們等著。”

他小跑回去，招手喊來一名守衛，指著林慧說了些什麼。那名守衛聽罷，朝著聚居地裡面跑去。不一會，領出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臉上還未褪去嬰兒肥，面頰胖嘟嘟的，目光沉穩，表情肅穆。行走間，身體前傾，好似腳上綁著沉重的沙包，根本抬不起來一樣，鞋底幾乎一直摩挲著地面，顯得步伐遲緩。

林慧覺得他行走的姿勢眼熟，忽然想起來：外公和外婆就是這樣走路了。

一個小孩展現出老年人的體態。

林慧仔細端詳他的臉，發現小孩竟毫無一絲孩童的天真，目光滄桑。

守衛們對小孩十分恭敬，他走得很慢也不催促。不想對著小東，說幾句話而已，都嫌棄浪費時間。

終於，小孩還是走出聚居地的大門了。

“教授，就是她。”

先前那名守衛指向林慧。

林慧：“……”

她自認觀察力還行，都鬨不明白什麼情況。

隻能感覺到守衛沒有惡意。

此時，她凝神細看，使用【醫生】的能力，見守衛們眉心的靈魂之火燃燒得較為旺盛，說明他們的身體素質比普通人好一些，顯然是長期鍛煉的結果。而且，幾乎都比較健康。

守衛稱之為教授的小孩，則是一名一轉職業者。

他們偽裝的商人身份肯定會被拆穿。

那小孩走到林慧面前，抬起頭看著她，笑著說：“莊小姐光臨寒舍，蓬蓽生輝。”

林慧：“……”

小東略顯吃驚。

彬禮、單啟明訝異看向他。

這次連陸開霽都忍不住看向她。

“你認識我？”

小東小聲說：“據我所知，這位教授是中哨聚居地的二把手。”他隻是沒想到，二把手如此年輕。不對！年幼。

“不認識。現在認識了。”

教授故意買了一個關子，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不如邊走邊說。”

林慧淡淡道：“不說清楚，我不敢進去。”

“言重了、言重了。如何談得上‘不敢’！”

教授以為她說笑，見她神色正經，不免訝異：“莊小姐，你不知道嗎？你在中哨聚居地享有貴賓待遇，再往前的兩個地基——煙/草聚居地、水晶聚居地，待你也一樣得奉為貴賓。”

林慧試探著問：“若我想從貴聚居地借道？”

“沒有問題。小事一樁。”

教授笑著說：“如果您在聚居地附近遇到危險，我們甚至有救援的義務。身處聚居地內部時，更是可以完全放心，我們會不惜代價保護你的安全！”

小東目瞪口呆。

林慧等人不清楚，他卻是知道中哨聚居地的排外性有多麼的強。他商人的身份是經過多次運作，才得以被聚居地承認。

中間花費的時間，加起來也有大半年。延伸開來，更是持續六年多。

結果林慧憑著刷臉卡就被奉為貴賓。

他乾啥辛苦偽裝啊？？？

教授笑眯眯說：“莊小姐，還有什麼疑惑嗎？”

“有啊。”

林慧問：“我為什麼能成為你們聚居地的貴賓。”

難道又是茹笛安排的？不可能，小東分明毫不知情。

“大概是‘超能力’？”

教授開了一個玩笑。又咳嗽一聲，解惑道：“你的一位朋友非常有錢，且願意花大把的供給聚居地日常運轉。他的存在，讓我們的居民可以在不事生產的情況下，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僅僅隻有一個要求——讓我們將莊小姐奉為貴賓。這樣的買賣，我們怎麼能不答應呢。”

林慧知道是誰了。

陸開霽也許有錢，但絕不至於有錢到數年如一日的供上萬人花銷。

這個世界有錢做到此事的人不多，林慧恰好認識一個。

世界第一大財團的總經理、財富密碼的首領——華小小。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林慧道：“我的這位朋友姓什麼？”

教授攤手，“這筆交易，你的朋友是和我們聚居地的首領做的。更詳細的內容，我不清楚。”

“他姓華！”

一道冷厲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林慧竟然辨彆不出聲音響起的方向。

“這是……”

教授道：“說話的是我們的首領。這會他不方便出來相見，貴賓不要介意。”

“沒關係。”

林慧並不覺得自己重要到想見聚居地首領，對方就得想儘辦法來見她一面的地步。雖然這位教授給她的權限是“為所欲為”，但神秘聚居地的首領……哎！總不會沒有一點逼格吧？好吧！她覺得自己強烈要求的話，可能神秘的首領真的會放下手頭的事情出來見她。

畢竟再牛逼的乙方也得對有錢事又少的甲方爸爸獻殷勤……

林慧對同伴們說：“走吧。進去。”

她的態度已經證明，對方還是可信的。

林慧和教授走在前方，穿過石門的時候，感覺穿過了一層無形的屏障。

教授笑眯眯說：“你的這位朋友如此用心，卻並不在你面前炫耀，也不表功。依我看，必定是個好男人。他要是表白，你不如答應他。”

林慧：“……”

這都哪跟哪啊？？？

諂媚乙方為錢財替甲方爸爸牽紅線。那什麼……微笑認媽？？？

走在後方的陸開霽耳朵動了動，眉頭微蹙，看向教授的目光裡閃過一絲警惕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