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想象中不一樣。”
林慧對不修邊幅到有些邋遢的趙先生說道。
“沒辦法, 我也想要西裝革履的出現在人前,”趙先生說著,瞄一眼旁邊的陸開霽, 慢吞吞說:“誰讓我的角色是一個不學無術,畢業之後沉迷網絡遊戲的啃老族呢。”
外表光鮮亮麗的話就崩人設了。
這幾日他一直泡網吧, 玩遊戲的時間得達到一定的時長。衣服沒有如鹹菜一樣醃入味, 已經是天賦異稟。
他也很為難的。
弄得他原本的神秘色彩一掃而空,更難取得林慧的信任了。
林慧淡淡“哦”一聲, 看向趙先生的目光裡充滿尖銳的質疑。她有很多關於時光會的疑惑, 比如這是個什麼組織,怎麼知道她腹中孕育著汙穢之子, 又為什麼要幫助她。如果,上次的提醒, 的確是在為她提供幫助的話。
“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問,”趙先生誠懇道:“可惜我不能回答你的任何問題。你隻需要知道, 我是為你而來的。時光指引我,不計代價幫助你。”
“既然你什麼都不能回答, ”林慧拖長聲音:“那麼, 我不相信你說的話, 也不會信任你。”
這家夥的出現就很突兀, 林慧不僅難以信任他,還對他充滿警惕之心。
趙先生還要說辯解的話,林慧截斷他, 問道:“趙先生, 吃午飯沒有?”
“吃了一碗泡面。”
準確的說是他天天都在吃泡面,都要吃吐了。
“哦,我和我的同伴還沒有吃午餐。既然你已經吃過了, 在我們用餐的時候,你可以說一說與通關裂縫有關的發現。你會不計代價的幫助我,對吧?我現在就需要幫助。”
趙先生:“……”
雖然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千真萬確,但還有一種被拿捏的不適感。
這種感覺是林慧故意造成的,就是為了讓他難受。
趙先生盯著兩人慢條斯理的進食,西餐不一定很好吃,但優秀的大廚一定能做到餐點的擺盤精致,色彩豐富。換而言之,足以引起用餐者的食欲。
他並不貪口腹之欲,卻也忍不住咽口水。
唯有回憶進裂縫以來的經曆,嘗試組織語言,才能不丟人現眼,
“這條裂縫的關鍵人物是‘爺爺、奶奶’,兩人和我角色的父母住在一起。我‘爸’經營一家公司,資產頗豐。因為身體不好,現今已退居二線,所以對家裡妻子、兒子的約束力大大不如前,我的五個‘兄弟’包括脾氣暴躁的‘媽媽’在內,全部都聽‘大哥’的。”
“‘大哥’對於團年宴的事,重視程度一般,但也不反感。他一般情況下,不會跟‘爸爸’對著乾。這個‘爸’願意孝順老人,不過‘媽’挺反感兩位老人的。常在家中因一點小事和老人起衝突,鬨得人仰馬翻。”
“如果‘大哥’有時間,就會出席團年宴。”
趙先生扯著嘴角,露出一個略帶嘲諷的笑容。
“不過‘大哥’很忙的。”
林慧放下刀叉,“公司出問題了?”
“那倒不是,‘大哥’接手公司,幾個弟弟年年的分紅金額都在上漲。他公司的事務自然不少,但讓他真正忙得分身乏術的是女人。他日日周旋於甜蜜的情人和青梅竹馬的老婆,時間自然不夠用。”
“大年三十,‘大哥’和老婆孩子一起度過的話,自然能參加團年宴,但他今年答應情人要同情人回老家去見父母……不過,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目前最大的難題是‘大哥’乃‘易異化’體質,情人和老婆碰面、異化;身邊無時無刻都有災難發生,一旦受傷、異化。且以他多災多難的程度,恐怕很難活到大年三十。”
林慧拿起甜品勺,淡淡道:“他的老婆和情人都是職業者?”
趙先生一驚,“不得了……你真敏銳。”
林慧對他的誇獎不置可否,“否則怎麼能保證他身邊時刻有人跟隨,不會出事?裂縫的設定從來不為難原住民,隻會為難進入裂縫的外來者。”
陸開霽一直沉默著,此時見林慧吃完甜品,伸手喚來侍者,拿出錢幣結賬。
趙先生取消隔絕聲音的屏障。
陸開霽問他,“‘大哥’現在在哪?”
