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025 三合一(1 / 1)

寒門天驕(科舉) 鑾音 17435 字 3個月前

蕭景曜料定賈縣令為了名聲和政績, 肯定不會在明面上為難他們。但關進去的畢竟是賈縣令的親兒子,賈縣令定然不會對賈道成動手,隻會想儘辦法為他開罪。

賈道成還有出來的希望, 劉慎獨基本沒戲,老老實實在牢裡待著。

蕭景曜忍不住問劉慎行, “若是家裡鬨起來, 您不會還會摒棄前嫌花銀子把劉慎獨給撈出來吧?”

“我又不是賤得慌?”劉慎行一提到劉慎獨就滿肚子火, 想到自己這場無妄之災以及妻兒的擔驚受怕, 還有產業的損失, 劉慎行真是活剮了劉慎獨的心都有了,冷笑道,“我拿他當弟弟,他可沒拿我當哥哥。老頭子先前沒管他, 接下來也彆想插手我的決定。”

至於他那個好繼母……劉慎行又是一聲冷笑,既然錦衣玉食還嫌不夠, 養大了野心, 那就滾去佛堂吃齋念佛替她兒子贖罪吧。

劉慎行真是被二房煩死了, 打定主意這回不管老頭子怎麼鬨都要把家給分了。不然的話, 他們一家人在家裡都過得不安生。

蕭景曜無心插手彆人的家事, 見劉慎行拎得清,蕭景曜也不再多說什麼, 又把話題正了回來,讓大家好好想想,下一個受害者可能會是誰。

紈絝們面面相覷,慫得差點抱成一團,後知後覺感到害怕,“不…不會是我們吧?”

“有可能啊, 我們這回可是把那個狗…把縣令大人得罪狠了,他報複我們,拿我們開刀也不足為奇。”

“不會吧?兄弟們,哥兒幾個這回也算是團結一心出了大力把慎行給救了出來。要是哥們兒有難,你們幾個可不能見死不救哇!”

幾個紈絝十分沒出息地縮成一團,互相打氣,堅決實行一人有難,八人相救的路線,齊刷刷約定好下回若是幾位小夥伴中有倒黴蛋不幸入獄,其他人必須要鼎力相助。

蕭景曜無語,忍不住扶額,看他們耍完寶後才無奈道:“各位叔伯請放心,這次相助劉伯伯,已經讓賈縣令看到了我們團結齊心的實力。現在我們在在賈縣令眼裡,就是一個被鐵片包裹住的軟柿子,他想要下口,就得被崩掉一嘴牙。”

反正下一個倒黴蛋,肯定不會出在同一個小團體。

紈絝們齊刷刷鬆了口氣,後怕地拍拍胸脯,“好險。差點就去大牢裡遭罪了。”

真正在大牢裡蹲了一陣子的劉慎行:“……”

這些顯眼包,真是感動不過一盞茶的功夫。

要說這裡頭最靠譜的還是劉慎行,到家裡去了晦氣,都沒好好休整,第二天就來找蕭景曜,說出了他自己的推論,“我覺得賈縣令很有可能會對縣裡另一幫紈絝動手。”

沒錯,南川縣的紈絝,還分了兩波。一波是蕭元青和劉慎行這樣的,吃喝玩樂成天給自己找樂子,但人品都還行,不會乾什麼在律法邊緣大鵬展翅的事兒。另一波卻不一樣,吃喝玩樂他們乾,嫖賭尋歡也有他們的份,時不時還鬨出點強買農家美貌女子做妾的桃色傳聞,給南川縣的百姓們增添了不少茶餘飯後的談資。

蕭景曜覺得劉慎行的思路沒毛病,轉而建議,“與其等著賈縣令出招,不如我們主動給他個破綻,這樣更方便拿住他的把柄。”

劉慎行點頭讚成蕭景曜的提議,他已經把賈縣令往死裡得罪了,肯定是想把賈縣令一棍子打死。

但劉慎行也有點不明白,“就算我們拿了他的錯處,去府城狀告他。嚴知府公正嚴明,為民請願,隻要證據確鑿,賈縣令必然要丟了烏紗帽。但越級上告,告狀者先得受二十杖。我倒是能去,就是覺得憋屈。”

