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夙星：“……”

他朝常晉勾了勾手指,以掌撐桌，手臂微彎,將身體往前傾,另一手擋在嘴邊：“告訴你個秘密。”

常晉湊到“路修寒”面前，疑惑道：“什麼？”

夙星刻意壓低聲音：“其實……我就是惡魔。”

常晉：“……”

他親眼看著“路修寒”說完之後，一旁的“夙星”噗嗤笑了,甚至沒忍住鼓了兩下手掌，“路修寒”露出略帶無奈的表情，雙手抱於胸前，往椅背上靠,聳了聳肩，看向他。

很顯然，常晉認為自己被輕視了。

於是常晉再次強調自己言論的真實性和科學性：“我說的是真的！我的終端告訴我你被惡魔附體了！”

說實話，他的推測太過於詭異，連他自己也不那麼相信,於是他退了一步：“至少,你最近必然和惡魔有所交集！”

“我沒有認為你說的推測是假的啊。”夙星語氣比他更加肯定,甚至對他讚賞的點點頭：“我說的也是真的,我的確就是惡魔。”

常晉：“……”

他有些懊惱的撓了撓頭發，發頂的幾縷頭發因為他的動作翹了起來。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信息終端居然會給他計算出如此不靠譜的結果。

路修寒,怎麼可能被惡魔附體？

那可是惡魔！如果路修寒真的被惡魔附體了,按照之前幾次惡魔出現的作惡程度,他又怎麼可能好端端的坐在他們對面？

——除非把他附體的是那位看起來站在人類一方的惡魔。

“站在人類一方的惡魔”本魔，夙星正觀察著常晉的表情。

不管怎麼說，也勉強算是常晉說對了吧。

路修寒這具身體，確實能夠算是被惡魔附體了吧。

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

路修寒的身體嘗不出任何味覺，卻能感受到苦味，甚至，當味道苦到極致，反而能嘗出一絲甜味。

咖啡的苦味對夙星而言正合適，是在這具身體中唯一可入口的東西。

因此他在實驗室中喝了不少郝清寧衝的咖啡。

——如果手中這杯能夠再加濃加苦，他可能會更樂意和常晉多說幾句話。

看在優質咖啡的面子上，夙星決定再耽誤幾分鐘，勉強聽完常晉將他們邀請到咖啡廳的目的：“說吧，你找我們什麼事？”

特意避開郝清寧和郝小南將他們帶到咖啡廳的私密包廂來，還向他們展示科學算命終端，玄乎其玄的，必然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常晉：“！”

他的眼睛一點點變亮。

因為“惡魔附體”的結果，他正在思考如何讓夙星和路修寒相信他的科學算命，沒想到夙星居然能主動向他詢問目的。

常晉眼中先前那一丁點沮喪在聽到夙星聲音的瞬間一哄而散：“是這樣，我算到這座城市將發生血光之災！”

夙星：“……”

路修寒：“……”

屬實是沒料到一個科技大學的學生嘴裡會蹦出“血光之災”這個詞。

這算命顯然有些不那麼科學。

大概是注意到了對面二人逐漸變得冷淡的表情，

常晉連忙解釋，

表情和語氣都極為誇張：“H市可能會發生一場足以毀滅城市的災難！”

“……”

“…………”

沉默。

長久的沉默。

常晉被突如其來的沉默整得有點尷尬，他戳了戳手中的杯子：“你們說句話。”

“哦。”夙星毫無感情的詢問，“是那你個算出惡魔附體的係統算出來的嗎？”

常晉比起一根大拇指，表示自己對算命係統的肯定：“你就說算得準不準吧！”

對此，路修寒善意提醒：“我認為，或許你應該先去腦科照一照腦部CT。”

路修寒認為自己的建議還是比較中肯，畢竟常晉的腦子裡的確是有些坑的。

他有半個腦子消失了。

說完，路修寒看向夙星：“走吧寶貝。”

夙星也不想再繼續將這段莫名其妙的談話繼續下去，萬一被拍到了，又要被狗仔和營銷號造謠，少不得一頓逼逼賴賴，隻會惹得一身腥，他當即就要起身。

眼見對面兩人失去談話興致，起身就要走，常晉連忙拉住他們：“等等！不要走啊！這座城市將會發生災難啊！”

夙星面無表情：“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你來告訴我們的目的是什麼？”

常晉：“當然是要你們拯救城市啊！”

