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他。”
“他不應該付出些責任嗎?”
“搞不好我們被關起來,也是這家夥的問題...”
仿佛中世紀的魔女審判,人群憤怒地把疑似罪魁禍首的李廷玉包圍,喧囂聲響徹整條走廊,即便如此他們仍然不滿意,隔著人群吐口水,試圖把木棒伸進來,將厭惡的人暴打一頓。
學生會的成員們,在桑秋的阻止下拉著手,一頭霧水地儘力攔著他們。
但他們還是無法抵抗激憤的人群,腳步被人抵著一步步後退,手也互相扯著拉出紅痕,慌張遲疑地看前看後,不明白自己到底應該站在哪一邊。
顧星河看著他們的表情,忽然想起夢裡的小保鏢。
那個年輕的保鏢,同樣是如此惶惶不安地站在蟲災、城區軍隊和外城反抗隊伍之間,迷茫痛苦地抬起槍,對準自己都不知道的敵人。
被這麼多人圍著,現場的氣氛緊張熱烈到了一定程度。
不知哪裡被揪出來的李廷玉衣衫淩亂,被桑秋好不容易護在身後。
他的嘴角紅紅的,似乎是被人揍了一拳,校服襯衫前面的扣子也被扯下來,露出喉結和一小塊皮膚,垂著眼眸扯了半天,才把歪掉的衣服拂正。
桑秋站在前面,勉強安撫大家的情緒。
他原本就是孤僻了一段時間,為了幫忙才重新站回舞台聚光燈下的。
當所有人站在舞台下鼓掌時,或者是可憐兮兮地需要他幫助時,他會成為舞台上戰無不勝的大將軍,主動披掛上陣。
反之,當所有人冷眼以待,憤怒地指著傷口控訴他時,桑秋又會感到背脊後一陣發涼,似乎又回到那個陰暗的地下實驗室,看著霧氣裡的人消失在視線內。
“先冷靜!”他大聲安撫面前的人群,“暴力解決不了問題!”
桑秋這段時間的良好模範效應,讓人群稍稍平靜了些,他們相對樂意聽桑秋說話。
然而才舒了口氣,李廷玉卻又冷笑起來:“攔著做什麼?”
他直視著人群,平日溫和的笑消失不見,輕挑眉毛,提起一邊嘴角對著人群的時候,一種蔑視感幾乎要滿溢出來,無聲挑撥人群的心理界線。
李廷玉甚至火上澆油:“不用攔著,就讓他們衝過來,然後成為真正的殺人犯好了。”
他的態度讓人群再度憤怒起來。
有人破口大罵:“你才是——你才是真正的殺人犯!你這個反社會分子!”
“當初覺得你很可靠,真讓人惡心!”
“本來就是你們自以為是吧,我本分地做完我的工作,對你們的想法不該抱有責任。”李廷玉不在意地說,他抬眼直視人群,開口道,“是哦,非要說的話,是我造出了那些喪屍...李廷玉應該對喪屍負全責。”
“李廷玉!”桑秋壓著聲音,焦急地瞪他一眼,“安靜——”
在人群厭惡的、疑惑的、仇恨的視線,以及桑秋投過來的視線下,李廷玉微妙
地沉默了一瞬,隨即抬起手,往前走了一步,將桑秋反手往身後推了一點。
在經過桑秋的時候,他低聲說了一句抱歉,就不再對他說話,而是直面人群,繼續保持著遊刃有餘的笑容。
“你們想要什麼答案?”李廷玉說。
“其實答案明明已經很明顯,未來的我,又或者是平行世界的我研製出了喪屍,於是間接地導致了目前我們的困境,大家會被咬下手臂,會面臨殘疾的危險,都和我有關啊。
筆記裡面應該說得很清楚...我不在意什麼人道,我隻想追求學術上的真理,因此這樣的處境,到底有沒有料到呢?我覺得是有的,因此你們想怪罪我,我覺得很合理啊。”
人群裡發出聲音:“你居然有臉——”
太陽仍然熱烈,隻是光線略暗,纏在窗戶玻璃上的膠帶打出的陰影,籠罩在每個人的臉上。
[天堂烤鴨]站在樓梯上,這裡是最好的能俯瞰所有人的視野。
在他身邊有不少玩家,也或伸著頭,或舉著望遠鏡,去看這次的劇情過場動畫。人太多了,擠不進去,在外面看也是一樣的。
清理活動結束,再加上數個小時的整理和治療,現在已經是接近晚上的下午時分,因為是星期天,所以上線和觀看的觀眾也很多,正在興致勃勃地發彈幕。
[好剛...不愧是李廷玉嗎,感覺大家還在爭論他是不是反社會和有罪的時候,他先站出來說對我就是反社會,牛]
[三次元有這種人,我分分鐘衝上去和他solo讓他好好說話;遊戲裡有這種角色,我隻想說真有趣啊二創摩多摩多,就喜歡這種不真實的性格鮮明的人]
[不是很在意這些,但是這家夥要1vN的話能不能讓桑秋先離開,我很怕他們打起來波及我的老婆桑秋...]
