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曜在放榜後的第三天, 給嚴知府遞了拜帖。
和縣令一樣,知府的宅子同樣在衙門後方。
蕭景曜到的時候,已經有位穿著文士衫, 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在府衙門口等著, 見了蕭景曜後便笑著迎了上來,拱手笑道:“蕭公子,知府大人特定命我在這等你, 裡面請。”
蕭景曜見對方一身書卷氣, 回了個叉手禮,恭敬道:“勞先生久候, 晚生失禮。”
“蕭公子客氣了,我乃嚴知府的師爺, 姓周。你叫我周師爺便是。”周師爺一邊說著, 一邊領著蕭景曜進了府衙大門。
知府衙門可比縣衙威嚴雄壯得多。蕭景曜跟在周師爺身後, 從府衙中軸線的甬道往二堂走去。期間先經過儀門,這是知府拜接聖旨和接待貴客之地,東門進, 西門出,正門輕易不得開。
周師爺不似嚴知府那般嚴肅, 一邊走還一邊向蕭景曜介紹,“儀門內設有六科, 東側是吏、戶、禮三科,西側則是兵、刑、工三科。府衙諸多胥吏文吏, 便在此處辦公。”
儀門至府衙正堂的中央,立著一座三門四柱的石質牌坊。蕭景曜見這座牌坊通體潔白無瑕,猜測這應當是由十分名貴的漢白玉建成。抬頭一看,牌坊上刻著“公生明”三個字。
蕭景曜除了研讀四書五經之外, 還讀了不少聖賢經籍,知道這是取自荀子“公生明,偏生暗”之言。意為隻有處以公心才能查明事情的真相。
和府衙的屬性正好相和。
周師爺微微一笑,停下腳步,給了蕭景曜一個眼神,“我和大人更喜歡背後那句話,你可以過去看看。”
蕭景曜略微有些好奇,在周師爺含笑溫和的目光中,蕭景曜抬腳走至戒石坊後方,上面刻著十六個大字,“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蒼難欺。”
蕭景曜心中震動,抬眼看向周師爺。周師爺捋須微笑,在蕭景曜回來後,笑著問蕭景曜,“如何?”
蕭景曜回以微笑,鄭重叉手,“謝先生指點。”
“誒誒誒,都說了叫我周師爺便是。我隻是見你對戒石坊好奇,便讓你看了看上面的刻字,這可不算指點。”周師爺擺了擺手,堅決不承認自己是在指點蕭景曜。
蕭景曜輕笑一聲,不再多言,跟著周師爺穿過府衙正堂,來到二堂的西側,這是嚴知府接待貴客的地方。
嚴知府早就備好了茶水,見了蕭景曜,笑著向他招手,示意他在一旁坐下。
蕭景曜還是按照規矩給嚴知府見了禮後,這才坐在了嚴知府的右下手,正好同周師爺相對而坐。
嚴知府溫和地看著蕭景曜,眼神中既有欣賞又有感慨,“我當日見你,便知曉你絕非池中之物。隻是不曾料到,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出眾。”
看起來蕭景曜拿下這個府案首好像是吃飯喝水那樣簡單,但這純屬是蕭景曜自身實力過人。換做彆人試試?就算蕭景曜是縣案首,那不是還有另外七個縣案首嗎?那七個人可是連前十都沒進。可見府試的競爭之激烈。
蕭景曜純粹是以自身強悍的實力,穩穩地將同期考生全部踩在腳下。
而獲得這樣強悍的實力,他隻用了兩年多的時間。
何等可怕的天賦!
外人不知科考的艱辛,隻知道看熱鬨,說是南川縣出了個神童,聊得熱火朝天。他們這些經曆過科舉考試毒打的考生,更知道蕭景曜這兩個案首的分量。
在蕭景曜之前,大齊也不是沒有出過神童。但看完蕭景曜的府試經義答卷後,嚴知府震驚之餘,回想起那些神童們,深深覺得哪怕同為神童,蕭景曜依然是站在最頂峰的那個。
有的人,隻要見過一次,就能知道他必然能如同皓月當空一般,讓所有星辰都黯淡無光。
蕭景曜就是這樣的人。
聽了嚴知府的誇讚,蕭景曜臉上毫無驕傲之色,隻是笑道:“家父在府城為我添置了一間宅子,我在府試開考前半個月多就來了。正好沉心鑽研學問,有所進益。否則,也未必能僥幸拿下府案首。”
嚴知府又是一歎,有天賦,悟性高,還刻苦。這樣的人不成功,誰能成功?