“誰說的一定要去知府面前告狀?”蕭景曜抬頭看向劉慎行,也沒接著賣關子,爽快地說出了自己的打算,“下個月就是府試的時間。各地府試,都有朝廷派來的學政主持,位同欽差。大齊律法規定,凡有官員碰上攔路告狀者,必須受理。而攔路告狀者,不在越級上告之列。”

劉慎行是真驚訝了,“律法當真是被你給玩明白了,還能這麼乾?”

經過這事兒,劉慎行再也不把蕭景曜當孩子看了。光是謝禮就不知送了蕭景曜多少,還特地叮囑劉圭,必須把蕭景曜的情誼給維護好了!

劉慎行一點都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在他看來,蕭景曜不過就是在年紀上吃了點虧,他日一朝得以施展,便是青雲直上。小小的南川縣,是困不住他的。劉家隻是個商戶,能不好好對待這麼個前程遠大的孩子嗎?更彆提這孩子還救了他一命。

現在就算要劉慎行給蕭景曜一半家產,劉慎行都不帶猶豫的。

蕭景曜迅速在另一幫紈絝中點出了一個名為錢至善的家夥。彆看這位名叫至善,但乾的事和善良沒有一文錢的關係。

強買民女進府為妾,對結發妻子動手,家中二老若是不依他,他竟拿刀撒潑,把二老嚇得不輕。就算對唯一的兒子,也是稍有不順心便拳腳相向。

算計起來這種人,蕭景曜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巧了,因為這人身上的毛病最多,又是家中獨子,賈縣令第一選擇的,還真就是這位錢至善。

錢至善入獄那天,錢家二老如遭雷擊,竟是雙雙病倒,救人的重擔竟然就這麼落在了錢夫人身上。

而這位錢夫人,當真是封建製度下的溫良淑德的好妻子,帶著兒子到處求人。知道上回劉慎行入獄,是蕭景曜父子出了大力,錢夫人便帶著兒子登門求助。

劉慎行也想勸錢夫人幫忙收集賈縣令貪贓枉法的證據,知道錢夫人登門後,也匆匆趕了過來。

幾人一起聽著錢夫人的哭訴。

蕭景曜看了看錢夫人臉上即便極力遮掩還是露出了些許痕跡的紅痕,再看看站在她身後一言不發,神情冷漠的兒子,忍不住對錢夫人發出了靈魂拷問,“錢夫人,恕我直言,你不覺得,現在這樣的日子,對你更好嗎?”

錢夫人的哭聲戛然而止。

蕭景曜指了指門外,“你丈夫進了大牢,不會再有人對你拳腳相加。”

又一指站在錢夫人身後呈保護姿態的錢璋,“你兒子也已經到了成丁的年紀,正好跟著祖父學著怎麼接管家業,你還要你丈夫乾什麼?”

“嘎?”錢夫人連哭都忘記了,震驚地打了個嗝。

錢璋眼神大亮,頗有遇見知音之感,快步上前握住蕭景曜的手,少年人的朝氣和容不下沙子的剛毅性情儘現,“我也覺得不必救我爹,就該讓他吃點苦頭!家裡沒了他,不知道清淨了多少。還費這銀子救他?”

錢夫人手裡拿著帕子,仿佛被蕭景曜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看看身量和她差不多的兒子,又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收了眼淚,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錢至善的罪名可大可小,還是好色惹的禍。這人乾強買民女做妾的事兒乾多了,這回卻翻了船。

他買進府做妾的那些姑娘,大多都是家裡父母受不了金錢的誘惑,一哭二鬨三上吊,逼著女兒點頭的。從程序上來說,並沒有犯法。但賈縣令在其中插了一手,那就有可以商榷的地方。