“距離此處不遠的一個遊樂場。”
趙先生知道,兩人肯定要親眼見一見通關的關鍵人物。
陸開霽的跑車隻能乘坐兩個人,三人不得不打車來到遊樂場。路上,趙先生向兩人說明現在的情況:今天是周六,“大哥”答應要陪老婆和孩子到遊樂場玩耍。臨時,情人致電撒嬌,非要見他。“大哥”是有一點追求刺激的癖好在身上的,遂讓司機將情人送到遊樂場。
此時老婆、孩子和情人在同一個園區。
趙先生看一眼手機上的地址,指著一個主題園區裡的餐廳說:“沒錯,就是這裡。”
擱今天以前,林慧得考慮一下是否避開“堂哥”。畢竟高高隆起的肚子是藏不住的,大堂哥又認識“二妹”。他知道“二妹”懷孕,距離所有人知道“二妹”懷孕就不遠了。
這會大大刺激到“二妹”的爸爸,必然引起連鎖反應。
現在不一樣了。
林慧肚子裡的不是野種,而是“爸爸”的寶貝外孫。她則由丟人現眼的X婦,變成一隻下金蛋的母雞……
“爸爸”不會介意大哥一家知道二妹懷孕。
二妹變大的肚子也是他炫耀的資本之一。
陸開霽略一低頭,輕聲提議:“我們最好表現得親密一點,讓所有人都覺得我徹底被你迷住了。”
林慧點頭,挽住他的胳膊。
陸開霽連忙扶著她的腰,小心避讓略顯嘈雜的人群。
三人跨進餐廳,趙先生指著一桌道:“那裡……”
這位大堂哥長相周正,身材高大,衣著走的是穩重沉著的路線,瞧著十分可靠的樣子。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腕表和皮帶嶄新發亮,主打一個昂貴。
他同樣看到三人,也發現三人正看著自己。
一邊讓懷中的兒子挪到旁邊的座位上,一邊招呼他們:“老四,來!這裡。”
趙先生連忙帶著林慧兩人走過去,叫一聲:“大哥、嫂子。”
林慧跟著他叫人。
大堂哥打量林慧幾秒,先是有些疑惑,接著才中記憶裡艱難尋找出與她有關的內容。
“你是……二妹……”
他沒說出“你什麼時候結婚的”、“肚子怎麼大了”之類可能讓人難堪的話,而是話音一頓,接著就說:“都說女大十八變,原來當媽媽會變美這麼多,和從前大不一樣。哥哥差點沒認出來!這位是……”
陸開霽自然要介紹自己。
林慧則是凝神細看,探查三人的生命之火。
大堂哥是原住民,七八歲的男孩子也一樣。
至於大堂嫂則如趙先生所說是一名職業者,憑借眉心火焰的大小,可以得知她等級為一轉,且剛進入一轉階段不久。
她估計就是一直和趙先生保持聯係,並且把大堂哥的位置告知趙先生的人。
林慧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餐廳裡其他的人,未見另一位職業者——大堂哥情人的蹤跡。
“不好了!出事了。”
一陣喧嘩聲從門外傳來,伴隨著此起彼伏的驚叫。
林慧轉頭,看到一頭猛虎趴在餐廳的落地玻璃上。張開大嘴,牙齒上掛著肉絲和殘破的衣服碎片,粗糙的舌頭在透明的玻璃上舔出一道濕漉漉的水痕。
緊靠落地玻璃而坐的客人驚聲尖叫,叫聲幾乎將餐廳的頂部掀翻。
“該死的,又來了。”
大堂嫂忍不住咒罵一句。
大堂哥詫異的看向她,“你剛剛說什麼?”
