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1 / 1)

李廷玉接過了雜糧包。

其實說接住,不如說是是抓緊了。

因為早在他伸手之前,桑秋就已經把雜糧包塞在他的手心裡。

他不用拋棄小孩子的自尊心,伸手去接過,隻需要五指收攏,就能觸碰到手中面食的溫度。

李廷玉拿著雜糧包,眼神卻沒有放在包子上,而是心不在焉地看著桑秋。

他遲遲沒有下嘴。

桑秋注意到他的眼神,他將這動作解讀為害羞。

於是體貼地按著他的肩膀,讓李廷玉坐在其中一個座位上。

然後就背過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留給李廷玉一個寫題的背影。

他想以這種方式,體貼地留給李廷玉用餐的空間。

“......”

李廷玉拿著雜糧包,在椅子上坐著。

他看看桑秋的背影,又看看冒著熱氣的雜糧包。

熟悉和理智的界限再次被劃開。

他現在確信自己在不同尋常的地方,卻又被這熟悉的場景所吸引。

不然,他怎麼會看到孩童時期的桑秋?

桑秋背對著他。

李廷玉越過對方的肩膀,看到桑秋手上的筆頭一直在動,顯然是在專心寫題。

背對著的後腦勺黑發濃密,尾部有些卷翹,像是孩童小時候會冒起來的卷卷。

琥珀色的瞳孔對著自己的時候,像是帶著清晨的陽光,耀眼且奪目。

現在是在他六年級的時間線上。

所以,他能見到小小個的桑秋,也在情理之中。

李廷玉抬頭。

黑板上的側邊,用大大的粉筆字寫著這個教室的用途。

[六年級第六屆校級奧數競賽培訓一班]

他上的這所公立小學,和臨近幾個學校的關係都很好,也很看重各種競賽經驗。

再加上本身也是地區知名學校,所以幾個學校一起舉辦的聯校競賽,能獲得不少初高中的認可。

這也是他們能報的競賽格外多的原因。

儘管如此,這塊地人傑地靈,參賽人數也不少,競賽的難度並不小。

就算是本校,也會在聯校比賽前舉辦些培訓班,幫助他們獲得更多榮譽。

李廷玉想起來了一些,他確定這就是鄰居說的,要試著拿獎金的競賽。

他於是打開自己的背包,果然翻到了自己寫過的競賽試卷。

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體還有些稚嫩,但能看出來在努力寫端正。

雖然隔了好幾年沒看奧數,但是好歹是高中前列的優等生,李廷玉仍然能看明白大半。

但現在重要的不是這個。

他拿著雜糧包,還是遲遲沒能入嘴。

李廷玉不確定這裡是幻境,還是彆的場所。

入嘴的東西,他一向都很謹慎。

如果是真正的桑秋,他倒是不會這麼猶豫。

但這是在奇怪的時間點,和不符實際的場所裡出現的桑秋,對方遞過來的東西,也許是其他有計謀的人交給他的......

李廷玉盯著桑秋的背影,胡思亂想了一會。

現在的天氣轉涼,雜糧包在手上吹了會風,已經開始變涼。

他猶豫的空隙,前邊轉過來一張臉。

並不是桑秋轉過身來,而是他旁邊那個趴著睡的人。

一個頭發有點刺棱地炸起來,眼睛困困地搭起來,打著哈切從課桌上爬起來。

他和桑秋靠得很近,動作也分外親近,醒來第一件事,也是把腦袋擱在桑秋肩膀上,睡眼朦朧地看了一會。

直到桑秋摸摸他的腦袋,把他從肩膀上抖下來,對方才伸了懶腰,擦著嘴巴,回頭看了一眼。

毫無疑問,可以在這個年紀就和桑秋如此親近的人,那就隻有.....顧星河。

李廷玉和顧星河互相對視,沒有移開眼神。

顧星河看了一會,眼裡有些意外,禮貌地衝他笑笑。

他沒說什麼,又隨意地轉回去,似乎隻是想回頭看看而已,繼續和桑秋說話,隻是話題也轉了轉:“明明是我說要吃雜糧包,你才做的。”

“嗯,”桑秋的筆沒停,隨口道,“怎麼了。”

話出口沒一會,他才注意到顧星河的一係列動作,聲音低低的,有點無奈:“我做的時候就跟你說,我要分給彆人了......你小點聲說話。”

顧星河:“我很小聲了!”