錢至善新納進門的小妾,父兄驟然翻臉,前去縣衙狀告錢至善強搶民女,對錢至善說的雙方你情我願一概不認,也矢口否認收了錢至善的銀錢。

蕭景曜聽完整個經過,更加奇怪錢夫人為何要舍下臉面到處求人去救這麼個東西。

錢夫人捂臉接著哭,“總不能讓璋兒沒了爹。”

錢璋敬謝不敏,“有他這個爹,還不如沒有。至少現在我不用挨打。”

蕭景曜眼尖地看到了錢璋衣襟下的傷痕,更覺得錢至善不是東西。家暴的畜生,在大牢裡蹲著挺好的。

見錢夫人還對錢至善有所不舍,蕭景曜直擊要害,“若是妾室們再給你丈夫添幾個兒子,以他對錢璋兄弟的狠心,萬一哪天被人攛掇,下手重了,那錢璋……”

錢夫人打了個寒顫,又看到錢璋堅毅的神情,回想起方才蕭景曜的話,頓覺她確實被豬油蒙了心,家中雙親對她還算和善,沒了錢至善,錢璋順理成章地接手家業,不用整體擔驚受怕,她也不必再忍受錢至善的拳腳。

想通隻在一念之間,錢夫人果斷做出決定,“那就讓他在牢裡好好吃點苦頭。”

反正也不會要他的性命,多吃點苦頭怎麼了?她隔三差五就挨打,可比蹲大牢更苦。

一時間,錢夫人竟有些遺憾,錢至善被關上一陣子又要回來,要是他就這麼一直蹲大牢,多好。

錢璋見母親改變了主意,頓時大喜過望,得知蕭景曜他們想收集賈縣令貪贓枉法的證據,錢璋拍著胸脯向蕭景曜保證,“這事兒包在我身上,我就說那苟師爺先前語焉不詳的,原來是想讓我們拿銀子。呸!我才不給!”

少年人身上總會有一股一往無前的熱血,容不得半點沙子,從骨子裡認定公平正義,為此千山獨行,不問歸處。

錢璋的辦事效率極快,也不知他怎麼和苟師爺虛與委蛇的,還真就拿到了蓋了賈縣令私印的文書。

劉慎行又連同當初被賈縣令軟硬兼施上交孝敬銀錢的商戶,把他們留下的證據通通整理成冊,就等著去府城蹲學政告狀。

蕭景曜看了眼劉慎行留的後手,也忍不住讚一聲商戶們精明。他們給出的銀子都做了細微的標記,不認真看,根本看不出來。

賈縣令即便用了不少銀子,也不至於把這麼多銀子全部用光。隻要在他家查出現銀,一個貪汙之罪定然少不了。再加上錢家的案子也有賈縣令的手筆,賈縣令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數罪並罰,不說判個斬立決,也高低得判個秋後問斬。

大齊開國太/祖對官員們貪汙之事格外憎恨,明文規定:凡有官員貪汙者,千兩以下,流放三千裡;千兩以上,斬。

聽蕭景曜講了這項律法,在場眾人全都喜笑顏開。劉慎行樂得直拍大腿,“這狗官,就該殺頭!”

證據確鑿,算算日子,學政應該也快到府城了。

蕭元青幫蕭景曜向孫夫子告了假,帶著蕭景曜和劉慎行一同前往府城。

沒辦法,劉慎行雖然做足了準備,但要面對學政這等大官,心裡難免發虛。蕭元青和他一樣,碰上緊急事件容易發慌,蕭景曜覺得自己和他們一起去,此行釘死賈縣令,更有保證。

蕭元青和劉慎行很沒出息地同意了。

雖然說兩個大男人還有點依賴半大孩子,這事兒說出去挺丟面子。但蕭景曜那是一般的孩子嗎?人家面對縣令的威脅都能從容不迫,甚至還能製訂一係列反殺縣令的計劃,下定決心要搞死縣令,還熟知律法,知道怎麼合理合法地搞死對方。