周師爺驚訝地看了蕭景曜一眼。自從上回蕭景曜帶著劉慎行和蕭元青來府城,想辦法狀告賈縣令後。見嚴知府和公孫瑾都對蕭景曜十分欣賞,作為嚴知府的師爺,周師爺當然會去打聽一下蕭景曜的事跡。
當然也就知道蕭景曜有一個多麼不靠譜的爹。
聽蕭景曜這意思,他提前來府城備考,隻有他那個非常不靠譜的爹陪著他。就這,蕭景曜還能在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內課業精進一層樓。
啊這……
就算非常欣賞蕭景曜,周師爺也忍不住酸了。
你才九歲啊,為什麼就能這麼自律,學習進度這麼可怕?你還是個孩子嗎?
偽兒童蕭景曜羞澀一笑,表示自己就是這麼靠譜。
嚴知府把裝著果脯蜜餞的盤子往蕭景曜的手邊推了推,示意蕭景曜不用拘謹,又笑道:“去年我就說,今年這個時候,你必然能來府城見我。如此看來,我也算是相人有方。不知你是否能如子瑜兄期盼的那樣,順利與他在京城相見。”
蕭景曜伸手捏了個蜜餞放進嘴裡,咽下去後才回道:“學生會多加努力。”
嚴知府又仔細問了蕭景曜近來的學業,得知他已經開始看史書後,嚴知府撫掌大笑,“如此看來,你又領先其他童生一步了。”
院試的考試範圍同樣不涉及史書,童生們光是備考院試就拚儘了全力,哪還能像蕭景曜一樣,學有餘力,除了四書五經之外,還能去讀史書呢?
蕭景曜正色道:“讀史使人明智,正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學生收獲頗多。”
嚴知府和周師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對蕭景曜深深的欣賞。
嚴知府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以你現在的才學,如無意外,院試應當能順利上榜,考中秀才。學有餘力,多看點經史子集,甚好。”
說完,嚴知府又告訴蕭景曜,“學政大人當日見了你的經義答卷,便直言你之才學堪為秀才。”
提起學政,蕭景曜就有些鬱悶,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小聲道:“學政大人若是下次再被指派到地方擔任學政,可千萬彆再像這次這般,時不時跑去考生身邊站著了。”
嚴知府頓時哈哈大笑,“他那是對你太過好奇。你小小年紀就修得一身從容鎮定的氣度,他驚奇之餘,難免對你過分關注了些。你不為所動,倒叫他心下鬱悶了許久。”
蕭景曜也忍不住笑了,搖頭歎道:“我確實沒受影響,但若是學政大人繼續這麼乾,萬一下一個倒黴蛋心誌不夠堅定,豈不是平白遭受了無妄之災?”
碰上這種考官親自給考生增加難度的行為,考生的心態得崩成什麼樣啊。
嚴知府見蕭景曜吐槽起學政後,終於露出了一點孩童的活潑,心下更是高興,“朝中官員諸多,很少有人能多次任學政,你不必再為此憂心。”
蕭景曜不僅沒被安慰到,反而更鬱悶了。合著自己就是那個百裡挑一的倒黴蛋唄。
嚴知府捋了捋胡須,“不過你的話也有道理,我會向朝中上表,建議日後科考,考官無故不得停在考生身旁,影響考生考試。”
“大人英明!”蕭景曜又站起來行了個叉手禮。
“不過是一樁小事,我還得感謝你提醒我。”嚴知府擺擺手,又戲謔地看著蕭景曜,“子瑜兄得知你連著考中縣案首和府案首,定然覺得你可以順順利利進京趕考。恐怕他不日就要來信督促你好好進學了。”
蕭景曜也隻能吐槽一句天底下的老師都一樣,不管什麼時候都會瞅準時機督促學生好好學習。
但嚴知府有不同的看法,“你的學問已經夠了,可以略微放鬆放鬆。勞逸結合,方是正道。切莫把自己讀成了個書呆子,隻會滿口聖人言,反倒失了你如今的靈氣。”
蕭景曜拱手受教。
嚴知府又考校了蕭景曜一番,神情十分滿意,不住點頭。一炷香過後,嚴知府覺得口乾舌燥,終於停下來,示意蕭景曜也趕緊喝點水潤潤嗓子,而後笑道:“你先前說,令尊在府城為你置辦了一間宅子。若是你順利通過院試,得了秀才功名,倒是可以來府學念書,你意下如何?”