桑秋:“所以?”

李廷玉抓起筆,假裝自己在認真寫題。

實則耳朵豎起來,聽他們說話。

其實原本他的聽力並沒有這麼好,但這個副本裡,那些隱隱綽綽的聲音,也變得格外清晰。

這讓他偷聽更加方便。

“所以,今天我們也出去吃吧。”顧星河趴在桑秋肩頭說,“你競賽結束彆搞吃的了,麻煩。”

桑秋默了一聲,似乎沒做回複。

但他抬起筆,用筆頭鈍的那部分敲了敲顧星河的額頭。

這是默許了。

顧星河立刻笑起來,又趴在桌子上補覺。

他是不參加這個競賽的,書包裡一本競賽書都沒有。

會起這麼早,純粹是不想桑秋大早上一個人出去教室準備競賽。

桑秋知道這點。

所以他看上去還是忙著自己的試卷,實則早就伸手,把顧星河翹起來的領子順好,讓他趴著更舒服。

顧星河趴著睡覺,偶爾抬眼看看桑秋。

他們倆挨在一起,一片溫馨和睦。

似乎有一種名為親情的界限,將前面的兩人和後面的李廷玉分割開,劃分成互相不容許進入的兩塊領地。

畢竟,在前面兩人心裡,哪怕對他再好,也比不過兄弟二字。

在親情面前,其餘人都會變成“彆人”。

李廷玉看著熟

悉的畫面,鼻尖仿佛傳來自己家裡熏出來的酒臭味,像是從自己心裡隱秘的地方飄出來,提醒自己,你與他人格格不入。

他聞著自己幻覺中的味道,抬起手,看自己手上的雜糧包。

已經半涼了。

但還是傳來香味。

這是前後“領地”唯一的聯係。

李廷玉眼神晦暗,他盯著雜糧包兩分鐘,開始回想自己小時候,會在這個時候想什麼。

腦袋裡冒出混亂的一堆思緒,卻都是被牢牢記在心裡的難受記憶。

他嘴唇乾澀,想起來真正小時候的自己,會在這時候乾什麼。

“......”

他無聲地將雜糧包塞進嘴裡,整個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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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輔導班,就真的隻是記憶中競賽前的輔導班而已。

沒過太久,其他學生也紛紛來齊,老師匆匆忙忙趕到講台上,把前段時間布置的幾道重點競賽題順了順思路,就讓其中幾個人把卷子交上來,再趕著學生們回班上上課。

老師挑的幾個人,都是拿獎的熱門選手,其中就有桑秋和李廷玉。

桑秋作為奪冠的種子選手,還被安排了收卷子的職務。

李廷玉將自己的卷子交給桑秋。

他仍然牢牢盯著桑秋。

小孩子的凝視,大部分都隻讓人覺得可愛。

桑秋對他笑了一下,很自然地搭了兩句:“今天競賽結束了,接下來就不用起床這麼早了,開心嗎?天氣要變冷了呢。”

李廷玉不想給他看出自己的不對勁,於是垂眸,學著自己小時候的態度,移開眼神不說話。

桑秋不會生氣。

他把試卷整理好,留下一聲輕笑,拍了拍李廷玉的肩膀,離開了教室。

他走了,李廷玉才抬起頭來。

他本來想再看看桑秋的背影,結果眼前視線卻被幾個小學生團團圍住,用羨慕的眼神看向他的頭頂。

“是桑秋拍過的。”

“好肉麻......但那可是桑秋啊,我奶奶都知道的超級優等生。”

“我想間接摸摸,這樣也許能拿個名次。”

“桑秋在的時候,你為什麼不上去說要牽手?”

