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街道上, 三個人瘋狂奔跑,輕薄的巨型皮影隨風飄來,如影子般跟隨他們的步伐, 一點點逼近。
“扶我一把。”
小班喘著粗氣, 哀求爾小月。
“沒問題,不過你臉離我遠點。”
“啊?”
“你臉上的肉都漏出來了。咦, 瞧著瘮人。”
“……”
“你可以抓著我的斧頭,我帶著你跑, 但千萬不要靠近我,我怕忍不住揮動斧頭——你現在看起來比後面的皮影鬼都嚇人。需要嗎?這把斧頭給你抓。”
小班:“謝謝, 不用了。”
不管傷成什麼樣子,的確是都能瞬間痊愈……可疼也是真的疼啊。
而且爾小月斧頭砍的傷比皮影弄出的傷疼多了。
一路上險象環生。皮影們死死纏著三人, 哪怕舍棄掉一部分的“肢體”也在所不惜。它們輕薄、並不用雙腿行走, 而是如鬼魅般飄蕩, 常常襲擊後背,粘連、融合。
爾小月的準頭真的不行,走的是大開大合的路線。不僅不能及時清除敏捷係的怪物, 還常常痛擊我方隊友。
若非林慧是醫生, 三個人早死掉不知多少次了。
“到了……”
小班撲到署衙大門前, 金晃晃的牌匾灼得緊追在三人身後的皮影們止步不前。守門的兩尊石獅子威風凜凜, 目帶精光, 面露威懾之意。縱然不甘,十多隻皮影還是輕飄飄被一陣風刮走了。
林慧滿頭大汗,也有些支持不住地靠著署衙外的立柱短暫歇息。
狀態自然還是比幾乎趴在地上的小班好一點。
倒不是林慧的體力更好,而是她面對危險更加冷靜,不做無謂的動作。
有時候尖叫也是要耗費力氣的……
門口兩名工作人員正在閒聊,其中一個見有人前來, 主動走出閘門說道:“三位旅客參觀署衙嗎?請把票拿出來。需要檢票進入。”
小班下意識聽從,手指已經碰到衣服內兜中的票。
“這是免費景點,不是不需要檢票嗎?”
林慧的話語讓他一驚,冷汗都冒出來了。
工作人員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面無表情地看著三人。
半晌之後,拉開閘門。目光卻是一直鎖定三人,和另一個工作人員一起退到旁邊。他們的眼仁隻有米粒般大小,眼白幾乎占據整隻眼睛,散發著陰鬱、沉悶的恐怖氣息。
風來帶細碎的樂聲,仿佛有人在吟唱,又似乎是尖銳的弦樂在鳴響,周圍陷入死寂。
小班一時不敢往前走,莫名背脊發涼。
如果他是一名恐怖片愛好者,就會知道賦予一切驚悚時刻靈魂的是背景音樂。
“要不……小月姐開道?”
爾小月剛經過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此時眼睛亮得驚人。聞言沒有推辭,將愛斧上纏繞的一塊皮影摘下來,丟到一邊,大步往裡面走去。
“這位旅客……”
一個工作人員忽然伸手去抓她的袖子,陰森的面目湊到她的面前。
“嗷——”
然後,工作人員的手就被掰斷了。
“抱歉,我力氣太大了。”
爾小月一臉興奮地對工作人員說:“太爽了!簡直太爽了!有醫生保駕護航的戰鬥讓人熱血沸騰。”
關我屁事!
工作人員:“……您能先放開我的手嗎?”
“好的,我太激動了。抱歉啊。不過也不怪我,誰讓你突然湊過來。”
工作人員:“……”
尼瑪的。
他終於奪回自己的手,和另一名同伴一起退得遠遠的。
三人走進署衙,爾小月收起斧頭,開口道:“這是第一次出現穿藍色馬甲的員工。之前檢票口的員工穿的都是綠色馬甲。”
“哪有,他們穿的明明是綠色馬甲。”
小班說完愣住,他和爾小月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也看出對方性格魯莽腦子有限。可她眼神是好的,不至於看錯。
“真真姐,他們穿的是綠色馬甲,對吧?”
林慧點頭,“綠色的。不過,你我受到蒙蔽的可能性比小月更大……”她覺得那兩個工作人員穿的是藍色馬甲,畢竟爾小月的狀態是“正常”的,她看到的很可能才是真的。
“彆管這麼多了。他們也不能把我們怎麼樣,快看!樹上好多燈籠。”
爾小月指著署衙院子裡的一棵巨樹給兩人看,那是一棵泡桐樹,又稱梧桐樹,被認為是“鳳巢”,亦有樹中之王的美稱。樹上開滿花,粉白色,粗/大的枝條上掛著燈籠。
堂內數十皮影官差手持殺威棒,守衛著上方端正肅然而坐的皮影官員。
“清正廉潔”牌匾高高懸掛,滿堂皮影竟有浩然正氣,與外面追逐他們的不似同種怪物。
它們鎮守著此處。
爾小月確定滿樹都是紅色的燈籠,沒有規則裡提到的白燈籠。
林慧取下一隻,提在手中。
其中小小的一隻燭燃燒起來。
小班也取下一隻燈籠。
爾小月覺得自己沒受汙染,就沒有取燈籠,害怕出現反效果。
十分鐘之後,蠟燭燃儘。
期間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林慧看向小班,認真端詳他的臉。見他剛剛幾乎徹底融化的臉已經恢複正常,再三和爾小月確定之後,才敢從鏡中端詳自己的臉。
她不想以後照鏡子都回憶起臉上沒有皮膚的模樣……
她的臉也已經恢複正常。
爾小月前面開道,林慧和小班提著燈籠離開署衙。走出去七八步遠,都沒有遭受皮影的襲擊。
“看來是沒事了。”
小班話音未落,嘰嘰咕咕的聲音響起。
林慧低下頭,看到腳下的幾塊青磚變成血紅的沼澤。若非她及時跳開,身體一定會沉進沼澤中——它還在冒泡。
一個個泡泡浮起,破裂。
又有些像是岩漿。
濃重的血腥味縈繞在鼻尖。
爾小月單手提起小班,“什麼東西?”
