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今天是工作日, 榕樹景點周圍的人本來就比較少，在節目組直播之前，已經向相關部門提起審批, 獲得十五分鐘的單邊管控, 再加上江雅凝自己的工作習慣，不喜歡太多人員跟著, 直播鏡頭旁, 便隻有江雅凝一個人。

直播間裡一片問號。

【？？？？？】

【怎麼突然暗了？】

【剛剛大樓上那個人是不是跳下來了？】

【直播沒關啊, 怎麼就黑屏了？】

【不會是雅凝姐姐出什麼事了吧！工作人員！工作人員呢！】

江雅凝根本無暇回答直播間裡任何一問。

此刻的江雅凝已經完全怔愣住了。

身後，那股令她毛骨悚然的細細密密的癢又猝不及防的冒了出來。

喉嚨再一次變得乾渴。

想喝水。

可這次, 她的手邊沒有水。

她隻能扯住衣角，深深呼吸, 試圖平複下自脖頸向下攀去的、密密麻麻的不適感。

在江雅凝驚疑怔愣的視線中, 路修寒拖著狼牙棒走向地獄三頭犬的方向。

就在剛剛, 地獄三頭犬在即將落到夙星那兒之前, 狂堆果凍, 強行刹停，利用身體慣性和果凍的彈力，硬生生將自己往另一個方向推了出去。

夙星早就料到地獄三頭犬沒那麼容易被抓住, 並預判到他的走位, 在地獄三頭犬落地的同時, 甩出鐵鏈，鐵鏈成環, 就這麼穩穩套住了他的脖子。

冰涼的鐵鏈凍得地獄三頭犬渾身一縮，正欲掙紮逃跑，才剛邁動前蹄，就見不遠處, 路修寒緩緩走向他，手中的狼牙棒反射寒光。

地獄三頭犬當即回頭——可就在另一個方向，夙星同樣氣勢洶洶的向他走來。

地獄三頭犬的後背整個拱了起來，三個頭齜牙咧嘴，喉嚨中發出沉沉低吼。

這樣的防備動作能夠讓他看起來更凶一些，普通人類，或是副本中的普通闖關者或許能被他喝退。

但是，他面前的是夙星和路修寒。

夙星眼裡光芒更甚：“好凶，好可愛！！”

隨後眼神又變得陰沉：“但，會咬人的狗子，還是要訓啊。”

路修寒則是蹲下身，充滿耐心的、溫柔的將鐵鏈纏上地獄三頭犬的每一顆頭顱。

他的臉上帶著笑意，動作也十分輕細，但他的聲音卻極其冰冷：“你要是敢被抓住，你一定會完蛋。”

地獄三頭犬：“？”

那你捆我乾嘛！你放我走啊！！！

“那不行，我家寶貝說要我抓，我得聽話。”路修寒說得理所當然，“我抓沒抓是一回事，你被沒被抓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地獄三頭犬：“……”

他剛想狂吠，狠狠罵一頓路修寒，三個脖頸便同時一緊。

——夙星開始拉動鐵鏈，要強行將他整條狗拖過去！

地獄三頭犬直接將爪子插進水泥地了，用儘全身力氣抵抗夙星的力量，但他做不到，他甚至不知道這個連能力都沒使用的惡魔哪來這麼大力氣！

爪子在水泥地上挖出劃痕，脖頸上的肉都被坉到一塊，勒出一道又一道的肉痕，三張狗臉用力得連五官都擰在了一起。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地獄三頭犬的其中兩隻眼睛不斷觀察周圍情況，企圖找出逃脫之機。

然後，他黑藍色的二哈眼一亮。

這裡可不僅僅隻有夙星和路修寒這兩個死變.態！

還有一個已經傻眼了的江雅凝。

地獄三頭犬咬碎了自己的一口牙，同鐵鏈硬碰硬，終於咬開一條細小的縫，粘液順著牙尖滴落，腐蝕並滲透進鐵鏈裂縫之中。

細小的果凍沿著裂縫蓬勃生長。

很快，裂縫被果凍撐開，鐵鏈在以極快的速度變為了果凍！

“嗷嗚嗚嗚嗚！！”

緊緊纏繞在脖頸的鐵鏈終於鬆開，地獄三頭犬獲得一寸喘息之機，三顆頭齊齊往下鑽，擺脫鐵鏈的桎梏，一聲高吼，邁開腿就這麼衝向江雅凝。

江雅凝被這一聲臨界於狼嚎和狗叫的嘶吼叫回了神，她似乎直到此刻才對面前的一切做出反應。

那個背了巨大的包的，在樓頂跑酷追狗，還從頂樓一躍而下的男人，居然就是夙星！

還有那隻衝向她的哈士奇，居然長了三個頭！！

江雅凝的後背開始顫抖起來——並不是因為害怕或是因為被嚇到，而是那一種似乎有什麼東西不顧一切要從她後背撕扯而出的感覺，是後背肌肉和骨骼中無法描述的不知名之物所帶來的震顫。