想身手的小學生身上校服有點皺皺的,給了發問的那個小學生一肘。

他理所當然道:“桑秋站我面前,跟我媽一個感覺,我哪敢說想牽手蹭名次啊,肯定會被教訓的。”

發問的小學生撓撓腦袋:“也是哦,那你要不摸摸他的腦袋,也算是間接接觸。”

校服皺皺的小學生斷然拒絕:“不是都說了嗎,我不會碰他的。這個人的校服總是臟臟的,我媽說不要和他接觸,他們家裡有可怕的家夥。”

“欸。”其他人撓著頭。

其實已經算得上言語霸淩。

但李廷玉無動於衷。

他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內心早已強大起來,不會被幾

個小學生的幾句話而攪亂心情。

他隻關注桑秋的背影,以及自己接下來要按照日常去做的事情,沒心情和幾個陌生小孩糊弄。

結果才站起來走了兩步,靈敏的耳朵就捕捉到新的對話。

兩個小學生仍然在聊天。

“就是他這個態度,每次都不理桑秋,桑秋才會總是摸摸他的頭吧。”

“我覺得他是故意的。”

“下次我們也試試。”

“我可做不到對桑秋不說話......這個人太有心機了。”

小學生的胡言亂語,並不能中傷一個真實年齡快要成年的內心。

李廷玉轉身就走。

彈幕對此議論紛紛。

[小學生的嘴還挺毒的]

[桑秋小時候這麼受歡迎?震驚我,說好的路人人設呢]

[不是,這個嫉妒的理由也太天馬行空了吧]

[天堂烤鴨]沒跟著討論,卻環顧四周,對探索上了心:“說起來,我們能不能動劇情裡的東西?隻是看看的話。”

[啊?]

[還能這樣?]

[對哦,特意搞成實景播放,不會就是想讓玩家的自由度更大嗎,不然站著看挺沒意思的]

[天堂烤鴨]想到了,就立刻去乾。

他按照之前李廷玉本子上的信息找到教室,趁著李廷玉離開課桌的時候,也在李廷玉的課桌裡找其他線索。

他翻找了半天,總算翻到一本灰撲撲的本子。

藏在最深處,大概是不想給其他人看到。

拿出本子以後,[天堂烤鴨]就把其他東西歸位,留下這本本子在身上。

好在李廷玉剛回到這個時間點,對各種物品的擺放記得並不清楚,本身也在忙著疑惑這個幻境的意義,所以並沒有發現。

[天堂烤鴨]溜到課室外,悄悄打開塵封許久的本子。

雖然看上去蒙著灰,但其實裝訂很整齊,線腳還補過,頁面幾乎沒有折角。

本子的主人顯然是很愛這本本子的。

[天堂烤鴨]抱著好奇心,翻開這本本子。

上面是斷斷續續的記錄,看起來像是孩童版的簡易日記。

[撿瓶子,收入3元]

[今天寫錯題了,但我還是能進競賽組]

[不會做題,去書店蹭著看輔導書,沒翻到]

這些倒不是引人注意的地方。

[天堂烤鴨]快速翻過,其中幾行記述才吸引了他的眼球。

[今天被打了]

[憑什麼,這不是大人的債務嗎]

[為什麼我要跟醉鬼在一起,為什麼,媽媽到底什麼時候來接我......]

[我被騙了,媽媽根本不會回來,我一輩子都要跟著這個醉鬼]

[他們說我臟,但是沒有陽台曬衣服,下面會被偷掉]

[煩死了]

[......進競賽組了,看見了那個很厲害的人,他在衝我笑,我知道他叫桑秋]

[今天很早來,我很餓,桑秋給我一個包子]

[今天很早來,也拿到了一個包子]

......

[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和他沒有關係]

[可是他對我笑,像媽媽一樣,明明是一個年紀的人]

[......包子很好吃,我不想競賽培訓班結束,我可以天天早起]

[他對他弟弟真好,但是他也對我笑]

[桑秋家裡一定很幸福]

[我要是他的弟弟就好了,他就能一直對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