蕭景曜微微睜大了眼,府學的教育資源可比縣學強多了。縣學名額都隻有20個,為了掙這20個名額,一堆讀書人打破了頭,用儘了辦法,各顯神通,還不一定能達成所願。
蕭景曜這種小富之家,祖父和父親又不靠譜的,想進縣學也難。
以前餘縣令在的時候,走餘縣令的門路倒是可以。現在的尹縣令公正嚴明,雖然和蕭家沒什麼交情,但蕭景曜天資過人,又有對蕭景曜讚不絕口的王教諭,倒是能試一試。
蕭景曜原本也是這麼打算的,等到考中秀才後就去縣學念書。縣學的夫子們經驗豐富,又有王教諭這個舉人在,定能讓蕭景曜獲益匪淺。
再說了,縣學的藏書也不少,蕭景曜盯著縣學的藏書許久了。
這年頭兒,書籍是真的貴。有的書,甚至有錢都買不到。南川縣畢竟是個小縣城,有些精妙的書籍,都是彆人家的私藏,書鋪根本沒有賣的。
蕭景曜去書鋪逛過,裡面賣的書無非就是兩種。一種是正兒八經的科考用書,另一種則是各類誌怪小說和話本,銷量都非常不錯。
其他的,不在科考範圍內正經書,銷量就沒那麼好了。
商人逐利,發現那些書銷量不太好,掙不了太多的銀子後,自然會選擇少賣或者不賣那些書籍。
所以蕭景曜能在書鋪中看到的書,種類其實並不算特彆多。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蕭景曜才把目光放在了縣學上。官辦學堂,裡面的藏書肯定比書鋪豐富。
哪怕知道嚴知府非常欣賞自己,蕭景曜都沒想過自己能有幸被嚴知府推薦,去府學念書。
進個縣學都卷成那樣了,府學隻會更卷。
蕭景曜並不覺得和自己隻有一面之緣,現在才見第二面的嚴知府會給自己這麼大的便利。
所以蕭景曜的震驚完全出自真心,沒有一絲演的痕跡。
嚴知府的表情更溫和了,眼中盛滿了笑意,眼眸一彎,那笑意就碎裂開來,散在眼中,化作點點浮光,“我也是見了你在酒樓如何對待那些考生後,才決定推薦你去府學。”
“面對譏諷詛咒你的人,你據理力爭,讓對方顏面儘失,這是你行事手段的強硬。但隻會一昧強硬,並非好事,你能及時同其他考生交好,一打一拉,這才叫我下定了決心。”
蕭景曜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嚴知府的意思了。能進府學的,大部分學子都有不錯的家世,即便自己家世不出眾,那也有個不錯的靠山。其他的家境尋常的,應該就是才學非常出眾。
蕭景曜屬於後一種。
但蕭景曜的年紀實在太小了,嚴知府擔心他在府學裡受委屈。若是隻會強硬地對抗,即便蕭景曜是嚴知府親自推薦的,也會吃不少暗虧。
蕭景曜才九歲,在所有人看來,他再是個神童,也還是個心智未長成的孩子。剛極易折,要是蕭景曜隻會一昧的強硬對抗,嚴知府也不能時時刻刻都護著他,反倒會讓他移了性情。
所以在看到蕭景曜能從容應對彆人的酸言酸語,軟硬兼施,進退得度,既展現了自己強硬的一面,又能放下傲氣主動拉攏彆人。嚴知府才斷定蕭景曜心智手段樣樣不缺,絕不會讓自己吃虧。這才決定推薦蕭景曜進府學念書。
蕭景曜琢磨出其中的彎彎繞繞後,再次起身對著嚴知府深深一揖,“大人對學生的一片拳拳愛護之心,學生沒齒難忘。”
周師爺神情驚異,內心震動,久久不能平靜。
背書念書寫文章,還能說是有過目不忘的天賦,事半功倍。但這種人情往來,剖析人心的彎彎繞繞,蕭景曜還能迅速想明白,除了天賦異稟,周師爺也沒有彆的詞可以形容了。
聽說蕭元青雖然不靠譜,但人緣極好,尤為擅長交際。蕭景曜這點許是隨了蕭元青?