撕扯感越來越強烈，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工作人員的喊聲：“雅凝姐！”

直播間黑屏仍未恢複，彈幕和網友議論紛紛，各種陰謀言論壓都壓不住，甚至有人打了節目組的後台工作電話詢問情況，工作人員需要來查看現場情況，弄清楚究竟是網絡問題還是設備問題，儘快重新連接直播間。

千年榕樹樹乾巨大，枝繁葉茂，最大程度的遮蔽了工作人員的視線，他並沒有看到夙星和路修寒，以及那隻飛奔而來的地獄三頭犬，他隻能看到如同呼吸不暢般痛苦抓住前襟，近乎扭曲的向下蹲的江雅凝，於是他加快腳步：“雅凝姐，你怎麼了？”

突如其來的人聲驚得地獄三頭犬四肢一僵。

他生怕出現更多變故，盯緊江雅凝彎下的脖頸，一個健步便是要往上咬。

——這個女人，可是此時此刻最好的人質！

要還想在人類世界生存，夙星和路修寒就不可能對普通人不管！

狗爪子於奔跑間觸碰水泥地，在寂靜無人的榕樹之下，發出清脆的“噠噠”聲。

江雅凝的後背顫抖得越來越厲害。

到底怎麼了？

好疼。

江雅凝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色，冷汗自她額角滴落。

那種猶如針尖紮入的疼痛感自她的每一寸脊椎骨蔓延，在某一個瞬間，她清脆的聽到骨骼斷裂的聲音！

“哢嚓。”

地獄犬跑斷了自己的外指甲，在終於要靠近江雅凝的前一刻，他的後腿肌肉緊繃，用力，整隻狗一躍而起，中間頭顱的狗嘴張開能夠咬住一個人類脖頸的寬度。

“啊啊啊——！！！！”

江雅凝發出一聲淒慘又淩厲的尖叫。

地獄三頭犬的瞳孔驟然一縮。

頭！

一顆人頭強行撕開了她後頸的血肉，從她的脊梁骨鑽了出來，那顆透露翻著慘白且泛著血絲的雙眸，又從江雅凝的後背中伸出手，就這麼直接掐住了地獄三頭犬的脖頸！

地獄三頭犬飛撲而來的動作戛然而止，整條狗被扼住咽喉，懸停在半空中。

那名趕來想要詢問江雅凝情況的工作人員正好目睹這一幕，連驚叫都來不及發出，雙眼一翻直接撅了過去。

那聲尖叫之後，江雅凝再也無法發出一絲聲音。

嗓子太乾了。

她想喝水！

隨著乾渴一起出現的，還有一係列異狀。

她的手仿佛融化，攝像機直接融進她的手臂之中。

波紋。

詭異的、如同各色顏料混合在調色盤上的波紋以江雅凝為中心，向四周極速擴散！

大樓融化一般，同地面混在一起，汽車陷進油柏路之中，樹根纏了過來，各種各樣不同材質的事物仿佛糾纏不休卻又恍若一物的融合在了一起！

周圍開始傳來人們的尖叫。

有人的手同手機融合，有人被嵌進了小巷的牆中，有人、和另一個人就這麼皮膚相交的、如同連體嬰那般連接在了一塊！！

這幅詭異的場面發生得極其迅速，不過眨眼間隙，三分之一座城市淪陷其中，夙星甚至隻來得及將那位昏厥在地的工作人員拎起來，避免他和水泥路面融合。

099已經看傻了。

受限於視覺範圍，夙星和路修寒隻能看到面前一定區域發生的場景。

但099能調動城市裡的監控錄像。

他當然能看到，這座城市正在發生令人毛骨悚然的變化！！

在那波紋擴散之處，城市的一切事物——建築、道路、植物、公共設施、人類，都開始融化，變成癱軟的液體狀，然後，親密無間的、嚴絲合縫的交融一體！

波紋。

自江雅凝腳底下蔓延而出的波紋——沒人知道那是什麼，也沒人知道江雅凝的體內為什麼會鑽出一個頭和一隻手臂，更沒人知道這幅異狀的根源從何而起！

【宿主，這隻惡魔的能力應該是融合。】

自上次那場車頭相融、司機和方向盤相融的詭異車禍後，099就對這隻隱藏了氣息的惡魔能力隱隱有推測。

不同於吞噬惡魔近乎隱蔽的吞噬模式，這一隻融合惡魔幾乎是張狂囂張的要向整個城市宣告他的存在！

【不行。】099有些絕望，【我還是感受不到這隻惡魔的氣息，我不知道他在哪！】

江雅凝現在的狀態非常不好。

那個從她後背鑽出來的人似乎同她共享整個身體的能量，江雅凝此刻已經完全不能無法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半跪著倒在水泥路面上。