小班聲音顫抖:“咱們要不要先跑為上?”
已經來不及了。
岩漿裡探出一隻手,五指抓住未出現異化的青磚。力氣之大,在青磚上留下指印。接著,半具身體探出岩漿之外。
那是一具沒有皮的骨肉,鼓脹的眼珠滴溜溜亂轉。
小班深吸一口氣說:“遇到沒有皮的生物,要用票券遮住眼睛……我的票券呢?”
《遺失古鎮遊客守則》第9條,古鎮居民都是有皮的正常人類。如果您看到沒有皮的人形生物,取出票券遮住眼睛,直到腳步聲遠去再離開。
他終於找到票券,遮住眼睛。
卻見無皮怪物目光鎖定他,傾身欲撲。
爾小月手起斧落,將其斬成兩段。
頭顱帶著脖頸掉在地上,骨碌碌滾遠。
噴射的鮮血一部分灑在小班的身上,他的皮膚被燒傷,痛苦地哀嚎起來。嘴裡忍不住罵出聲,“尼瑪,這條規則是假的。”
那滾遠的屬於怪物的一部分化成一攤鮮紅的血水,奔向身體,融合進僅有骨肉的怪物體內——它已經徹底從岩漿裡爬出來。接著,它的頭顱和脖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次長出來,襲向林慧。
岩漿裡,又探出一隻手。
第一隻怪物爬出來之後,岩漿消失不見,地面恢複原本的模樣。
若非兩隻怪物還在面前,林慧就要以為剛剛看到的一切是幻覺了。
“嘿嘿嘿,我果然還是更喜歡有血有肉的怪物。”
爾小月整個人如陀螺般高速旋轉,雙斧齊舞。兩隻怪物連中多斧,身體被砍成數段。
飛濺的滾燙血液大多被巨斧所擋,少部分血點濺在她的臉上,對一個格鬥大師來說,如同炒菜濺到臉上的油點。
若要問痛不痛,肯定是痛的。
但家中的主廚幾人沒被油濺過,隻要燒出的菜被用餐的人喜歡,一切付出就是值得的。
擱爾小月身上也一樣。
可惜,她燒的這道菜沒做熟。
林慧見怪物的肢體化為血水,又重新融合,提醒道:“它們不是一般的怪物,殺不死。”
地心裂縫裡總有一些符合條件才會消失,單純用武力殺不儘、殺不死的怪物。
“給我……”
怪物說話了。
聲音沙啞。
“給我……”
“給我皮……”
“把我的皮還給我。”
小班顫抖著試圖跟它講道理,“這裡沒有你的皮。”
林慧:“……”
爾小月:“……”
沒想到怪物竟然聽懂了。
兩隻同時停下腳步,對視一眼。
其中一隻眼珠子亂轉,差一點從血糊糊的臉上掉落。
這似乎是它們思考的外在表現。
幾秒後,它森然道:“……給我你的皮。”
另一隻目露垂涎之色,“把你的皮給我。”
有智慧,感覺更麻煩了……
“快走!”
林慧拉住小班,“兩個怪物對應兩隻燈籠,快回客棧。”
不管規則是不是真的,總要試一試,把沒有蠟燭的燈籠放進黑貓旁邊特質的竹筐中。
林慧用最快的速度奔跑,一度懷疑自己會因為跑太快把肺顛出來。
兩隻怪物數次被爾小月斬於斧下,又重新聚攏。
等爾小月說出:這兩隻真是練手的好材料。
三人剛躥進客棧的深巷中,小班臉都綠了。
“我覺得除腦子之外,我全身上下的零件都是新的……腦子也是新的……好像有一塊頭蓋骨被怪物掀起來過……”
可以說是全身心都被治療過一遍,物理意義上的身心。
林慧喘著粗氣,顫聲道:“血肉/縫合術使用67次。”
爾小月隻覺得渾身舒坦,殺得儘興。
“這麼多嗎?”
她真的再也不想和格鬥大師搭檔了……
爾小月真誠地誇讚道:“您是一位稱職的醫生。”
技能給得太及時了。
林慧……林慧奔進客棧中,聽到一聲貓叫。
一隻黑貓蹲在客棧大堂的立柱旁,脖子上拴著細鐵鏈。正用舌頭梳理前腿的毛發,聽到動靜,豎瞳鎖定來人。
前台沒有工作人員。
貓咪旁邊放著一隻竹筐,裡面什麼都沒有。
小班問:“怎麼辦?”
林慧將燈籠丟進框中,小班經過幾小時的數次瀕死,早已不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幾乎是瞬間便反應過來,照搬林慧的動作。
他們回頭去看,追進客棧之中的兩隻無皮怪物發出不甘的哀嚎,化成兩攤血水滲進地磚縫隙之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