周師爺這麼一想,心裡又酸了。蕭景曜怎麼這麼會挑,好的東西全隨了,不好的東西一樣都沒要。
羨慕!
蕭景曜來了一趟府衙,白撿一個府學名額,心中樂開了花,嚴知府同樣很滿意。蕭景曜這樣良才美玉,誰見了能忍住不去雕琢一番呢?
雙方都很滿意。
蕭景曜回家時,蕭元青正不安地在院子裡來回踱步,就差轉圈圈了。見蕭景曜回來,蕭元青大喜過望,長腿一邁,迅速往蕭景曜的方向趕過來,一邊走還一邊問道:“怎麼樣?知府大人沒為難你吧?”
“爹你又不是不知道,嚴知府多欣賞我,怎麼會故意為難我?”
“我這不是怕出意外嗎?”蕭元青擦了擦額頭的汗,打開折扇為蕭景曜扇風,“這些大人物,就算看起來好說話,但若是惹怒了他們,也必然會遭受他們的打擊。”
蕭元青一路幫蕭景曜扇風,二人進了正廳後,蕭景曜又將準備好的茶水和糕點全都放在蕭景曜手邊,又繼續打開折扇為蕭景曜扇風,“這天氣,還是熱得慌。你一路走回來,趕緊多喝點水。”
蕭景曜想拿過蕭元青手裡的折扇,自己扇風。蕭元青卻靈活地躲開了蕭景曜的手,搖頭晃腦地笑道:“怎麼,心疼爹了?不就是為你扇扇風嘛,爹還不至於扇個扇子都會累著。”
說完,蕭元青又對著蕭景曜好一番擠眉弄眼,“你忘了,爹可是天生神力。”
扇扇風而已,還能比舉起巨石更費勁兒?
蕭景曜見蕭元青是真的不累,也就收回了手,往嘴裡塞了一塊菊花糕,哢嚓哢嚓咽下去,又仰頭喝了一杯茶水,感受到拂面的涼風,蕭景曜便有些昏昏欲睡,打起精神告訴了蕭元青嚴知府要推薦他去府學念書的好消息。
蕭元青當即樂得一蹦三尺高。要不是蕭景曜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蕭元青都要跳上桌蹦躂幾下來表達他內心的興奮了。
“你怎麼興奮起來就想往桌子上跳?”蕭景曜心累,“爹,你這歲數,是砍掉了後面的數字,就剩下前面的吧。”
蕭元青一愣,腦子裡轉了一會兒才搞明白蕭景曜的意思。他今年二十有九,蕭景曜這話是說他才兩歲?
這能忍?
蕭元青當即伸手從蕭景曜的腋下將他舉起來在空中飛了好幾圈。
“我要是隻有兩歲,能把你這樣抱起來轉圈圈?”
蕭景曜冷不丁被蕭元青舉起來打轉,差點眼前冒星星,氣得揮舞著手臂要打蕭元青,把蕭元青的發髻都弄散了。
“爹你就不能乾點靠譜的事嗎?”蕭景曜很憤怒。
蕭元青慢悠悠把蕭景曜放下來,飛快地伸手捏了捏蕭景曜的臉,理直氣壯,“我護著你來府城考試,難道不是靠譜的事嗎?”
蕭景曜覺得,應付蕭元青這個偶爾脫線的爹,真是比考一場試還累。他寧願再去背兩本書,都不想再在這裡和蕭元青雞同鴨講。
蕭元青卻非常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小孩子果然還是活潑點更可愛,尤其是把本來一本正經的小孩子逗得活潑起來,就更可愛了!