這樣一個人,就算他還是個孩子,給人的安全感也難以言喻。

南川縣離府城不算太遠,兩家都是不差錢的人家,舒舒服服地坐了兩天馬車來到府城。

時間卡得很巧,學政還沒到。好消息是,據推斷,學政的車馬明天就能到府城。再一打聽,這次派來的學政,竟然是國子監祭酒。

蕭元青聽了這個消息,眼神都不對了。國子監祭酒啊,那是多麼清正的職位。多少學子夢寐以求進入國子監,這位掌管國子監,毫不誇張地說,同半數京官的孩子,都有著師生之實。

並且,這半數官員,還都是京中數得上名號的大官。能進國子監的,要麼是自身學識非常過硬,要麼就是家裡位高權重。

換句話說,這位國子監祭酒,腰杆子硬得很,根本不怕得罪人。

那可真是太好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劉慎行花了些銀子打聽好了這位大人的來曆,倒吸了一口冷氣。

儘出帝師的公孫家的長房當家人。

公孫家名號之大,就連不曾進過學的平頭百姓也知曉一二。從前朝到本朝,公孫家一直屹立不倒,出了十位帝師,赫赫有名。更難得的是,公孫家的人,秉性廉潔,剛正不阿,堪稱是清流的領導者,傲骨錚錚。

蕭景曜一拍手,妥了。

劉慎行辦事較為圓滑,沒有在府城官員齊迎公孫學政時跳出來喊冤,而是花了大價錢,探聽得了公孫大人的行蹤,帶著證據,前去請公孫大人做主。

翌日,一隊衙役自府城出發,直奔南川縣衙,將賈縣令押下,又在他的宅子中找到了還未用掉的現銀,罪證確鑿,衙役們當即給賈縣令上了木枷,一路押解他往府衙而來。

來回總共四天,衙役們便將賈縣令帶到了常明府的府衙公堂。

劉慎行心下暗爽,當初他也是兩眼一抹黑就被衙役帶走押入大牢,現在風水輪流轉,也該是賈縣令這個狗官還債的時候了。

蕭景曜站在人群中,靜靜地看著原本在南川縣作威作福,張狂得不可一世的賈縣令,現如今像一條狗一樣趴在公堂之上,渾身狼狽,再也沒有一絲當日囂張的氣焰。

賈縣令看著跪在他身旁的劉慎行,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但賈縣令顯然知道,單憑劉慎行,還沒這麼大的膽子,他四下張望一番,果然在人群前排看到了蕭景曜,登時目眥欲裂,“蕭景曜!是你害我!”

賈縣令冷不丁來上這一出,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蕭景曜身上。

公堂之上坐著的兩人,正位是常明府知府嚴大人,在嚴知府下首,添了張太師椅,端坐在裡頭的,正是本次常明府府試的學政,國子監祭酒,公孫瑾。

賈縣令這一嗓子,讓嚴知府和公孫瑾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蕭景曜身上,見蕭景曜雖然氣度沉穩,但臉上仍然稚氣未脫,顯然還是個不到十歲的孩童。二人齊齊皺眉,心道這賈縣令莫不是失心瘋了,就算要攀扯旁人,也得攀扯個有點信服力的。胡亂攀咬一個孩子,誰信?

這賈縣令一把年紀當真是活到狗肚子去了。

感受到兩位大人同時看過來的目光,蕭景曜給了二人一個無辜的表情,又好以整暇地看著宛若死狗的賈縣令,歎了口氣,慢悠悠攤開手,給了賈縣令一個“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的表情。

蕭景曜氣起人來也是有一套的,表情無辜,眼神挑釁,嘴角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幸災樂禍的笑意。

賈縣令被刺激得當場暴怒,在公堂上破口大罵,“我就知道你對我懷恨在心。不過是一家平頭百姓,連著出了幾個敗家子,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本官便是折辱你爹,又如何?”

這話聽得嚴知府和公孫瑾齊刷刷皺眉,圍觀百姓更是憤憤不平,對著賈縣令破口大罵。同為平頭百姓,賈縣令這番話,他們才是感觸最深的。你是當官的你了不起,但任憑你再猖狂,現在不也跪在公堂上了嗎?還神氣什麼?

