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青雪白而發青的手在韻春烏油油的發絲間格外顯明,隨著撥弄,她的手指被韻春光滑的發絲一根根吞沒。
仿佛陷入了烏托邦,指尖柔軟發綿的觸感,勾得心癢癢。
可惜的是路青雪隻能感受到一絲。而僅這一絲的波動,就已經讓她的眸光漾了起來,她不敢想如果還活著,用帶有體溫的指尖觸碰韻春,會是種什麼感覺。
垂落的眸光自然落在韻春頭頂,認清兩人此刻的姿勢,路青雪堪堪收手。
隻因她想起了生前養的那隻金毛,每次要摸頭獎勵的時候,就是這個動作。她本來隻是想攔住韻春,揉弄的行為完全是下意識的。雖然沒有彆的意思,但路青雪還是輕聲道:“抱歉。”
突然的一聲抱歉讓韻春回過神,瞬間便感受到頭頂的阻礙沒了。
不過路青雪的手不是一下子完全收走,反而如同眷戀著某物,慢吞吞地藕斷絲連般。
指尖從韻春的發絲間抽離,一點一點,如同夜幕漸濃,星光隱隱泛起。
韻春臉不知為何紅了。
韻春想絕對不是被路青雪揉頭造成的,而是路青雪說的那句“傻啊”,又或者是路青雪後半句言外之意是說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兩句話都讓她有些無地自容。
臉是尬紅的。
不是羞的。
韻春心裡再一次確認後,又暗暗回了句‘我才不傻’。
感受到路青雪手從她頭頂徹底離開,韻春面色淡定的將撿起的紙屑握在手中,迅速起身。
倒不是著急去丟掉紙屑,而是想快點站起來,看路青雪。
她想確認,是不是真的是她認識的那個路青雪。
隻是在眼皮撩起的刹那,還沒等韻春看清眼前鬼的樣貌,韻春又飛快地閉上了眼睛。
“你……”韻春頓了頓。
“你怎麼沒穿衣服?”
回應她的是一聲笑:“鬼穿什麼衣服?”
“那你們就光溜溜的?”
韻春咂舌:“我以後死了不會也沒衣服穿吧?”
似乎被這個問題可愛到了,又是一聲輕笑。
不逗韻春,路青雪答:“沒有們,隻有我。”
路青雪說:“我的衣服是需要意念維持的。剛才被你逗笑,一時間忘記了。”
韻春:“……”
她很好笑嗎?
接著便聽路青雪說:“好了,現在睜眼吧。”
韻春沒有貿然睜眼。
她問:“什麼叫你的衣服是需要靠意念維持的?那彆的鬼呢?”
“因為彆人給我燒的那些我不喜歡,我又懶得去商場買新的,就靠自己意念想象嘍。”
“想…就能獲得?”
“有能力就可以。”
韻春半信半疑。
但還是不敢睜眼。
腦海裡全是剛才看到的曼妙身姿。
但是轉念一想,對方早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把她看光了,她剛才看了一眼,也沒什麼。
而且以前做模特,在後台急忙換衣服,換衣間滿的時候,都是直接脫直接換。不過那時一心工作,誰也不會注意誰。
對韻春來說,都是一具肉/體罷了。
沒什麼好看的。
何況對方都說可以睜眼了,沒必要騙她。
韻春小心翼翼撩開了條縫隙,看到對方身上套了一件很有設計感的白色吊帶長裙,將裸\\體遮住後,韻春放下心。
視線隻是掃了眼裙子,便很快落在了對方的臉上。
她直接看向的是對方的左眼尾。記憶中的路青雪,那裡點綴著一顆小小的淚痣。
而眼前的這個鬼,左眼尾有一顆相同的淚痣。
似雨後的薄霧,朦朦朧朧地喚出了韻春記憶深處的一個片段。
她和路青雪的村子相鄰。她和路青雪認識,也是因為媽媽帶她去過路青雪家裡做客。僅僅去過幾次,和路青雪見過幾次面,但沒說過幾句話。
小地方,學校就隻有鄉裡和鎮上有,最高隻教到初三,高中就要去城裡讀了。恰好的是,韻春和路青雪都在鎮上讀書。隻是路青雪比她高了五屆。她升五年級時,路青雪已經初中畢業,要去城裡讀高中了。
唯一算有較深交集的那天,韻春清楚記得。
那是初三畢業生回學校拍畢業照的一個上午。
學校裡的一棵老槐樹下,樹蔭晃動,知了聲陣陣。
天很藍,風很柔。闖入她視線的人很漂亮。
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忘了,隻記得當時路青雪給了她一根棒棒糖,然後溫柔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
那根棒棒糖韻春沒有吃,她放在了盒子中,後來……
不知道丟去了哪,反正她沒有吃。
現在她都不知道那根棒棒糖是什麼味道。
路青雪上了高中後,她們在之後的寒暑假見過幾次,也說過幾句話。但後面路青雪他們一家搬走,直到現在,她們都沒再見過。
想想,有八、九年沒見了。
而再見面,居然是現在的情況。
說不出是什麼心情。
韻春一向能言善辯的嘴,在此刻打了結巴:“你…怎麼死了?”