蕭景曜給了蕭元青一個白眼,還得氣鼓鼓地為蕭元青重新束發。
沒辦法,蕭元青堅持誰破壞誰收拾的原則,在蕭景曜面前耍無賴,說什麼都要讓蕭景曜幫他束發,不然他就頂著這個雞窩發型出門。
蕭景曜的心情,簡直和下班回家的社畜看到被二哈拆得七零八落的家時毫無區彆。
這是親爹這是親爹!蕭景曜給自己做了許久的心裡建設,一邊深呼吸一邊給蕭元青束發,非常辛苦按住想要給親爹一點顏色看看的念頭。
蕭元青還在那兒臭美呢,“我聽說很久以前有個美男子,騎馬進城的時候,因為一路急行,帽子歪了。彆人見他面容俊朗,頭上帽子歪了後更添幾分風流,紛紛學他的做派,以至於城內一時流行將帽子歪著戴的風氣。就我這相貌,要是發絲淩亂的出門,怕是以後常明府的男子,出門都會故意將頭發弄亂。”
蕭景曜:“……”
雖然知道蕭元青這是自戀地胡說八道,但仔細想想,就憑蕭元青那張臉,還真可能發生這種情況。
蕭景曜也隻有沉默。
蕭元青頓時嘚瑟了,扭過頭來笑眯眯地看著蕭景曜,“你的樣貌集了我與你娘之精華,比我更俊俏。等你長大了,就算你不好好戴冠,不將衣裳穿得整齊,估計還會有一堆人學著你的做派,多好玩。爹告訴你,以前就算有人瞧不上爹,但每回爹穿了什麼樣式的衣裳,他們也會偷偷跟著穿。哼,也不看看他們有我這張俊俏的臉嗎?”
蕭景曜無奈,“是是是,俊俏的爹爹,您能將頭轉過去嗎?我還沒將您的頭發挽好。”
蕭元青樂嗬嗬地聽從蕭景曜的安排,再次出門的時候,又是那個寬袍廣袖,色若春曉的風流佳公子了。
拜訪完嚴知府後,蕭景曜和蕭元青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蕭元青看著宅子裡置辦好一應家具,滿意地點點頭,“到時候你來府學念書,這些東西也能派上用場。我果然還是有些做生意的眼光的,這間宅子就買得十分不錯。”
蕭景曜忍不住提醒他,“爹你是不是忘記了,我要通過院試,考中了秀才功名後,才能來府學念書?”
蕭元青茫然,“啊?這有區彆嗎?難不成你會考不中秀才?彆說我不信,怕是嚴知府也不會信吧?”
蕭元青在人際往來這方面還是非常敏銳的,對著蕭景曜說大實話,“要不是嚴知府覺得你能通過院試,他可不會那麼早就對你透露推薦你進府學的口風。”
蕭景曜詫異地看著蕭元青,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
蕭元青頓時囂張地叉腰大笑,“知道爹的厲害了吧?”
蕭景曜的臉色又冷靜了下來,哦,你好棒棒哦。
蕭子敬和齊氏等人在家裡等得心焦,知道蕭景曜考了府試案首,三人高興得頭都暈乎乎的,就跟醉了酒似的,恨不得蕭景曜立馬飛回家,他們好好給蕭景曜慶祝一回。
然而蕭景曜遲遲未歸,蕭元青送了口信,說是要等到蕭景曜的風頭過後,其他考生都離開了府城,蕭景曜再去拜訪嚴知府,所以要晚些時候再回家。
蕭子敬等人哪怕心裡再焦急,也得隨蕭景曜的心意。那可是知府大人!多少讀書人一輩子都見不到的大人物。要是他們為了早日見到蕭景曜,讓蕭景曜早點回家而錯過拜見知府大人的機會,那才是要把腸子都給悔青。
自打蕭景曜等人成功收拾了賈縣令,蕭子敬他們就對大公無私治了賈縣令罪的嚴知府好感飆升。說起來賈縣令的案子好像已經定了下來,就等著下個月問斬了。
蕭子敬等人想到這事,頓時更高興了。
連著兩個案首到手,先前還會為蕭景曜考試而緊張不已的蕭元青也膨脹了,坐在回南川縣的馬車裡,湊近蕭景曜耳邊,問出來的話卻十分囂張,“你都順順利利拿下兩個案首了,下一次院試,是不是也可以展望一下案首之位?”
蕭景曜震驚,“案首是那麼好考的嗎?爹你變了,你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知道我要考試就緊張得睡不著覺的爹了。”
在蕭元青層出不窮的折騰下,蕭景曜現在也非常能演。
蕭元青理直氣壯,“誰讓你那麼厲害,輕輕鬆鬆就把案首拿回家,我還緊張個什麼?我要是繼續緊張兮兮地擔心你,彆的考生家人知道了,會揍我的!”