生怕夙星和路修寒轉頭就走，常晉語速極快，仿佛要把想說的一切都塞進下一句話中，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舍得停頓：“我的係統不僅算出了災難，也算出將有兩個人會來拯救H市，你猜是誰？就是你們！”

常晉熱血沸騰：“身為新時代青年，又是頂流，我相信你們不會對城市即將發生的災難坐視不理的吧！！”

雖然不知道那個狗屎的、奇葩的、不知道有什麼作用的係統是怎麼連拯救城市的人選、災難類型都計算出來，但常晉說了那麼多話，還有一杯符合口味的咖啡，夙星雖然無語，但還是耐著性子多陪聊了兩句。

夙星：“請問是什麼類型的災難？”

常晉回想係統給他的數據結果：“類似於異變？”

異變？

這個詞也過於模棱兩可了些。

夙星眉心微皺：“小狗會被卷入異變麼？”

常晉並不知道夙星問出這個問題的意義，更不明白夙星為什麼會突然提到“小狗”，但對面的“路修寒”顯然對這件事提起了一絲興趣，他必然得將這一絲興趣延續下去，於是他當場便掏出係統演算，並且很快就得到演算結果：“應該不會。”

很好，不會影響到小狗。

夙星當即轉頭就要離開包間：“再見，常晉。”

夙星

將自己的處事準則告訴常晉：“我是惡魔。合格的惡魔不插手人類社會的任何事情。”

“走吧。”路修寒看向夙星，

任憑099在大腦咆哮狂怒，

絲毫沒有要插手H市異變的打算。

看到對面兩人對城市將要發生的異變表現得如此冷漠，還用這麼侮辱智商的理由搪塞，常晉實在有些生氣，猛地站起身，衝兩人離開的背影喊道：“你們就對這座城市一點感情也沒有麼！哪怕多問一句異變會帶來什麼後果呢？你們可是公眾人物！就這麼沒有責任心，眼睜睜的看著可能會到來的異變發生麼？！”

“你們明明可以幫助那麼多人！你們可以阻止這場異變的發生！為什麼要坐視不理！如果有人因此喪命，你們不會愧疚嗎！”

常晉一口氣將心中的想法說出，直到最後一個字說完才想起來要呼吸，由於過於激動了，他的心臟跳得很快，呼吸也很急促。

但在某一瞬間，他的呼吸一滯。

面前兩人，以極其不耐煩的神情看向了他。

常晉眼裡的“夙星”，也就是路修寒，目光冷淡的看向常晉：“是什麼災難？什麼樣的異變？什麼時候發生？應該怎麼救？你有合理有效的方式麼？有計劃麼？你的係統究竟夠不夠準確？計算出是我們？你確定沒有出錯的可能？”

“你就用兩句話就想綁架我們，將我們架在道德窪地，就算城市真的出現異變，傷亡慘重，那也不會是我們的責任，那是製造災難的惡魔的錯誤，你用所謂的道義對我們進行綁架，你的居心何在，常晉？”

常晉被路修寒一連串的疑問問得茫然，一時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在他有所反應之前，夙星的連珠炮又過來了：“我就問你一個問題，我真的去拯救這所謂的異變，我受傷了怎麼辦？我的孩子出了問題，誰來為我負責？沒有拯救城市我們就需要愧疚麼？怎麼？活著那麼累，我還需要為你的生命負責麼？”

“熱血不是這樣沸騰的。”夙星語氣明顯不悅起來，“你這是道德綁架，更何況我是惡魔，你用人類的價值觀綁架我，你認為自己足夠合理麼？”

常晉已經被兩人說懵了，雙目無神，表情一片空白。

他的嘴唇在翕動，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一個字也無法蹦出口，他或許是想反駁的，但他發現自己的每一個論據都沒有任何邏輯。

過了很久很久很久，常晉才找回了說話的能力。

“你你你你……”

他詫異至極的看向“路修寒”。

“你……”

他猛地吸進去一大口空氣，仿佛這樣才能讓他將震驚壓下去一些，讓自己說出的話更順暢一些。

“你有孩子？！”

“你居然隱婚生子了？！”

夙星：“……”