路青雪聽後勾唇:“這讓我怎麼回答你?”
韻春也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多麼蠢的問題,她咂舌:“抱歉,我隻是…一時間沒能接受。”
路青雪對韻春後半句話產生了好奇,“沒接受我去世了,還是沒接受我和你訂了冥婚?”
如果在收到平姨電話前得知路青雪去世的消息,那肯定是沒接受路青雪去世。路青雪好像就比她大六歲吧?平姨說是前兩年去世的,那也就是二十六歲去世……
正年輕的年紀。
好吧,就算知道她和路青雪被結冥婚,路青雪去世這件事帶給她的震撼要高於它。
韻春想問路青雪是怎麼死的,可是話到嘴邊頓住。
問了又能怎麼了呢?不過是滿足了她的一時好奇,又不能讓路青雪起死回身,還給路青雪徒增不好的回憶。
她將心裡的疑惑壓下,默了默回答路青雪:“都有吧。”
路青雪哦了聲。
她虛立在空中,要比韻春高很多。此刻她稍稍彎腰,臉貼近韻春問道:“好久未見,看到我驚喜嗎?”
韻春心驟然一跳。
不僅是因為路青雪的問題,還有路青雪的臉。
她可以把路青雪赤|裸的身體當作是一具肉/體,但無法把路青雪的臉當作是一副容貌。
這張臉,在她小時候就驚豔了她。此刻依舊。
可路青雪的這個問題又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用驚喜這個詞呢?
好久未見,不應該用久違嗎?
韻春後退半步,垂眸低聲:“驚嚇都來不及。”
回答得冷冰冰的,路青雪默默感受了下,比她沒有體溫的身體還要冷。
她跟著韻春飄向沙發。
看到韻春坐下,她也跟著坐下。
“驚嚇?可我怎麼感覺你一點都不怕我?”
韻春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衝路青雪笑著說:“你又不會對我怎麼樣。”
看著韻春的笑,路青雪沒了問題。
她翹起腿,靜靜盯著韻春。
韻春沒注意,在回答完路青雪後,她便開始想路青雪的話。
那句‘傻啊’後面的話。
聽路青雪的意思,她對這場冥婚也是持拒絕態度的。
放下水杯,韻春看向身旁:“那怎麼解除我們的關係?”
路青雪手肘抵在沙發靠背,手反撐在太陽穴的位置。身體如水般傾斜,腰肢軟軟無骨般塌下了一方。
嗓音懶洋洋的:“或許可以問問你口中的那位徐大師。”
對哦!
她怎麼沒想到!
韻春恍然,當即就拿出手機給徐藍椋發消息,邊打字邊問:“你不知道嗎?”
看著韻春急忙找法子的行為,一如那天她開口說話,韻春沒有聽出她的聲音般,路青雪眼底暗了暗。但也知道,這是她無法左右的。
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是她被莫名其妙和一個死人扯上關係,她肯定也是拒絕的。
哪怕是認識的人,還是會覺得彆扭以及瘮人。
韻春沒有嚇暈過去,能坐在這裡和她平靜地對話,心理素質就已經算強的了。
微微歎了口氣,路青雪如實說:“還是那句話,如果我知道解除辦法,我肯定就告訴你了。”
韻春噢了聲。
她已經給徐藍椋發了消息。
不過這會兒淩晨快五點,消息發出不一定能得到回複,韻春將手機放到了茶幾上。轉頭衝路青雪說:“我明天要回老家。”
她問:“還要去你家,你…你有什麼話要我帶給你爸媽的嗎?”
路青雪頓了下,搖頭:“沒有。”
沒有?韻春思索了下,恍然:“哦,你是不是能出現在他們面前?就像現在這樣。”
除了身體是冰涼的,臉和皮膚沒有一點血色……能坐能站,能開口說話。
跟活人無疑。
韻春話音落下,隻見路青雪撐著額頭的動作不變,空著的那隻手從身後緩緩抬起,手肘抵在胯骨間,纖細的手指慢慢勾著,招著韻春靠向她。
待到韻春不由自主到了路青雪身前。
路青雪抬手捏了捏韻春鼻子,“當然不能啦。”
她鬆開手,指尖又來到韻春的額頭,輕輕點了兩下說道:“你現在能看見我,是因為我們之間有著聯係,平常人很難看得到我。”
路青雪的手指很涼,似雪一樣。點在頭頂猶如雪化開,清涼涼的。
韻春反應在這股清涼中快了幾秒,她握住路青雪的手指,語氣帶著探尋,略微嚴肅地問:“所以如果我解除了和你的冥婚,我就看不見你了?”
她望著被抓住的手,漫不經心道:“可以這麼說。”
說完,路青雪被握著的手開始不安分,最上方的指關節彎曲舒展,勾著韻春的手。
眼皮慢慢撩起,視線抬在韻春臉上,笑:
“這次還會舍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