蕭景曜:“……”
這話沒毛病,怪我咯?
回到家後,蕭景曜剛進門,齊氏就讓人在門口掛了兩串爆竹,劈裡啪啦地展示著齊氏他們的興奮。
蕭景曜忍不住扶額,“會不會太張揚了點?”
自己就是考了個府案首而已啊,秀才功名都沒到手呢,還是個白身。現在就開始放爆竹慶祝,是不是太早了?
齊氏和蕭子敬滿臉嚴肅,“應該的。”
誰敢說他們的行為誇張?有本事你們家也出個神童啊!
蕭子敬都沒讓蕭景曜歇著,“這麼大的喜事兒,必須好好祭一下祖。先前你沒回來,我再高興,也隻能多給祖宗燒些香火。現在你回來了,親自去給祖宗們進些供奉。祖宗們見你這般有出息,即便在九泉之下,也該欣慰不已。”
蕭景曜早就猜到了蕭子敬會來上這麼一出,一點都不意外,乖乖地聽從蕭子敬的吩咐,跟著他去祠堂,將原來供奉著瓜果點心的盤子取下來。看著裡頭還新鮮水靈的瓜果,蕭景曜就知道蕭子敬這些日子怕是天天都在給祖宗們換供品。
可以說是非常誠心了。
蕭子敬在看到蕭景曜恭恭敬敬地給祖宗呈上供品後,滿意地點點頭,“這樣祖宗們定然能保佑曜兒下次院試也一舉奪魁!”
蕭景曜:“???”
為什麼祖父你也和親爹一樣,內心膨脹到這個份兒上了?張嘴就是拿第一,你們不覺得你們有點飄了嗎?
讓蕭景曜更無語的是,第二天,蕭元青的小夥伴們前來給他道喜時,也嘻嘻哈哈地表示,“曜兒,叔伯們就等著聽你院試拿下頭名的好消息!”
蕭景曜登時露出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
你們對我的信心是不是太充足了一點?
蕭景曜不知道的是,在他考中府案首的消息傳來之後,南川縣百姓的心目中,他基本就成了下凡的文曲星了。
什麼,太誇張了?南川縣的百姓們表示這一點都不誇張,他們活了那麼多年,真就沒聽過九歲就能連著考中兩個案首的神童。這不是文曲星下凡,還有誰是文曲星下凡?
在這種情況之下,蕭家那個小鋪面的生意都好了不少。百姓們的想法很樸實:反正都是要買東西,為什麼不去神童家裡的鋪面買?說不準還能沾一點神童的文氣呢?
至於蕭元青給蕭景曜買文房用品的書鋪,就更誇張了。把蕭元青買過的筆墨紙硯都特地擺了出來,打著神童都在用的文房四寶的旗號,好好賺了一筆銀子。
蕭景曜聽完,心裡直呼好家夥。從來隻有他去賺彆人錢的份,現在竟然有人打著他的旗號,賣他的同款來賺錢?
這家書鋪的掌櫃是個人才,這麼早就意識到了名人效應,還有意識地推出名人同款,多機智。而且在生意爆火之下,掌櫃竟然也沒漲價。原來定的什麼價,現在還是什麼價。
如此看來,這位掌櫃倒是較為講誠信的人,不是那種隻想著賺快錢,見到什麼東西火了就想辦法割韭菜。
有眼光,行動力強,還講誠信,這就是做生意的智慧呀。
蕭景曜看著還在洋洋得意於買了宅子的蕭元青,再一次聽他自誇有做買賣的眼光,當即冷笑一聲,兜著手看向蕭元青,“你有沒有做買賣的眼光我不知道,書鋪掌櫃必然眼光獨到,下手還快狠準。”
這麼毒辣的生意眼光,這麼迅速的行動力,他不賺錢誰賺錢?