案子還未開審,百姓們已經認定賈縣令不是個好官,紛紛嚷嚷著讓嚴知府明察秋毫,治他的罪。

賈縣令冷靜下來才發現自己又入了蕭景曜的套,不由冷汗涔涔,深深拜伏在地,巧舌如簧為自己辯解,“下官被刁民多番刺激,一時失言,請二位大人明查。”

嚴知府皺了皺眉,毫不廢話,命人將證據呈上來,反問賈縣令,“你還有何狡辯?”

賈縣令冷汗涔涔。

公孫瑾卻饒有興致地看著蕭景曜,不樂意給醜態畢露的賈縣令一個眼神。

蕭景曜察覺到公孫瑾的視線,毫不避忌地回望過去,倒是讓公孫瑾微微一怔,而後對著蕭景曜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蕭景曜眉眼微動,這位相較於他的官職而言有些年輕的四品大員,對自己好像頗感興趣,釋放出的信息也很和善。

賈縣令貪贓枉法之事,證據確鑿,任憑他如何抵賴,鐵證如山,也翻不了案。

嚴知府尤為厭惡這等國之蠹蟲,借由賈縣令喧鬨公堂,藐視王法,命衙役當堂杖責他二十大板。並嚴詞厲色讓賈縣令好生交代自己的罪行,不然還要吃更多的苦頭。

蕭景曜就看著賈縣令被人像拖死狗一樣拖下去,兩個板著臉,滿臉嚴肅的衙役高高舉起寬大的木板,狠狠地拍在賈縣令臀上。

公堂上登時響起了賈縣令殺豬般的哀嚎聲。

百姓們紛紛拍手稱快,轟然叫好,再三稱讚嚴知府剛正不阿,是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爺。

劉慎行和蕭元青也出了心中的一口惡氣,蕭元青興奮地拍著蕭景曜的肩膀,語調不住上揚,“瞧他那副死狗樣,我還以為按他那猖狂勁兒,骨頭能硬幾分呢。沒想到幾板子下去,就涕淚橫流,真是丟人現眼。”

蕭景曜也覺得解氣,可算是不用面對賈縣令那張豬臉了,讓他算計自己,還想讓自己為他添政績。呸,這狗官也配?

蕭景曜輕鬆地拍了拍手,笑著抬頭看向蕭元青,“項上人頭快要不保,他能不哭嗎?”

果不其然,一頓板子之後,賈縣令心知他罪責難逃,為了避免吃更多的苦頭,對劉慎行指認他貪贓枉法之事供認不諱,涕淚橫流地簽字畫押。

嚴知府當即判賈縣令秋後問斬,隻等案子文書呈至刑部,得了批複後,賈縣令的項上人頭就要在府城的菜市場落地。

百姓們轟然叫好,大罵賈縣令狗官果然不得好死。天理昭昭,知府大人明察秋毫,又為百姓們討了一次公道。

直到退堂,人群散儘,茶樓瓦舍處處都在討論最新的這樁案子。

劉慎行同樣興奮地同蕭元青討論了一路,進了府城最繁華的酒樓,劉慎行頭也不回地扔給小二一錠銀子,“一間上好包廂,再把你們這裡的招牌菜都上一份,餘下的銀錢留給你買酒喝。”

小二頓時大喜,弓腰哈背領著他們進了二樓的包廂。

蕭景曜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靜靜地看著窗外人來人往,感慨府城確實比南川縣繁華許多。蕭元青和劉慎行還沉浸在親手鬥倒狗官的興奮之中,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個沒完。

直到小二將店裡的招牌菜擺滿了一整桌,劉慎行談興依舊未消,繼續拉著蕭元青談天說地,“你是不知道,我當時站在公堂上,腿肚子都在抖。但是看到曜兒就站在我後面,我立馬就安心了。你說奇不奇怪?”

“這有什麼可奇怪的?”蕭元青得意,“曜兒就是有這樣的本事!”

