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1 / 1)

那天晚上周水村一直沸騰到夜裡十二點,要不是曾默存說散了,水舟搖覺得他們能玩兒一宿。

高高築起的台子頃刻間沒了蹤影,餘下的人們就著微弱的燈光,把場院的垃圾清掃了,第二天人們起床來看時,竟有些恍惚,除了地上紮得幾個洞和車輪印,竟跟從前沒有任何區彆。

昨晚上的事情是真實發生過的嗎?

老人們在心裡打一個大大的問號,莫不是睡著了做了一個夢?

孩子們卻清清楚楚記得昨晚的開心,他們一起床顧不得上學去,都擠在昨晚歡騰的地方打鬨。

豆豆就在幼兒園的小班,他一表演完,周青燕就帶著回了家,她本就是不太喜歡熱鬨的一個人,此時此刻更不想湊這個熱鬨,奈何回到家後,這裡的動靜實在是太大,豆豆在家一個勁兒的吵鬨,隻得又領著來了。

她來時,正趕上大合唱,豆豆手舞足蹈就加入進去,她把豆豆塞進坐在中間的姥姥懷裡,自己站在一旁,冷冷瞧著。

水舟搖的爸爸和山明的爸爸正搭肩勾背唱的動情,台下的人有的晃動著手機有的舉著手電筒,大聲和著。

她打量著每個人的面孔,一一掃過去,竟沒有一個置身事外的,就連站在遠處的那個新來的家夥,也抿著嘴角和著拍子。

她望著曾默存,忽然想到李蘇一。

有什麼共同點呢?燕子沉思一會兒,表面上看,兩個人都冷冷的,不像山明和季豪傑一般熱鬨,她又想到山明,山明走了,跟那個拉著他墜落低語的女人,他可真傻啊。

她一邊罵山明傻,被騙的團團轉還不自知,又一邊在心裡羨慕起汪琳,她跟汪琳多麼相像啊,可是她卻那麼幸運,遇到了一個傻子。

她嘴邊的苦笑蔓延著,又來打量曾默存,他一直盯著水舟搖的方向,看來是對她有意思了。

真有意思,似乎每一個喜歡水舟搖的人,都是這種外表酷酷的大男孩。但是她又覺得曾默存的酷跟李蘇一是不同的。

李蘇一是那種瞧你一眼就能生出冰來的冷。

曾默存呢?由於沒接觸過而不好說,但是眼睛是騙不了人的,他瞧她的眼神炙熱又隱忍。

也就是說,蘇一的冷是天生的,而他卻是故意表現出來避人的。

那麼我自己又是屬於哪一種呢?她在心裡發出疑問,她想到蘇一就想到小時候的自己,如果沒有水舟搖的帶動,她從來不熱鬨,一個人在家時更是如此,她習慣了靜悄悄的,不發出一丁兒聲響,要不然就會挨揍。

那麼這到底是天生的還是後天形成的呢?

她想不明白,隻是這一刻,在彆人的熱鬨裡,她想到了蘇一,他冷冷掃過來的眼神,很少在她的身上停留,那雙眼睛總是長在書本上、長在水舟搖的臉上,他偶爾抿著嘴笑一下,很快又恢複那種清冷。

為什麼在這人聲鼎沸中,會想到蘇一呢?她晃了晃腦袋,她曾經跟蘇一一樣清冷、安靜,隻是現在她還多了刻薄和寡淡,她的心堅硬到再也軟不起來,她真希望李蘇一也是這個樣子,她希望生活不止是磨練了她自己。

她原覺得周水村的人,都跟她是同類,可是這一刻,每一雙紅著的眼框,都逼出了她的孤獨。

她拚命抓住記憶裡的蘇一,不,不能隻剩下我一個人......

後來她提著豆豆回家去,任他在屋裡怎麼打滾撒潑,鎖上房門充耳不聞。

豆豆哭得累了趴在地上睡著,她走過來看著那小臉兒上的淚痕,狠狠打了自己兩巴掌,較什麼勁兒呢,她自己坐在地上無聲哭起來。

自從懷孕後發現李蕾出軌,她看誰都不順眼,似乎每個人的眼睛裡都住著不如意,見到她的時候就翻出來讓她瞧瞧。

多少個夜晚啊,她熬啊熬啊睡不著,後來終於把孩子生下來,又是孩子住院,又是她住院,這邊剛好了,他媽那邊又不行了,沒多久就撒手走了。

那時候孩子才三個月,她沒法參加葬禮,被他狠狠打了一頓,後來確實沒去,但是裂痕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無法挽回了吧,隻能越走越遠。

可憐那時的她並沒有意識到,她依然想努力把這個家修補好,對於他的出軌行為才忍了又忍。

直到後來,李蕾不斷提出離婚,她也煩了,就跟爸媽說了,他們卻說你再好好求求他。

那一刻啊,她忽然覺得,原來這世界上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親爹娘也不行。

她唯有咬著牙爭財產,拿出你死我活的潑勁兒來,那個時候她真像瘋了一樣,比不要臉,卻還是輸給那對狗男女!

她大口大口喘著氣,一手抹著眼淚,每當她不如意的時候,她就會跟水舟搖做對比,蘇一的話就會回蕩在耳邊:你有好命,所有人都得寵著你,她沒有,就得受著!