沒救了，讀書讀傻了。

夙星不大想繼續和這位熱血青年說話，路修寒現在也被煩得惱怒。

099不斷在他在路修寒腦中咆哮：【宿主！宿主！線

索啊！這是活生生的線索啊！這位腦子有洞的小帥哥，

是證明我直覺的助推者啊！】

099：【我說H市不對勁了吧！宿主，

馬上就要有大事發生，我們一定要儘早做好準備！】

路修寒：【安靜點。】

路修寒的語氣淡淡。

099：【可是……你一點也不想回無限世界麼，打敗了惡魔就能……】

路修寒打斷了099的話：【不想。我現在隻想好好享受生活在我家寶貝身體裡的日子，我不希望被打擾。】

路修寒：【有什麼事，可以等我們換回來再說麼？】

099黯然下線。

兩人的情緒看起來都不大好，或許是情緒在作祟，這個咖啡廳包間怎麼看怎麼逼仄，夙星實在待不下去，拉起路修寒轉身就要走。

身後，常晉知道自己已經徹底惹怒了對面的兩個人，再多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他失落的垂下頭，低聲喃喃：“可是……如果城市出現異變，小南和清寧也會有危險啊……”

話音未落，常晉忽然眼前一暗——一道頎長影子垂落在他面前，一抬頭，面前，“路修寒”幾乎是瞬移過來，一整張臉陰沉得可怕：“你說什麼？小南也會有危險？該怎麼解決H市異變，詳細說說。”

常晉：“……”

常晉：“？”

-

回酒店的車上。

夙星疲憊的揉眼睛，靠在後座上刷朋友圈。

今天一整天行程擠安排多，歐伽這個狗比全程追小愛跑，朋友圈發了一張又一張和小愛的互動照片。

地獄二頭犬徹底淪陷為舔狗，在小金毛面前殷勤獻到不行，尾巴搖起來一整天就沒停過，小金毛不肯搭理他，他便在小金毛面前表演大變活頭，甩一下脖子，變出第二顆頭，甩兩下脖子，又變出第二顆頭，甩二下脖子，二個腦袋又合並到一起，那雙炯炯有神的睿智雙眸殷勤的看著小金毛。

好不容易把小金毛哄得願意親近了，這會地獄二頭犬正把小金毛圈在懷裡，一下一下舔它順毛。

寧南澤簡直要崩潰了。

但甜甜是夙星老大的狗，他又不敢做什麼，隻能發朋友圈控訴：“誰來救救我家辛巴！誰會說狗語！誰能告訴這隻哈士奇，我家辛巴雖然很可愛，但他真的是公狗！！純種公狗！！”

夙星關閉寧南澤吵到不行的視頻，捏了捏太陽穴，他有些困了，路修寒就在他身邊，夙星摁熄手機屏幕，靠在路修寒肩上閉目養神。

而此時此刻的路修寒，正在和099對話。

路修寒：【H市能量流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將能量流彙總成數據圖，讓我看看。】

099：【？】

099：【你不久前還叫我不要打擾你。】

路修寒：【此一時彼一時，我家寶貝想要調查H市的異變，我怎麼可能不幫他？】

099：【……】

好氣哦。

自己苦口婆心，不如

夙星一時衝動。

099：【我就那麼不如夙星？】

路修寒：【我認為你不需要問出這個問題，

會傷心。】

099：【……】

傷透心的099老老實實工作，

傳輸數據圖。

路修寒仔細查看099傳輸至眼前的能量數據圖。

就在不久前，常晉仔仔細細的同他們描述了科學算命終端預測出來的異變。

“我應該怎麼形容呢……”

“就是，就是，會很危險，危險程度高於人類迄今為止遇到的任何一次自然災害，也比之前那些融合事件、火焰事件更加恐怖。”

說了等於沒說。

夙星當時也將這句話告訴常晉。

常晉也有些不知如何解釋，思考半天措辭之後，才猶猶豫豫道：“是我建立完係統之後，輸入了清寧的數據，我也沒想到，數據量會越演算越大，最終成為波及整個H市的災難。”

“所以你讓他停止實驗研究？”夙星問。

“是的。”常晉點點頭，“清寧的那位老師怎麼想怎麼奇怪，常年不露面，那麼重要的講座居然想要以視頻的方式進行，我實在想不出任何其他的可能性，隻能先讓他中止實驗。”

路修寒淡笑一聲：“這就是你強吻他的理由？”

常晉：“……”

最後的交流持續時間並不長，畢竟常晉沒有給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能量流數據圖其實是類似於衛星雲圖的模式，以某種可視化的、動態的方式將肉眼無法捕捉的能量流動彙聚在同一張圖上。