[同感樓上,燕川柏呢?那家夥不是喜歡黏著桑秋嗎?]
[你們是不是不看燕川柏公告?桑秋剛剛和他去宿舍地下室查看,去找之前地震爬出來時遇到的房間來著,聽到聲音以後,桑秋讓他先忙,自己上來看看,大概沒想到會遇到這麼凶的事情]
其實彈幕說錯了一點。
桑秋並不是沒想到如今的局面,他其實有所預料。
在李廷玉要求他接任的時候,這種場景就成為他們交談時的設想,而後在自己的筆記本上,他也看到了“爭執”“讓李廷玉出去”這類意有所指的字眼。
桑秋想好了一切,他安排李廷玉呆在活最少的隊伍,方便他能夠第一時間脫離隊伍;他和燕川柏等人去找極少人知道的地下室,也是為了讓李廷玉先躲在那裡,避開人群心情最激昂的那一刻。
他並不打算讓李廷玉一直逃避下去,但現在不是談話最好的時機,他們目前的情況,不論是從理性還是道義來說,都不應該有讓群眾被憤怒驅動,而產生暴力的機會。
他為此準備充足,隻可惜李廷玉有彆的想法,不僅離開了隊伍,還在人群最憤怒的時候出現,鬨成如今這樣難
堪的局面。
李廷玉仍然在發表他的言論。
“其實自學校封校以來,我就一直在夢境裡看到了這些,所以才會讚同桑秋弄抑製劑的主意。”李廷玉說,“因為在夢裡,作為李教授的時候,我就知道出事以後的應急方案該怎麼啟動。”
他將一切承認下來,然後對著人群說:“對,沒錯,我是罪魁禍首。”
...桑秋不明白他在想什麼。
他聽著李廷玉談論夢境,無力感再次湧上來。
在一切安排好以後,能促使李廷玉拒絕求生道路的,大概就是他們那接連不斷的、疑似未來的夢境,那些夢境與一些筆記內容相吻合,讓他們總有自己的主意。
但桑秋不喜歡那些夢境。
他隻是想保護眼前的人,也隻承認眼前看到的人,他在夢境裡隻能看到孤獨血腥的現在,因此桑秋並不喜歡夢境,更難受於目前的情景。
人群愈發躁動,學生會逐漸放開禁錮,目前的防線要攔不住了。
“不管你在想什麼,”桑秋最後隻說,“稍微在意下自己的安全...”
他往後退了幾步,想給李廷玉的逃跑讓出道路,扭頭一看,卻意外發現一個窗戶的開關鬆鬆地耷拉著,似乎早有準備。
桑秋:“......”
李廷玉:“好。”
愣神和回應同時出現的片刻,不知誰從樓梯上扔下一樣物什,忽然之間冒出巨大濃煙,瞬間遮擋所有人的視線!
“咳咳咳!看不見了...”
“是誰?彆讓...咳咳...彆讓那家夥逃了!”
但濃煙散去後,人群依然停留在原地,他們扭頭去看桑秋身邊的窗戶,隻看到空落落的、敞開的一扇窗。
“都冷靜點。”桑秋說,“他已經跳下去了,他走了。”
他安撫著人群,望向窗外的遠方,看到逐漸靠近的烏雲。
今晚可能有大雨。
他的手涼涼的,搓撚一下,握斧頭的繭子瞬間刺得他一疼,再然後,一雙手覆蓋上他的掌心,悄悄包住他的手。
桑秋側頭去看,是燕川柏從另一邊的樓梯上,不知什麼時候突破重圍靠過來,拉住了他的一隻手,黑眼睛安靜地看著他。
燕川柏對上他的眼睛,隨口找了個理由:“啊,其實被會長背叛了,我也有點傷心呢....找你借一下溫暖。”
他們之間的戰友情似乎還沒有好到可以握手的地步,但桑秋沒甩開他的手,可能是因為有點累,他同意了:“好吧。”
桑秋說:“你和他的感情...原來這麼好嗎?”回憶起來,好像的確有見過這兩人無聲對峙的時候,對方和李廷玉在一起時,總是會瞪著眼睛,很有活力的樣子。
燕川柏:“......”他腦抽了找這麼個借口,他更沒想到桑秋有點信了。
“哈哈。”他面無表情地說,“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