蕭景曜摸了摸鼻子,十分無奈,“你們都快我說得無所不能了。我還真沒有那個本事。”

“嘿,曜兒可彆謙虛。在劉伯伯心裡,你就是無所不能。那可是縣太爺,一縣父母官,你說收拾他就收拾他,說要讓他八月蹲大牢,他就不能在縣太爺的位置上待到九月份。這還不神?”

“為什麼經你這麼一說,我覺得自己成了閻王?”蕭景曜忍不住吐槽。

三人正笑鬨間,包廂的門被人輕扣三下,一長兩短,尤為講究。

三人齊齊收聲,互相對視一眼,蕭元青奇道:“菜已經上齊,怎麼還有人敲門?”

蕭景曜心說若是小二敲門,也是像方才那樣在門外喊一聲,再推門進來,哪會這麼一長兩短地扣門。

劉慎行已經起身開了門,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連舌頭都捋不直了,“大…大人,裡面請。”

蕭元青驚得站了起來,呆呆地望著走進門的兩張熟面孔,同樣不知該如何應對,僵硬地給對方行禮。

嚴知府辦案時滿臉嚴肅,眼神冷厲,讓人不敢直視。現在脫下官袍換了常服,倒是一張笑臉,輕鬆地對著蕭元青擺擺手,溫聲道:“不必拘謹,現如今不在府衙,我也不是知府大人,不過是個同樣來填飽肚子的食客罷了。”

公孫瑾比嚴知府年輕許多,大概三十出頭,濃密黑亮的頭發一絲不苟地用玉冠束在頭頂,面容氣質都如同他頭上那頂玉冠一般溫潤,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眼神往蕭景曜身上一掃,笑問蕭元青,“可介意我們湊個桌?”

隻有在大堂湊桌的,哪有進彆人的廂房湊桌的?家裡開酒樓的劉慎行暗自嘀咕,明白兩位大人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蕭景曜走到蕭元青身邊,大大方方對著嚴知府和公孫瑾伸手,“二位大人,請上座。”

蕭元青和劉慎行也跟著弓腰請他們入座。

公孫瑾眼中的趣味更濃,毫不掩飾自己對蕭景曜的好奇,落座之後便笑吟吟地看著蕭景曜,見蕭景曜依然神情自若,眉眼都未動一下,公孫瑾心中更是嘖嘖稱奇,倒是沒想到這等小地方竟然能長出這麼一位鐘靈毓秀的孩子。

“我想聽聽你們是如何智鬥惡官,可否仔細說與我聽?”公孫瑾聲音溫和。

劉慎行正要開口,卻公孫瑾含笑看了他一眼。劉慎行不自覺閉了嘴,低頭恭敬坐在一旁。

公孫瑾溫和的目光又落在了蕭景曜身上。

蕭景曜行得端坐得正,在懲治賈縣令這件事上,並無任何錯處,自然是坦坦蕩蕩將整個過程全都說了。

蕭景曜口齒清晰,講起故事來一波三折,節奏拿捏得當,讓聽眾的情緒不自覺就跟著他的講述而起伏。

說到賈縣令仗勢欺人時,嚴知府和公孫瑾眉頭緊皺,眼中怒火衝天,恨不得立馬將賈縣令捉拿歸案,當場判他斬立決。等到蕭景曜提及自己等人如何給賈縣令下套,怎麼收集證據,嚴知府二人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差點沒忍住撫掌叫好。

整件事情被蕭景曜講的跌宕起伏,一波三折,聽得嚴知府二人時怒時喜。到最後賈縣令被判秋後問斬,哪怕這是嚴知府自己剛剛定下的判決,這會兒再聽了一次,嚴知府更是覺得心情格外舒暢。仿佛在三伏天裡抱了一盆冰鑒一般,痛快極了。

公孫瑾看向蕭景曜的眼眸幽深了些許,輕笑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然如此機敏果斷。可曾念過書?”

“回大人,學生已經跟著夫子學完了四書,明年準備下場。”蕭景曜老老實實回答。

公孫瑾當真吃了一驚,“你才多大,竟然就學完了四書?”