不過，那顆頭似乎並沒有要傷害江雅凝的意思，努力扭過來，看向夙星的方向，幾乎糜爛的嘴唇開合。

“救、救、她……”

夙星認得那顆頭的主人。

江雅凝曾經不止一次在朋友圈發過。

那顆人頭，是江雅凝失蹤多日的姐姐！

那一天對於江雅凝而言本應該和之前一樣。

工作繁忙的妹妹終於抽出時間回到家中，同姐姐一塊入眠。

但就是那個晚上，融合惡魔不知用那種方式入侵了江雅凝家中。

姐姐被融化了，悄無聲息的融合進江雅凝的體內，融進她的脊椎骨之中！

“救、救、她……”

“我的妹妹……”

嘶啞的聲音從人頭口中傳出，夙星看向那隻手。

他的呼吸猛然一滯。

枯槁濕黏的手上什麼也沒有了！！

狗！

狗去哪了！！

可根本沒有時間讓他探究這件事，不過一個呼吸間，波紋向內回縮，竟是朝江雅凝席卷而來！

夙星小腿一踏，以最快速度出現在江雅凝面前，掌心之中無形絲線彙聚，凝結成撬棍，在波紋要吞噬江雅凝之前，垂直插.入其中！

波紋開始劇烈抖動，如有生命一般開始瘋狂掙紮，並試圖再次攻向面前的人，可是一切掙動都沒有任何作用，波紋根本無法逾越過那根撬棍！

在同波紋對抗的同時，無形的絲線又纏上了身後的榕樹。

“我和你契約。”

紅芒陷入樹乾，隨著樹木紋路一路向上，如同神經一般，遍布每一根樹枝。

榕樹開始緩慢抖動，棕色須根交織纏繞，最後竟是織成了一張網，將江雅凝和那位已經完全昏厥的工作人員一塊網了進去。

眼見江雅凝這邊無法吞噬，夙星這一關又始終過不去，波紋開始調轉方向。

就在不遠處，還有一位路修寒！

波紋當即調頭。

不過區區一個普通人類，波紋——或者說是融合惡魔的化身根本沒有想過要隱藏蹤跡，它的動作迅速且激烈，如同鯊魚露出水面的背鰭。

夙星瞳孔微縮，幾乎是下意識的：“路修寒，快過來！！”

就在他喊出路修寒名字的那一刹，漆黑項圈出現在路修寒的脖頸上，極長的鐵鏈自項圈之上延伸而出，另一側出現在夙星的掌心之中。

磅礴力量於體內湧起，體內血液，不，準確的說，是血管之中的液態鋼鐵開始加速流動！

路修寒看向朝他疾馳而來的波紋，微微勾起嘴角。

“好的，主人。”

路修寒並沒有其他多餘動作，他甚至沒有任何要躲開的意思，隻是在波紋即將要觸碰他的那一刻，蹲下身，掌心觸碰地面。

——強大的、不可名狀的力量自路修寒掌心之中爆發而出！

更沉重、更猛烈、更突然的朝融合惡魔襲擊而去！

融合惡魔驚了。

面前這人明明隻是一個普通人類！

他、他究竟是哪裡來的力量！！！

藏在波紋之後的融合惡魔看到了路修寒的眼睛。

漆黑的、仿佛閃爍著鋼鐵紋路的眼睛！

吞噬惡魔隻覺得自己的化身仿佛被極其沉重的鋼鐵包圍，為了擺脫這種困境，他不得不使用比剛剛更強大好幾分的力量。

兩股力量對撞，最終呈現出的，便是直衝上空的能量柱，但融合惡魔最終沒有逃出路修寒的攻擊，鋼鐵在刹那間朝他彙聚而來，能量柱瞬間被鋼□□固——地面之上，下寬上尖的錐狀物體，幾乎直衝天際。

那是累凝結成鋼鐵的能量柱！

陽光落下，尖端，寒芒閃爍。

099瘋狂為路修寒打call：【宿主！帥爆了啊！夙星這不得知道自己究竟契約了什麼神人麼！他必然……】

他必然要哭著求你原諒他之前的所作所為——099原本想說這一句話。

但他並沒有將完整的話說出口，語音戛然而止。

他的身後，威壓如同密布陰雲，呈放射狀爆發而出。

路修寒的力量是怎麼回事、江雅凝的姐姐為什麼會被融進她的身體……這些問題他根本無暇去思考。

夙星的眼睛被紅芒覆蓋，身後蝠翼張開，他彎身，以掌觸地，透明絲線順著掌心蔓延至地底每一寸角落！

狗跑了啊！！

是誰，放跑了他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