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錚想了很久,抬首四下看看,入眼的是破廟,他搖搖頭,忽然眼睛又亮了起來,“朕住在一個大籠子裡,汐兒說那裡是個大籠子。”
“大籠子?”柳依依聽著又是笑著搖搖頭,“那你記得回家的路嗎?”
李錚神色暗了暗,“朕不記得了,朕也不知道怎麼來這裡的,醒來時在一艘船上,後來聽到有人要對汐兒不好,就跑了出來。”
“‘震’是你的名字嗎?”示意雅兒稍等,柳依依替李錚攏了攏衣袍。
李錚點點頭,“汐兒說,我必須這樣稱自己。”
“汐兒又是誰?”柳依依問。
李錚道:“汐兒就是汐兒,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李汐下了早朝後一如既往呆在勤政殿批閱折子,待所有的折子都批閱完畢,才驚覺已經黃昏時分,新衣靠在一旁打起了盹兒。
知道她定是昨夜睡得不安穩,李汐沒有打擾她,取了件袍子給她蓋上,輕手輕腳出了勤政殿。
看了看乾清宮的方向,李汐本就皺起的眉頭更是堆到一處。今日這出戲是成功的,就不知道能否令那些綁匪動點惻隱之心。
她一路漫無目的地行去,思考著這些日子來發生的事情。
從一開始這件事情就爭對十年前的血案而來,皇兄在此時被綁架是否與這件事情有關?自己明明看著小月噎氣,為何她還活著?她哪裡找來的那麼多人,她若真是十年前被自己冤殺的宮女之後,為什麼要殺那些劊子手?
最令李汐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從那些劊子手以及守陵人的傷口來看,與追殺自己的人是同一夥人。那麼當時小月為什麼會幫助自己逃跑?
李汐一路低頭沉思,並未瞧見前頭的人,以至於沈清鳴原地與她行禮打招呼時,她渾然沒有注意,便直直地撞了上去。
“抱歉。”驚覺撞到了人,李汐本能脫口而出,待看清眼前的沈清鳴,更是歉然一笑,“沈公子,沒有撞疼你吧?”
沈清鳴仍舊笑的溫和,搖搖頭,“沈某無礙,倒是公主何事想的這樣入神?”
“沈公子對小月了解多少?”李汐想著,與其自己去思考,倒不如問問沈清鳴,或許有什麼線索。
沈清鳴神色一暗,有些淒涼道:“沈某也是才得知她竟然是為了複仇而來,隻怕再藥廬是她自導自演的戲罷了。”
知道他為此事難過,李汐歉然道:“本宮隨意問問,此事已經過去了,沈公子不必介懷。”
沈清鳴道:“是沈某識人不明,險些害了公主和炎夏。”
李汐笑道:“若非沈公子救命,李汐早已命喪黃泉。”
二人又說了些相互安慰的話,李汐便折回勤政殿去,新衣正好尋來,見她神色格外凝重,擔憂地問道:“主子,是不是有發生什麼事了?”
李汐搖頭,又點頭,“你對沈公子敵意那麼大,私下裡可查過他的背景?”
新衣以為李汐要責自己,不由的低了頭,“新衣隻是為主子的安全著想。”
李汐笑道:“我知道你為我好。”既然新衣私下裡查過沈清鳴的身份,就不會有問題,可小月的事情,總令她心中有些不舒服。
見天色晚了,回勤政殿也做不了什麼事,李汐便折回來儀居。
路上,新衣趁著四下無人,向李汐建議道:“主子,如今皇上失蹤,還不知什麼時候尋回,這神醫在宮中出入,多有不便,不如請他出宮吧?”
李汐瞥了新衣一眼,“三皇兄的身子還是沈公子照料著,何況朝中大臣都知道神醫在乾清宮為皇上看病,突然間離開,豈不是告訴天下人,皇兄不在宮中嗎?”
“是奴婢欠考慮,隻是奴婢聽說,神醫與甘露宮走的甚近。”新衣猶豫著,她並非背後論人是非的,又向來與人友善,隻要不是對李汐有害的人,都能親近。卻偏偏對沈清鳴沒有好感。
李汐奇怪地看著新衣,“我了解李盈盈,她絕對不會給人留下這樣幼稚的把柄,何況,她心中隻有那人。”她說著看了看水月彆居的方向,悵然低頭,“回宮去吧。”
二人回到來儀居,新衣忙命人準備晚膳,卻聽來儀居伺候的女侍回稟道:“駙馬爺已經將一切準備妥當。”
“他人呢?”李汐入門的身子頓了頓,她還沒有想好怎麼面對鳳塵。
女侍回稟道:“駙馬爺說家中還有事,先回鳳府去了。”
李汐暗暗鬆了一口氣,心頭又覺得有些失落,晚膳沒用多少,便就寢去了。
“小姐,賣不到花種,這一年的花圃是不是白費了,還得交好多租子呢。”天色晚了,雅兒攙著柳依依回小屋,微微發愁。
柳依依笑著拍拍她的手,安慰道:“總有些方法的,實在不行,就種菜也可以的。”
雅兒順勢拉著柳依依的手,心疼道:“小姐從不做這些粗重活計的,如今這雙手,都變了個樣。都怪那個公主,仗著自己有權力,強行讓小姐離開狀元坊。”
“我在狀元坊的日子,雖是富足,到底取悅男子,太過低賤。公主給了我這個機會離開,我還得感謝她,這話今後你千萬不要再講。”柳依依由衷道。
雅兒撇了撇嘴,不經意間轉頭,卻見李錚捧著饅頭不遠不近地跟著她們,登時怒瞪道:“你這小子好不知趣,跟著我們做什麼?”