蕭景曜笑容羞澀,“本月十五剛滿八歲。”

公孫瑾震驚地看向嚴知府,在對方眼裡同樣看到了驚訝之色。

“妙極妙極。都說京城繁華,但我在國子監多年,卻不曾碰上如此天縱奇才的弟子。”

嚴知府也笑,兩人對蕭景曜的話毫不懷疑。在官場曆練多年,要是還看不出一個孩子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他們這官袍乾脆也彆穿了。

再則,最開始讓公孫瑾覺得有趣的便是,劉慎行和蕭元青這兩個大人,竟然隱隱有以蕭景曜這個孩童為首的趨勢。若不是蕭景曜真的天資過人,大人,尤其是親爹,怎麼可能會聽從一個孩子的話?

更彆提方才蕭景曜在講述事情經過之時,言辭之間對大齊律法堪稱是信手拈來。這樣的水平,去考鄉試都不會交白卷。

縣試、府試和院試隻考四書五經,並不涉及律法斷案。後者是鄉試考舉人時才要考的東西。若不是蕭景曜真的學完了四書五經,他的夫子又怎麼可能教他律法?

公孫瑾和嚴知府對自己的判斷十分有信心。但他們又哪裡知道蕭景曜的妖孽程度呢?

蕭景曜的律法,還真不是孫夫子教的,而是蕭景曜自學成才,頂多碰上不明白的地方,再去請教孫夫子。

公孫瑾見獵心喜,隨口考校了蕭景曜幾句後,更是扼腕歎息,“你怎麼就沒生在京城呢?這樣我必定收你為弟子,悉心教導。以你之天姿,必定能蟾宮折桂!”

蕭景曜反問公孫瑾,“便是我沒生在京城,大人就覺得我不能蟾宮折桂了嗎?”

公孫瑾一愣,萬萬沒想到蕭景曜竟然能說出這般傲氣的話。換做旁人,公孫瑾必然要給對方一個白眼,讓他回家好好照照鏡子,天下英才何其多,你憑什麼能這麼自信?

但說這話的人是蕭景曜……公孫瑾怔愣之後便是一陣大笑,“是極是極,這才是天才應有的傲氣!”

嚴知府也對蕭景曜青眼有加,他喜歡有真才實學的人。如蕭景曜這等人才,也就是年紀小了點。憑蕭景曜在懲治賈縣令一事上的手段和辦法,蕭景曜已經具備了當官判案的能力,嚴知府欣賞這樣有真才實乾的後生。

想到蕭景曜方才說他明年要下場參加科考,嚴知府心下微動,笑著對蕭景曜說道:“若是你能順利通過縣試,那你明年這個時候,還會來府城見我。”

府試由學政主持,當地知府也不能閒著,要擔任副考官。蕭景曜明年真的通過了縣試,確實會再次同嚴知府見面。

公孫瑾也來了興致,飛快地算了算,“明年過了縣試和府試,後面就能去考院試。院試通過,你就有了秀才功名,三年之後再參加鄉試。若是一路坦途,順利考上了舉人,那麼你就要進京趕考,參加次年在京城舉行的會試。到時候你我就能在京城相聚。”

公孫瑾算著算著就高興起來,“總共也就六年的時間,也不算長。我倒是十分期待,你長成之後的樣子。”

嚴知府忍不住偏頭看了公孫瑾一眼,說起來倒是容易,輕飄飄的一句六年。實際上不知道多少人單單考縣試就不止考了六年。年年落榜年年考,關關難過關關過。整個大齊都沒有出過科考如此順利的進士。

就是嚴知府和公孫瑾二人,已經算得上是少年得意了。也都在鄉試上折了一次,考了兩次才考上舉人。就這,都已經讓諸多學子羨慕不已了。

蕭景曜要是能一路坦途,一點磕磕絆絆都沒有,直接見過六關踏進金鑾殿,那真的要創造大齊最快考中進士的曆史。並且後面也沒人能超越他,頂天也就與他持平。

公孫瑾當然也知道連過六關的難度,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自己的直覺。面前這個猶帶稚氣俊俏孩子,未來必將給整個大齊一個驚喜。

