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五章:談話(下)(1 / 1)

“而今女子科舉才花開三度,就已讓人戒備至此,偏偏有些人,剛登上青雲梯,就徘徊且遲疑,一心一意為前途者寥寥,多為丈夫兒女所累,從不見英雄氣長,隻記得兒女氣短,讓人看之痛惜卻又無可奈何。”

岑幼娘無奈的歎口氣,隻覺得前途渺渺,大霧籠罩:“有時候吧,好容易遇上個略有野心的,卻偏偏將自己完全視為男兒,隻看她的站隊,瞧她所維護的、擁護的,不曉得的還以為是哪家的郎君打扮成女郎,進來臥底哩!”

好容易見著個明白人,岑幼娘忍不住發起嘮叨:“還有那些個昔時說得天花亂墜,以為她要承前啟後,大展女官風采的同窗朋友,自完婚之後就變了人,想想當初暢談之言,竟不知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還是對方想法兒換了。”

盛苑溫和的聽著她抱怨,瞧這樣子就知,這位女郎應該是在京都憋狠了。

也是,不說旁人,隻說岑三輔,隻要他穩坐在內閣,岑幼娘的前途……可能就堪憂咯!也怪不得她不抵觸外調。

岑幼娘有感而發輸出一通,頓時舒服多了,她仰頭看著湛藍猶若水洗過的天空,緩緩舒口氣:“我以前總以為官場上都是聰明人,區彆隻是誰更聰明罷了。

可現在我卻知曉,偌大官場上啊,聰明人也分真假,有些人隻是白長了一張聰明臉,做的事兒就跟聰明沾不上邊兒!

那位自從守平城離開,退回京都之後,才消停了幾日?就依仗身份,又開始折騰了。

桃歸書院也就罷了,那是她親自參與培養出來的,可偏偏有人以欣賞那位為名,主動站到對方左右,還美名其曰是抱團取暖!沒瞧見她擠進去,所借口的抱團取暖,卻是把同年扔出,自己獨霸一方享受功名利祿呢!”

越說越氣憤,說到最後,竟一拳頭捶在城牆上。

城牆紋絲不動,她卻痛得呲牙咧嘴,瞬間就接地氣兒了。

盛苑在旁看得想笑,剛要打趣幾句,就見小遙匆匆爬階而來。

“小姐,城外來了一隊軍士,叩門不入,隻說請您出城一見。”

“一隊軍士?”盛苑不解,扭頭看向城外。

果然見到一隊燦燦鎧甲的軍士列隊在城門之外。

“我且去瞧瞧。”盛苑略有猜測,扭頭和岑幼娘說,“原想和從微比肩細聊,隻是瑣事繁多,隻能期冀來日重聚了。”

岑幼娘原本想隨她一起前去,聽此言,便頓了足,依依不舍的歎了口氣:“都說離彆是為了日後重聚一場,可我卻總是為此感傷,想一想,這官場之上,何嘗長不是我方唱罷把你登場呢!算啦!算啦!咱們來日方長!文臻,你且忙去吧!”

“……”還挺合轍押韻的。

盛苑曉得岑幼娘但凡鬱悶,總是說話跟唱詞兒似地,讓人哭笑不得,也不跟她客氣,點點頭,便快步下了台階,朝著城外而去。

……

“大人。”城衛見到盛苑一身常服由遠而至,忙不迭行禮,而後更有巡城衙役想要隨她一起出去。

“不著緊。”盛苑笑著頷首,目光看向城門外那隊紀律嚴明的軍士。

靜守在城外的軍士們,各個目光炯炯、氣質肅然,就連各自的坐騎亦是謹守軍規,不多動一步、不發出一聲。

她出來的瞬間,這些軍士連同他們戰馬的目光,瞬間就聚集過來。

感受著聚集過來的殺伐之氣,盛苑對之前的猜測愈發肯定了。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翹首遠眺。

“苑姐兒,是我。”

熟悉的語聲響起,原本列成一隊的軍士立刻向兩邊分開,將不知何時走到他們後面的馬車露了出來。

隨著車簾挑起,一張和永興侯盛向潯有五六分相似的面孔,出現在盛苑眼前。

“大伯?”盛苑剛要眯眼,就立刻克製住了。

“苑姐兒,可樂意與吾一敘?”盛向涯走下馬車,一身素服的他負手看向盛苑。

注意到盛苑目光在他衣袍、腰帶上劃過,盛向涯輕歎:“你祖父的靈柩已由禮部左右侍郎迎走,先行由護衛軍護送回京,吾暫代大軍主帥,待各路大軍彙合,一同進京複命。待見過聖上,回到盛國公府,吾才是你祖父的長子。”

“大伯既然重任在肩,自然當以公務為重,何以前來守安見小侄?”

盛向涯不意外盛苑的冷淡,他捋著胡須道:“吾即將率軍離開邊陲,今日本就要翻過洛都山,想到守安城近在咫尺,故而繞了小路過來,和你見一面。”

“近在咫尺。”盛苑輕笑出聲,點點頭,算是認可了這個說法,又問,“大伯您是成大事者,從來不受感情牽製,今日來此隻怕不僅僅是見自家子侄吧?”

盛向涯有些訝異盛苑的平靜,他以為會從她眼底看到敵意、漠視、或者……厭惡。

“你倒是……不太像你父親。”盛向涯看著盛苑那雙又圓又亮的眼眸,隻覺得和老爺子的眼眸沒有一絲相像,可這兩雙好不一樣的眼眸,竟然透著熟悉的氣質……冷情。

“爹爹和大伯也不像啊。”

對於盛苑的一語雙關,盛向涯不以為意:“你可知,國公府因為你父親的打雜,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快要重修了一遍呢!”

“大伯若是想要興師問罪,當回京都親自去問爹爹才是。”這事兒盛苑的確不知,不過卻也沒出乎她的意料。

“此等小事兒,卻不值得吾特意來此。”

盛向涯看向京都方向,輕歎說:“隻是你父親的所為,讓吾有些好奇,想見見你、問問你。”

“來者是客,大伯遠道至此,盛苑不會失禮,但有能答者,知無不言。”

“你這話,吾信。”盛向涯的目光調向盛苑,“想來,你當已曉得吾將你瞞在鼓裡之事。

此事,有人怪吾涼薄,有人說吾無情,有人怨吾太狠,有人恨吾自私。

說起來也是因緣巧合,每次吾謀大事,竟然總是無意間傷及於你。隻不知,苑姐兒你對吾這個大伯,是怪、是煩、是怨、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