——這並不是099生來就有的能力，也是他經過這麼長一段時間分析和總結才得出的數據模型。

一個城市的能量流有千絲萬縷，且沒有任何規律，但這座城市的能量流的確是有些奇怪的。

能量似乎正在被某股極其龐大的力量吸取——即使吸取者並不敢明目張膽，吸取痕跡不那麼明顯，但是，總有千絲萬縷的線索，例如能量強弱，能量變化趨勢。

而這一些線索，指向的坐標隻有一處。

——H省科技大學。

那麼，拋開節目錄製，不引人注目的進入這所高校的理由隻有一個。

第二天的講座。

車上，夙星閉眼後，沒有立馬睡著，在車上琢磨了很久。

常晉將終端數據轉移出來給他看過，在和H市異變相關的關鍵詞中，的確提到了郝小南。

所以，郝小南和這場異變有什麼關係？

她那獨特的眼睛，又會不會因為這次異變產生影響？

已知信息實在太少了。

那麼現在，能夠使用的線索隻有一條。

明天的講座。

至少，這位讓常晉懷疑的教授會以視頻的方式出現在講座現場。

夙星打了個哈欠。

講座啊。

還是和昆蟲有關的內容。

好像

……有點無聊。

夙星在後座小憩了一會，等下車時，竟是已經出現迷迷糊糊的睡意，路修寒將他扶下車，兩人一塊走進酒店大堂中。

酒店安保做得不錯，附近沒有狗仔，各家粉絲們也都守著約定，沒有打擾自家偶像下班後的休息時間。

就是……大堂內似乎沒那麼安靜。

門剛一打開，歐伽便朝“夙星”

撲了上來，不斷展示他剛得到的小愛簽名照，還有簽在他襯衫後背的名字。

寧南澤欲哭無淚的握住“夙星”

的手：“老大，把甜甜拉走吧，我真的怕我家小金毛被掰彎，求求你告訴甜甜，金毛和哈士奇是沒有結果的，可以麼！”

小愛也圍了過來：“夙星前輩，今天你那邊錄製順利嗎！聽說小南還帶你去見了她的表哥？”

真正的夙星占著自己位於路修寒身體內，毫不猶豫的走到一邊，打著哈欠，眼角還掛了生理性的眼淚，將嘈雜與喧囂留給路修寒。

“速度解決。”臨走前，他用隻有路修寒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叮囑他。

這麼吵不行，得早點睡啊。

明天需要為探查線索參加講座，為了不讓自己在講座上睡著，今晚必須要有充足的睡眠。

夙星微眯著眼，親眼看著路修寒保持微笑，對歐伽表達恭喜和豔羨之意，雖然都是虛情假意，並且假到明面，但歐伽聽得高興。

接著惡狠狠瞪了一眼地獄二頭犬，感受到路修寒目光的地獄二頭犬灰溜溜的夾起尾巴，鬆開抱住小金毛的爪子，主動走到角落去，有氣無力的趴在地上。

然後，他又禮貌而保持距離的同小愛點了點頭，沒有和她有過多互動。

畢竟酒店中還有各種節目組工作人員及酒店管理人員，小愛又是愛豆，如果有不恰當的言行舉止，很有可能被有心者偷拍並且製造輿論。

他不可能容忍夙星和任何人傳出緋聞！

路修寒井然有序的處理好現狀，走向夙星。

大堂內熱鬨依舊。

而就在路修寒將手伸向夙星，夙星將手搭在他手中時，一道目光如有實質的從人群中盯住他們。

很顯然，視線的主人是故意暴露出自己的意圖。

混在人群中的轉生惡魔，ta正在觀察夙星和路修寒，並且毫不掩飾自己。

ta太想知道夙星可能產生的反應了。

但ta好像有些失望，ta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夙星和路修寒就像沒有任何知覺似的，直接無視了ta的視線，沒有分給他半分注意力，就這樣直接登上了電梯，進入自己的房間中。

好想，好想，好想知道夙星今天到底過得怎麼樣啊。

好想在夙星房間中安裝攝像頭啊。

好想趴在他們的窗邊悄悄拍攝他們今晚的一舉一動啊。

但是不行。

ta不能暴露。

ta還不能在夙星面前暴露出自己。

轉生惡魔又退回人群之中，依舊沒人知道ta到底是誰。

房間門緩緩關上。

夙星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路修寒的眼神一凜。

揪出轉生惡魔的事，也是時候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