讓蕭景曜沒想到的是,書鋪掌櫃知道他回來後,特地登門奉上了一筆銀子,說是借了蕭景曜的名聲,給蕭景曜的分成。
蕭景曜更加覺得對方是個做生意的人才了,代言費都能讓他想出來,委實頭腦靈活。
蕭元青本來對書鋪掌櫃隨意打著蕭景曜的名號賣同款筆墨紙硯的行為有些許不滿,但看著對方這麼誠懇的模樣,又從頭到尾陪著笑臉,哪怕蕭元青有再多的不滿,也都散了,把對方拿來的銀子又還了回去,“我們家也不缺這點銀子,鄧掌櫃是開書鋪的,也該知道讀書人多看重名聲。我若是收了你的銀子,怕是有損曜兒的名聲。”
鄧掌櫃沒想到蕭元青還會有這樣的遠見。聽多了蕭元青的敗家事跡,鄧掌櫃本來覺得蕭元青沒什麼可取之處,隻是命好,生了個天才兒子。
現在聽到蕭元青這番話,鄧掌櫃才覺得是自己狹隘了。能克製住自己,拒絕白得的便宜,這一點已經強過大多數人了。
蕭元青的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鄧掌櫃自然也不好把銀子強塞給蕭元青。要是真的影響到了蕭景曜的名聲,那他送銀子的行為,就不是和蕭家結個善緣,而是和蕭家結仇了。
鄧掌櫃心下一歎,收回了銀子,鄭重地對著蕭元青拱手道:“是我考慮不周,還請蕭少爺莫怪。書鋪那些筆墨紙硯,我也不會再打著小公子的名義去賣。”
鄧掌櫃這麼知進退,蕭元青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也就是我顧慮太多,曜兒也確實用了你家的筆墨紙硯,你又沒借機漲價撈錢,我為此不快,倒顯得我有些霸道了。”
“父母之愛子女,必為計深遠。”鄧掌櫃語氣溫和,“蕭少爺是位很好的父親。”
蕭元青臉都紅了,又忍不住心中的歡喜,給了蕭景曜一個得意的眼神。
你看,彆人都說我是一個好父親!
蕭景曜搖頭失笑,看著笑吟吟的鄧掌櫃,想到對方的書鋪生意,蕭景曜突然有了個想法。
好在他沒在齊氏面前說出這句話,不然的話,齊氏就該條件反射地感到頭疼了。
蕭元青聽了這話都忍不住捧著肚子大笑,“你學什麼不好,學你祖父突然有個想法!”
鄧掌櫃忍俊不禁,他隻比蕭子敬小五歲,自然也聽過蕭子敬一些傳聞。最出名的就是蕭子敬的突然有個想法,隻要他有想法,必然要敗家。簡直比神佛還靈驗,南川縣的商戶們,就沒有不知道蕭子敬這個神奇的本事的。
咳……聽到蕭子敬突然想乾什麼,他們就立馬不做同樣買賣的行為,就不必告訴蕭家人了。不然,這麼乾過很多次,成功避開很多風險的鄧掌櫃,怕是要被蕭子敬給趕出去。
蕭景曜倒是有了彆的思路,書鋪啊…也不是不可以合作。
蕭景曜好奇地問鄧掌櫃,“你這間書鋪,是隻有縣裡這一間,還是有許多分店?”
搞清楚了書鋪規模後,才好完善後續的計劃。
鄧掌櫃面露得色,認真答道:“我們鄧氏書局,在整個雍州都是數得上的大書商。”
名氣很大的連鎖店哇。蕭景曜心裡有底了,笑著看向鄧掌櫃,說出的話卻叫鄧掌櫃心中一驚,“那鄧掌櫃可否想讓鄧氏書局更進一步,成為雍州所有書商的領頭羊?甚至將分店開去京城?”
鄧掌櫃震驚地看著蕭景曜,實在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蕭景曜嘴裡說出來的。
你知道你家專出敗家子嗎?你怎麼對做買賣還有這麼強大的自信?
彆說鄧掌櫃了,就連一旁的蕭元青,表情都十分詭異,忍不住反思,他最近是不是嘚瑟過了頭,以至於影響到了蕭景曜,讓蕭景曜信心暴增,覺得他上他也行,張嘴就是當行業的領頭羊。
蕭元青這麼個不靠譜的人,現在都開始覺得蕭景曜不靠譜了。可見蕭景曜給他的震驚有多大。
蕭景曜當然自信,看著鄧掌櫃震驚的神情,蕭景曜淡淡道:“我可以幫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