“我……我……”李錚我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話,一雙水靈的眼隻看著柳依依,身上裹著才到膝蓋的錦袍,腳下也不知哪裡撿來的兩隻鞋,破破爛爛的。
“你想跟著我們回去?”柳依依看出了李錚的意圖,輕聲問道。
見李錚點點頭,雅兒啐了一口,“好不要臉的小子,彆以為我們小姐心善你就得寸進尺。”
柳依依攔著丫頭,“如今離開了狀元坊,要學著與人友善,隻怕他還不懂的你得寸進尺的意思,你也不必這樣一幅劍拔弩張的樣子。”
她語調溫和,沒有絲毫的責備。從前在狀元坊又客欲對柳依依無禮,雅兒總是頂在前頭,一臉凶神惡煞地將人喝退。柳依依自然感激,也深知她是為了保護自己。
李錚看了看雅兒,縮縮脖子,又看向柳依依,一臉可憐相,“朕沒有地方去,又餓又冷的。”見柳依依猶豫,他又立即說道:“朕可以乾活的,可以畫畫,可以寫字,還可以……”
他絞儘腦汁想著自己可以乾什麼,最後苦著臉,宮裡的事都有人替他做了,他每日除了看折子,就是寫寫畫畫的。
見柳依依笑,李錚生怕她不要自己,連忙又補充道:“朕畫畫很好的,子良說,朕的畫可以在京基換一座漂亮的大房子。”
雅兒朝他吐吐舌頭,“你做夢還沒醒呢。”又攙著柳依依轉身,“小姐,我們走吧,天色暗了。”
柳依依遲疑地回頭看了看李錚,見他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於心不忍,“雅兒,你看他又生病了,一個人流浪在外,被人欺負,餓死街頭便是他的宿命。左右我們的銀子還有不少,養一個閒人也是養得起的。”
“小姐,你又這樣爛好心,天底下的男人沒一個好的。”雅兒說著警告地瞥了李錚一眼。
柳依依道:“他不過是個孩子,能有啥心思?瞧他身子骨健,家中也有些粗活重活的,你我二人力氣不大,正好讓他幫幫忙。”
天色一暗,氣溫也就涼了下來,柳依依揉揉自己的雙臂。
李錚見了,立即將身上的錦袍解下,上前要給柳依依披上,被雅兒狠狠一瞪,堪堪停下來,諾諾說道:“看依依也冷,我是男子漢,不怕凍的。”
雅兒不滿地撇著他,柳依依拿了錦袍,給李錚披上,“倒是還有一間柴房,雖簡陋些,到底避風雨,你就隨我們去吧。”
李錚應了聲好,笑開了花。
雅兒上前來,將背上一個背筐扔給李錚,沒好氣道:“彆高興的太早,屋子可不是白給你住的,租子你就乾活抵。”
“雅兒……”知道雅兒隻是嘴上功夫了得,柳依依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是,雅兒姐姐。”李錚甜甜地笑著。
雅兒反倒是不好意思起來。
三人一行回了小屋,雅兒便將原本堆放雜物的柴房收拾出來,用乾草做了個臨時的床鋪,拿鋪蓋墊上,又拿了一條被子過來,“家裡沒多的被子,這被子還是小姐從狀元坊帶出來的,你惜福吧。”
一轉頭,見李錚正在研究掃把怎麼拿,罵一聲:“笨死了。”上前奪過了李錚手中的掃子,一面罵著一邊掃。
柳依依捧了過火盆過來,裡頭燒著旺旺的一盆火,“明兒個上街,再買個火爐子,這天兒冷下來,凍得受不了。
第二日一大早,李錚睡得正安穩,雅兒將他喚醒,扔給他一件布衣,“把這個換上,背上背筐,一起上街去。”
李錚揉弄著迷糊的眼,咕噥道:“子良,今兒怎麼早?”
雅兒氣樂了,沾了一旁的水灑在李錚的臉上,“這次醒了嗎?”
李錚一個激靈,才看清眼前的人,慌忙拿過衣服換。
雅兒驚得尖叫一聲,罵一句:“流氓”便轉身跑出屋子。
柳依依與雅兒執了傘候在門口,一刻鐘的時間過去,還不見李錚出來,二人開門一瞧,見李錚裡衣穿好了,外套去穿的七零八亂的,不由好笑。
雅兒笑的彎了腰,指著李錚罵道:“呆子,你連衣服都不會穿嗎?”
李錚無辜地看著柳依依,“從前都是子良給我穿的。”
柳依依抿唇上前,細心地將他錯位的衣服糾正過來,輕聲道:“今後,你得學會自己穿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