出於對自己直覺的自信,也是對蕭景曜的看好,公孫瑾離開時,特地問了蕭景曜的住處,傍晚時分,便有小廝恭敬前來拜訪,遞上一份包裹給蕭景曜,恭敬道:“這是我家大人贈與小公子的。大人說,科考不易,望小公子勤勉治學,如他期待的那般連過六關,進京同他會面。平日裡若是有不懂之處,可以寫信詢問,大人定然會耐心回信為小公子解惑。”

蕭元青震驚得張大嘴,喜笑顏開,“這可真是祖宗保佑,曜兒竟然得了公孫大人的青眼。那可是國子監祭酒啊,了不得的大人物!”

劉慎行同樣喜不自勝,兩家乃通家之好,蕭景曜就如同他自己的子侄一般。如今蕭景曜得了新的機遇,他這個當伯伯的能不高興嗎?

蕭景曜也很意外,伸手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包裹,摸出裡面是一些書籍。蕭景曜立即猜到公孫瑾送他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國子監祭酒給的四書注解,對讀書人來說,堪稱是價值千金。

蕭景曜心下感動,認真說道:“請小哥替我轉達對大人的謝意。他日僥幸得中舉人,進京後,蕭景曜定然去大人府上拜訪,拜謝大人的指點之恩。”

“小公子客氣了,我們大人最是惜才。小公子若是能順利進京趕考,已經是對大人最好的謝禮了。”

等到小廝離開,蕭元青興奮地一蹦三尺高,“老天爺,我們這是撞大運了!”

劉慎行實在是羨慕蕭元青的好命,為蕭元青和蕭景曜高興的同時,又忍不住感慨,“要是曜兒是我的兒子,多好。”

“少做夢,這麼個寶貝蛋是我們蕭家的!”

“哎,劉家的列祖列宗快顯靈啊。我怎麼就不能有個像曜兒一樣的兒子呢?”劉慎行實在想要一個蕭景曜這樣的天才兒子。

蕭景曜想了想自己白手起家的能力,再想想蕭家祖傳的敗家屬性,遲疑道:“或許是……你不夠敗家?”

劉慎行:“???”

就離譜!

解決完賈縣令的事情後,三人也沒在府城多待,開開心心地回了家。

一進縣城,蕭景曜就察覺到縣城的老百姓們格外高興。

蕭元青和劉慎行也感受到了空氣中彌漫著的愉悅氣氛,忍不住好奇,他們就出去了幾天而已,縣裡發生什麼好事了?

貪官要被殺頭了,這不就是好消息嗎?

尤其是被賈縣令強行要過孝敬的商戶們,得知那狗官伏法蹲大牢的消息,高興得連著辦了三天流水席,整個南川縣的百姓都能來吃上幾天大魚大肉,好酒好菜管夠。

蕭景曜他們回來的時候,慶祝活動已經到了尾聲。要是再早來幾天,百姓們的情緒更高漲。

劉慎行和蕭元青在南川縣也出了名,蕭景曜更是成了遠近聞名的天才,神童之名大有傳遍整個常明府的趨勢。

錢璋還特地登門向蕭景曜道喜。蕭景曜這才知道,錢至善無罪釋放,但在牢獄裡受了不少罪,回家後就病倒了,家裡的藥味兒一直就沒斷過。大夫說他這是傷了根本,恐怕有癱瘓之憂。

錢夫人想開後,覺得錢至善就這樣躺在床上活受罪也挺好。現在她來當家做主,內宅中饋全是她說了算,錢璋也逐漸學著接手外頭的生意,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滋潤,更是每天求神拜佛,希望菩薩保佑錢至善就這麼口歪眼斜地躺在床上過上一輩子。

蕭景曜默默給錢夫人點了個讚,腦子清醒的人,果然能讓自己的生活過得更好。

蕭景曜心裡同樣一派輕鬆。

然後,蕭景曜就收到了來自孫夫子的召喚:耽誤了好些天的課業,還不趕緊回來上課?你還想不想下場參加科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