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領一家人到達指定房間的護士, 注意到林慧盯著陸小霽消失的轉角處，挑眉詢問：“莊小姐，你認識他？”

林慧見年輕小護士一張圓圓的臉上寫滿“八卦”二字, 眼中的好奇快要溢出來。心中一動，順勢說道：“認識。”

至於是怎麼認識的, 她卻不說。眨眨眼睛, 反而詢問道：“陸先生來這裡乾什麼？”

小護士不著急離開, 她做的是引領病人家屬的工作。引領哪一位病人的家屬都算是工作的一部分，多做停留領導也不會扣工資，反而會誇獎她們“服務細致”。醫護人員展現出的耐心、愛心、溫柔、體貼, 正是家屬願意按月繳納高昂治療費用的原因。她和莊真真本就是認識的, 此時壓低聲音說：“陸先生是來探望他未婚妻的。”

“啊？”

“沒想到吧！好好吃食品集團的繼承人, 外界稱為‘花花公子’的陸大少爺，竟然有一位瘋掉的未婚妻。同傳聞中的薄情不一樣, 他的未婚妻家中破產、瘋掉……變成如今可怖的模樣。他卻不願意放棄對方，依舊願意支付高昂的醫療費用, 讓未婚妻留在城市裡，不至於流落荒野自生自滅。這本來已經是仁至義儘了。他卻百忙之中抽出空閒, 常到我們療養院探望未婚妻。”

小護士見林慧一臉茫然，問道：“莊小姐，你不看娛樂新聞嗎？”

林慧有點後悔沒有把娛樂新聞翻出來仔細看一看。

誰能想到陸小霽上財經新聞的次數有限, 竟然是娛樂新聞的常客。

她回憶昨天查到的資料，終於想起陸小霽未婚妻的名字。

“看的。‘笑嗬嗬’集團的聶笑笑嘛。”

“對, 聶小姐原本是一位大美人。可惜瘋了……”

“精神失常？”

“比精神失常更加嚴重, 她患有暴食症。一直不斷進食，卻越來越瘦。如今皮包骨頭，明明是青春少女卻猶如七八十的老婦人。可怕哦, 頭發和牙齒都要掉光了。肚子高高隆起，如懷孕一般……”

“肚子高高隆起？”

林慧聽到關鍵詞，忍不住低聲呢喃。陸小霽、未婚妻、虛弱、懷孕，構成要素太多，幾乎可以確定聶笑笑又是一位“生殖降臨”的受害者。她隨即問道：“你們有沒有給她做身體檢查？”

林慧就是在入職體檢中發現自己懷孕的，汙穢之子的整個孕育過程和人類嬰兒的孕育過程是一樣的，可以乾擾人們的意識，卻不能將實際存在的痕跡抹掉。

如果聶笑笑做過體檢，就能確定她是否懷孕了。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小護士聳肩：“我不是她的主管醫生，也不負責照顧她。”她壓低聲音說：“我隻能知道這些，還是因為聶笑笑前幾日發狂，頂樓的人員不足，我和幾個同事上樓幫忙才知道的……輻射病真嚇人。”

她照顧的病人都是沒有攻擊性的，行為舉止相對正常的……詐見聶笑笑可怖的模樣，著實嚇了一跳。不誇張的說，晚上一直做噩夢。

林慧看出小護士並不關心聶笑笑是否懷孕。

她很快從莊真真的記憶中發現緣由。

金色陽光帶來的汙染不僅僅會讓人類精神失常，還會出現肉/體上的異變。荒野的動植物在長時間的汙染之下，甚至會變成和原本毫不相關的另一種生物——人類也一樣。

孩童在發育的過程中長出八隻耳朵，健壯的男人身高超過五米，美貌的女士皮膚潰爛……不過是小兒科。

更可怕的是從一種形態變成另一種形態。

聶笑笑肚子高高隆起，可能隻是輻射病的一種外在體現。

小護士的想法很好猜：哪怕聶笑笑真的懷孕，肚子裡的孩子的確是陸小霽的。情深似海的陸大少爺也不可能承認、並且不會將其放在心上。

DNA受到破壞的母體生下的孩子，誰知道會是什麼東西……

而且能不能出生還是兩回事呢！

因此，一個毫無爆點的“疑似懷孕”根本不值得八卦的小護士關注。

林慧詢問道：“我能探望聶笑笑女士嗎？”