林慧心中無語:什麼鬼,崩人設比餐廳外的老虎更讓人在意啊。
大堂嫂一秒變臉,嘴角噙著一抹笑,溫柔地說:“我沒說話啊!你是不是聽錯了?老公,咱們快跑吧。我害怕。”
“哦哦。好。”
大堂哥一把抱起兒子,空閒的一隻手摟住妻子。慌亂之中,視線還在到處亂瞟,尋找情人的蹤跡。
這時,老虎退後一步,縱身一躍。
它近看如一座小山,毛發豐沛,目露凶光,利爪隨便一拍就能致成年男子氣息斷絕。
林慧認為它撞碎玻璃不難,卻見老虎竟然穿過玻璃,平穩落地。衝著幾人奔來,撞倒無數餐廳內奔逃的客人。
趙先生高喊一聲:“戰鬥時不能傷害路人。”
大堂嫂護著“老公”順著人群逃跑。
趙先生見一家三口遠去,又吼道:“重要人物在場時,得讓自己的武力值合理化。崩人設會陷入沉睡。”
林慧隻得收起手術刀。
三人有所顧忌,很快被慌亂的人群衝散。林慧從後門離開餐廳,見不遠處的老虎嗅了嗅,朝著自己奔來。
它越跑越快,並在奔跑中由四足並用,變成身體直立。面容越發猙獰,長牙撐開大嘴,上半身覆蓋鎧甲,小腿周圍氤氳霧氣。
眼中褪去凶惡,添上幾分狡詐。
林慧判斷,它的等級至少得是裂縫精英怪了。
四散的人群裡,不斷有人詢問“出什麼事了”。
林慧聽到有人說,“旁邊動物園的猛獸們都跑出來了。”
抱怨和咒罵管理員的話,她通通略過,心中有不祥的預感。
既然猛獸們都跑出來了……那麼老虎隻是其中之一。
念頭剛剛閃過,她就感受到幾股強大的氣息。
此時她早已來到人潮的邊緣,旁邊是雙層旋轉木馬。上層,一隻五彩的旋轉木馬背上,站著一隻人身,鳥頭,背後有一雙黑色翅膀的怪物。
左邊,用以遊客留影拍照的背景牆後,走出一隻腦袋極長,眼睛極鼓,赤/裸著上半身,下半身為蛇尾的怪物。
另有兩隻怪物撞開人群奔來。
它們無一例外都是猛獸異化而成,不在林慧曾經見過的怪物之列。
它們極具壓迫感的朝著林慧合圍而來,逐漸縮小包圍圈。
林慧站在原地沒有動,似她一人已包圍數隻強大的怪物一般,神情冷靜,不見半點慌張。目光在怪物身上一一掃過,尋找的它們的弱點。目光冷漠,竟帶給剛得到智慧的怪物們一種居高臨下的審判之感,腳步下意識放慢。
最先出現的老虎怪物第一個進攻。
林慧的動作快到幾乎以肉眼難以捕捉,這是白玫瑰特訓的結果,手術刀已經刺入老虎怪物的舌苔之中。手腕偏轉,避免被對方舌上的倒刺刮傷。
老虎怪物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其他怪物一時不敢上前。
林慧一腳踢中老虎怪物,用巧勁讓它一時難以爬起來,卻覺舌頭一痛,緊接著胸腔一陣連綿的疼痛感襲來。她一聲不吭,忍住對常人來說難以承受的痛苦,一腳踩中老虎怪物後腿,等腿上無故的疼痛感襲來,她確定了。
怪物身上的傷將削弱一些,反饋到自己身上。
當然,沒有傷口,隻有痛感。
可以忍,問題不大,但沒必要。
林慧的腳下浮起五星芒光陣,漆黑的光芒投射在她雪白的皮膚上,使得她冰冷的眸子裡如儲寒冰。
三隻怪物一一浮現在她的身後。
一隻巨大的、醜陋的,令人看到就心生恐懼的蛙怪。
一隻細長的瘦削的單薄的鬼影,嘴裡發出“哢哢哢”的聲音,尖嘯聲可以喚起人們心中最脆弱的情感。
一名身穿製服的蒼白男性,臉上掛著讓人不適的假笑,身體僵硬得好像一幅畫報。
最晚出現的蒼白男性最先動手,它對老虎怪物說:“請問要領證嗎?”
老虎怪物:“……”
“不回答啊。”
蒼白男性臉上沒有表情,語氣卻似乎帶著苦惱的意味。
“沒有伴侶的家夥不配活在世界上。去死吧。”
話音剛落,血液飛濺,老虎怪物被無形之線切割成無數肉塊,散落在地上。
蛙怪歡喜地衝上去,吞食血肉。
很快,原本乾淨的地板就恢複乾淨。
老虎怪物曾經存在過的證明徹底被抹去。
林慧並未感到任何不適。
果然如她所料。
傷害會反彈到動手之人的身上,可召喚獸們害怕疼痛嗎?就算疼死,受相應的傷也沒有關係,死亡還有借由林慧重生。
剩下的怪物紛紛後退,鬼影不斷拉長,變薄,延伸成一道一張網,徹底攔住幾隻怪物。明顯打算一隻都不放走,吞下變成自己的力量。
林慧站在一邊,讓召喚獸們發揮。
忽然,她聽到上方傳來奇怪的動靜。
其實她知道上面有人,正和怪物對峙,但她以為是“大堂哥”的情人。此時,卻見一道高大的聲音如斷線的風箏一般,飄蕩著落下來。
真正落地時,身體停滯片刻,才真正落在地上。
他單手撐地,坐起來。
正是陸開霽。
攻擊他的是另一隻鳥頭人身的怪物,本欲啄他眼珠,卻因害怕林慧而落在一邊,又不願意離去。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試探著。
若林慧不管陸開霽的話,它肯定會展開攻擊。
怪物們也是很聰明的。