多麼歹毒啊,李蘇一。

這句話時刻像詛咒一般出現在她耳邊,每當她不如意,想要找個人恨的時候,就會想到他,李蘇一,但願你跟我的命一樣。

第二天一大早,周青燕趁著豆豆未醒,到村東超市買掛面,她提著塑料袋邁出門兒,剛好撞進一個人懷裡。

“哎呀,”她捂著額頭怒氣衝衝,“也不看著……季豪傑?”

季豪傑昨晚就沒回去,在曾默存家住了一宿,他也皺著眉頭,打量一番,才終於認出是老同學後,臉色緩和不少。

“周青燕?是你呀?”前些日子雖然見過,但是這些年總歸沒什麼交情,今日這猛的一看,竟有點兒不認識了。

周青燕下意識撇撇嘴,揶揄道,“難得季大少爺還記得我這老同學。”她深知超市人多眼雜,便想著草草聊兩句結束,可是季豪傑卻不肯,越說還越熱乎起來。

“我當然記得你,初中的時候,你跟水舟搖天天在一塊兒,我還攔著你給她遞過情書。”他說的旁如無人,“初二還是初三的時候,我被人追,還是躲在你倆裙子底下逃過一劫呢。”

周青燕尷尬極了,她拿眼神兒一個勁兒暗示他,無奈這木頭腦袋絲毫察覺不了。

“孩子還等著吃掛面,咱們有空再聊哈。”

季豪傑正在興頭兒上,對這突兀然的告彆很是不解,“彆呀,咱們好不容易見一面,不請我去你家吃頓飯?”

周青燕立馬斷然拒絕,“改天吧。”

她當然察覺到超市裡暗流湧動的眼神交流,在這個村子,無論是她周青燕還是水舟搖,都是彆人舌尖上兒的消遣,如今倒好,空降一個季豪傑,究竟故事有多少版本,那就不是他們能控製的了。

她有一次要往外走,又被喊住,真是怕了這口無遮攔的季豪傑了,他可以一走了之,她可不想被吐沫星子淹死。

“你孩子呢?”季豪傑拿了包煙,又在旁邊零食架上拿了幾袋零食,“我記得叫豆豆來著對吧?”

她儘力揚了揚嘴角,說著是摔門簾匆匆走出來,“神經病,”她在心裡罵道,“不分時候瞎說話。”

卻聽見後面的人一聲吆喝,嚇得她趕緊加快腳步,沒成想,季豪傑居然追上來,手提著一大袋零食,執意讓她拿上,二人推脫一會兒,為了不引人注意,周青燕索性拿著了。

她一口氣跑回家,進了屋就把袋子往地上一扔,“他奶奶的。”罵了一句。

“見鬼了?”周閒心從西間走出來,見到地上的零食一聲驚呼,“我的天哪,姐,那個該死的給你生活費了?”

“狗屁生活費。”

閒心蹲在地上翻看零食,“那你怎麼舍得買這個?”

“季豪傑買的。”

閒心的手一頓,忙站起身,警惕道,“他買這乾啥?”

自從上次喝酒輸了後,天天打電話煩她,時不時開些莫名其妙的玩笑,這幾天正嚷著,“周閒心既然你沒男朋友,就考慮下我唄。”

考慮他奶奶個腿兒,這都一個個什麼劇情啊,他跟姑姑雖然不是真的,但是香梅認為是真的,要真跟他好了,她敢說香梅得提刀來見她。

“說是給豆豆的,一個勁兒拉著我說話,煩都煩死了,這家夥怎麼這麼多年還是這麼令人討厭,前幾天兒想謝他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就那樣。”閒心離那袋子遠遠的,“我去看豆豆,你做飯去吧。”

她想到季豪傑昨晚沒走,那很有可能是在水舟搖家睡得,又一想除非他跟水舟揚擠一張床。

於是拿出手機給水舟搖打電話,“醒了沒,懶豬?”

沒想到那邊倒是精神抖擻,“早醒了,誰跟你似的,懶蛋。對了,你今天又沒課?”

“周六哇姑姑~過糊塗了你。”頓了頓又道,“乾嘛呢,怎麼覺得你那邊,好安靜。”

“我出來跑步,正準備往回走呢。”她伸了個懶腰,左右搖擺著。

“你去跑步了?”不會吧,這麼懶的人竟然大早起來去跑步,今天可應該是周水村人醒的最晚的一天了吧。

她揚著嘴角,“生命在於運動~”才不是呢,她就單純的為了“偶遇”一下曾默存。

她很早就起來,可以說昨晚幾乎沒怎麼睡,天蒙蒙亮就在這條路上等著,跑了一遍又一遍,就為了等他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果然讓她等到了,她真懷疑這個人是掐著點兒來的,就在太陽剛剛露頭的時候,就在那藍橙交替的霞光中,他踏著她的心跳往這邊走。

她瞧著他,覺得有一輩子那麼遙遠,眨眼間卻又在近前了,她慌不擇路,隻得硬著頭皮說,“我老遠覺得是你,沒想到還真的是你。”

他點點頭,放慢腳步,“怎麼不多睡會兒。”

“你也沒多睡嘛。”昨晚大家都回了,他和季豪傑負責善後,應該到了下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