小護士露出“你還有這種癖好”的眼神，她自認已經是“八卦之王”，沒想到還有人比自己更加八卦，堪稱“八卦之神”。

“不行哦。頂樓被陸先生包下來專給聶笑笑使用，醫護人員之外的人不能上去。”

“聶笑笑的親人呢？”

“聶家破產，沒人了。”

這些消息讓林慧產生更多的聯想……兩家有婚約，但聶家有沒有可能看不起陸小霽一個小小的養子呢？千金大小姐聶笑笑生性高傲，常常欺負可憐的養子。陸小霽奪權成功，立刻露出獠牙，天涼聶破。隻有讓他怨恨最深的聶笑笑活下來，卻不是陸小霽預備放過她，而是要繼續折磨她。

還有比成為孕育汙穢之子的母體更可怕的折磨嗎？

雖然沒有一點證據，但林慧總覺得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

“真真？”

元浩言小朋友見姐姐一直站在門口護士說話，也不進來。距離太遠，他聽不見兩人在說什麼，隻是覺得有點奇怪就出來看一看。

“來了。”

林慧對小護士揮揮手，走進房間裡。

病房是一室一廳的構造，房間裡色彩鮮明和外牆的慘白對比強烈。屋內家具不多，僅有的幾件家具沒有一個銳角，邊緣都打磨得十分光滑。可能是害怕病人無意識中傷害自己，剪刀、水果刀之類的銳器更是一件都沒有。

客廳裡有一張搖椅，莊真真的小姨和小姨父就牽著手躺在搖椅上。目光空洞，肢體僵直，如同沒有靈魂的人偶。外公和外婆與他們說話時，偶爾能得到一星半點回應。

小姨生得美貌，人到中年風韻依舊不減。

莊真真的容貌與她是有幾分相似的。

此時小姨穿著醫院統一發放的病號服，依舊是人比花嬌，沒有削減一分風采。

莊真真記憶裡，對小姨的印象是很深刻的。

早年間，莊教授和莊真真媽媽戀愛，小姨還未成年。莊教授為贏得美人心，常賄賂小姨子。後來，莊真真出生，還沒結婚的小姨常把她抱在懷中。姐姐和姐夫忙著上班，她晚上得帶著侄女入睡、方便照顧嬰兒。

後來小姨有自己的孩子，照顧起來得心應手，全是在莊真真身上得到的經驗。

可是，現在的小姨根本認不出她。

至於小姨父，他和莊教授一樣是大學教授。

夫妻倆最初結識就是因為莊教授，小姨父和莊教授原本是同事……元浩言小朋友剛有記憶，兩人輻射病暴發。忽有一日，失去常態，對外界的一切喪失反應，唯有身為動物的本能支撐他們活下去。

餓就進食、困就吃飯、累就坐下、渴就喝水。

這種情況沒有人一直看顧絕對會出意外，莊教授做主將兩人送到療養院。

一直以來，兩人住院的治療費都及時支付，從未拖欠過一刻。因此，他們被照顧得很好。

元浩言小朋友拉著父母的手，講述著他在學校裡的情況。

夫妻倆偶爾會給回應，但林慧覺得他們根本沒聽懂。

她凝神細看，預備觀察兩人眉心的生命之火。

卻見兩人眉心的火焰倒是燃燒得旺盛，與一個身體健壯的成年人沒有區彆。顏色卻極為古怪，是滄桑的白色，焰心和外焰都是純白的。

林慧還是一次看到這種顏色的生命之火，決定一會出去的時候，認真觀察一下彆的患者。

靜坐一刻鐘後，林慧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站起來說：“我出去訂餐。”

四人若要在療養院待到下午探視時間結束，總得吃飯。

外婆點頭。

這隻是一個借口而已。

林慧沒有訂餐，而是摸上頂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