林慧走向陸開霽,伸出一隻手。
“陸開霽,到我這裡來。”
陸開霽濃黑的、陰沉的、帶著化不開的憂愁的眸子閃過一絲驚豔,藏在驚訝的神色之中,難以窺見。他站起來,毫不遲疑地走向林慧,伸出手,握住林慧的手。
兩人並肩站著,親密無間。
那隻伺機而動的鳥頭怪物不甘地飛走。
林慧的召喚獸們還在狩獵,濃重的血腥味縈繞著林慧鼻尖,她無視激烈的戰鬥發出的巨大聲響,無視怪物的吼叫,沒在意最厲害的召喚獸——婚姻所的工作人員時不時的自說自話,注意力都放在陸開霽的身上。
她覺得眼前的陸開霽有點奇怪。
她問,“你要對付一隻怪物不難吧。”
不至於被逼到躲藏在上面,還差點被殺死。
陸開霽沒有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她。目光中不帶惡意,似乎也同林慧一樣,正在高速的思考。
“你的衣服雖然破損、臟汙,但認真看的話,還是能發現不是剛剛穿的那一套。”
如果林慧並非先遇到陸小霽、陸二霽,才遇到陸開霽,就不會因為一件衣服的不同而認為面前的不是陸開霽。
畢竟兩人分開的時間不斷,陸開霽有無數理由更換衣服。
“更換衣服”本身也有可能是一種收容物帶來的效果,不足為奇。
可林慧已經知道陸開霽是三轉無限飛蛾,職業特性讓他曾分出去無數的分/身。這些分、身和他長得一模一樣,且有可能是職業者。
裂縫中遇到另一個收藏品的可能性很低,但並非沒有。
“你是誰?”
“你認錯人了。”
兩個人同時開口。
林慧凝神,查看對方的生命之火。
生命之火自然不能驗證面前之人的身份,但收藏品和陸開霽同為三轉職業者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林慧從他的生命之火,判斷他等階一轉。
“你既然不是我的同伴,為什麼冒充他。”
林慧沒有放開他的手,此時已經不是為了保護他,而是隨時預備製服他。
“抱歉,我沒有冒充你同伴的意思。當你說‘到我這裡來的時候’,我完全沒有辦法拒絕你。”
“什麼意思?”
“我對你一見鐘情了。”
林慧:“……”
林慧放開他的手。
此時戰鬥已經結束,召喚獸們回到她的身邊。簇擁著她,令她臃腫的身軀變得無比高大。
隻要林慧一個眼神,面前的家夥就會死掉,連屍體也不會留下來。
如此恐怖的威壓之下,有著和陸開霽一模一樣面孔的男人眼神卻越發狂熱,帶著癡迷和戀慕,無比激動。甚至有些呼吸不暢,像是即將暈過去的樣子。
真的很扯淡,但林慧的靈感告訴她,對方沒有說謊。
“你叫什麼名字?”
“陸三霽……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他語調帶著細微的顫音。
“現在是我在問你。”
“好的。”
“告訴我,你在裂縫中的角色。”
“偵探。”
陸三霽不等林慧詢問,就自覺進行詳細的說明。
“林一的妻子懷疑丈夫出軌,委托我跟蹤林一,尋找證據。她並不知道,我和林一有交情,並不會拿錢辦事,反而和林一串通起來,一起隱瞞她。”
林慧瞬間明白,林一是“大堂哥”的名字。
這家取名和陸開霽分/身的姓名一樣敷衍呢,感覺是同一個風格。
“我這個角色得一直跟著林一,至少得在他附近。”
陸三霽給林慧一種急切的,想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訴她的急迫,換一種浪漫一點說法,可以稱之為“把心刨開給你看”。
“哦,那你是故意接近我的?”
這家夥一直在林一附近的話,應該看見陸開霽了。
一個職業者忽然發現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肯定會想辦法探查一番。
“不是的。”
陸三霽搖頭。
“我的職業為【沉眠者】,為【藝術家】途徑的一轉職業。這個職業,每天對睡眠有一定時長的要求,出事的時候,我在遊樂場內部的酒店沉睡……”
林慧輕揉眉心。
他竟然連職業者最大的秘密——職業、等階都說了。
而且還是詳細說明。
林慧不能再用“陰謀”來籠統判斷他的目的。
“聽到外面的異響,我從沉睡中醒來就遭到怪物的襲擊。而且,我若真的看到另一個我,絕對不會靠近,隻會遠離他。如果有可能,還會想辦法藏住真正的容貌。”
“你知道世界上有彆的你存在,並且躲避著他……你知道自己的身份?”
陸三霽恍然大悟。
“嗯,我知道【無限飛蛾】,所以你身邊的‘我’是【無限飛蛾】的本體嗎?或者,你見過我的本體?”
明明陸三霽一直有問必答,林慧卻被他套了話。
真誠中藏著狡詐。
這家夥是她遇到過的性格最像陸開霽的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