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8 章 傳承(三)(1 / 1)

有形的,無形的,世上絕大多數事物都有價。

如果無法收買,多半是開價不夠高。

陳芸確實愛國,不惜以身犯險,但這份對國家的忠誠和愛到底有多重多厚?多麼難以撼動呢?

以她的出身,尋常金銀不夠,普通地位不行,那麼權勢呢,最赤/裸裸最沉重的權勢,又能否撼動這份愛國之心?

胡霖剛走,陳金就來找到陳芸,急切問道:“大祿皇帝說了什麼?”

陳芸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喝完手中涼透的茶水,幽幽道:“大祿皇帝說當今交趾皇帝和光王,都非明君之相,唯有一人……”

見她的目光始終落在自己身上,頗有幾分複雜和遲疑,陳金突然想到某種可能,心跳驟然加速,呼吸也粗重起來。

人活一世,所求不過權勢富貴,誰能抵擋這樣的誘惑?

他的喉頭聳動一下,聲音中有不易察覺的輕顫,“你的意思是……”

陳芸抬手打斷他的揣測,微微歎了口氣,似有十分憂愁模樣,“可是堂兄,光王作亂,死有餘辜,但陛下登基名正言順,況且,終究是你我血親啊!”

“公主!”陳金急了,快步來到她身邊,帶著風勢,用力掀起袍子後擺坐了下去,“漢人有句話說得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此誠危急存亡之秋,若以一二人之性命可保家國,還有什麼舍不得!公主素來果決,可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婦人之仁!”

陳芸秀眉緊鎖,面上顯出幾分猶豫,似乎很是遲疑。

“公主!”陳金身體前傾,用力握住她的胳膊,努力放軟了聲音,“妹妹,他是你兄長,我也是啊……”

看著伸過來的那隻手,陳芸心中一陣作嘔,臉上卻迅速變得果決,隻又問道:“可是,皇兄深得民心,若忽然駕崩,隻怕……”

“這有什麼!”見她主意已定,陳金也一陣鬆快,收回手來重新坐好了,笑道,“光王作亂,自然要擒賊先擒王,陛下被奸人所害,那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

陳芸也笑了,“不錯,屆時我便可以替天行道,名正言順。”

“我?”

陳金本能覺得她的稱呼有些怪,不過並未在意,隻用力一拍扶手,撐起身體來,以一種抑製不住的興奮,不住地兜著圈子,“就這麼辦,來日事成,好妹妹,我不會虧待你的。”

沒想到啊,我陳金也有當皇帝的一日!

陳芸看著他,忍了又忍,終於沒忍住,咯咯笑起來,“黃袍加身,還會有誰虧待我呢?”

陳金一怔,猛地轉回身來,“你說什麼?”

陳芸又笑了一會兒,笑得前仰後合,暢快極了。

她也站起身來,背負雙手,下巴微抬,傲然道:“自來父死子繼,兄終弟及,我皇兄子嗣尚幼,更無彆的同胞手足,他駕崩,自然由我昭順公主繼位!”

陳金終於意識到自己被耍了,血氣上湧,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賤人!你聯合大祿皇帝耍我!”

漢人果然奸詐!

他指著陳芸,步步緊逼,面露猙獰,“你以為他們是真心扶你上位麼?女人登基,牝雞司晨!天地不容!你與他們勾結,與賣國何異!賤人!逆賊!”

陳芸絲毫不懼,冷笑道:“你反對的,究竟是登上皇位的那個人,還是我女人的身份?”

她比陳金要矮將近一個頭,但就是這樣仰視著,卻依舊令陳金感受到莫名的壓迫和威嚴,下意識退了半步。

然而就是這半步,讓陳芸立刻認清了他的自私、卑劣和虛偽,氣勢大盛,緊跟著壓上一步,臉幾乎戳到了陳金的指尖,“你口口聲聲大公無私,可心裡想的卻全是以權謀私,方才論起弑君奪位來,你不是智多星麼?君臣綱常、血肉至親尚棄之不顧,這會兒又裝什麼忠君愛國!除了□□那點東西,論才乾、論血脈、論膽魄,你拿什麼跟我比?”

她每說一句就前進一步,陳金打從後退那一刻起便落入下風,毫無還手之力,竟步步後退。

幾步之後,他的膝彎就撞到對面的座椅,兩腿一軟,竟順勢蹲坐下去。

陳芸嗤笑一聲,直起身來,高高在上俯視著他,“你,也不過如此。”

說完,她衝門外喊了一聲,“來人!”

下一刻,房門便被衝開,幾個精悍的士兵裹挾著風雪卷入,但看服飾,分明是大祿禁軍,而非交趾使團隨行的衛士。

陳芸最後看了陳金一眼,“殺了他。”

說完,她便大步流星離開房間,毫不遲疑地紮進漫天風雪。

天元四十一年十月二十二,秦放鶴上朝時,便聽到一個大消息:

外國使團下榻的驛館上報,交趾使團內有成員與光王叛軍勾結,殺害使團副團長陳金。

天元帝命連夜徹查,使團長昭順公主陳芸協助,揪出內奸,就地斬殺。

昭順公主本就頗有威望,如今使團中陳金及其親信又被“逆賊”所害,自然成了一言堂,安撫人心隻在頃刻之間。

天元帝對此頗為內疚,對眾朝臣說:“雖說是交趾國內亂事,可終究發生在我大祿地界,朕驟然聽聞,也有些過意不去。”

在下首聽政的太子便說:“父皇宅心仁厚,交趾上下必然感念,想必昭順公主也非不辨是非之人,此事倒也罷了。”

“隻是,”他歎了口氣,憂心忡忡,“使團減員嚴重,交趾國內正值戰亂,恐公主這樣回去,一路危機四伏啊。”

眾朝臣紛紛點頭,當下有人進言,“既如此,不如點一隊禁軍精兵,一路護送昭順公主回國,也算全了兩國情誼。”

眾人都說好,天元帝也覺得不錯,略一沉吟,“不錯,傳旨,命雲貴總督選五百衛士,護送公主回國,年後於總督府交接。”

交趾氣候濕熱,多茂密林地,當地軍方更擅長叢林遊擊戰,北方人去了根本適應不了,騎兵也施展不開。

而雲南與交趾接壤,氣候極其接近,邊境一帶也常有民眾往來,對交趾境內風土人文和地形地貌

爛熟於心,所以京師所屬禁軍隻護送到雲貴總督府,之後便由訓練和作戰方式都與交趾軍隊如出一轍,甚至更勝一籌的雲南當地行伍接手。

下朝後,秦放鶴往工部走的路上還在回味方才的細節,冷不防就聽背後有人喊他,“秦侍郎,秦侍郎留步!”

回頭一看,“歐陽將軍。”

歐陽青從後面趕上來,與他相互見了禮,“可否撥冗一敘?”

自從知道取高麗是秦放鶴的主張後,歐陽青就對他有幾分親近,如今又管著工部,就更親近了。

“請。”秦放鶴也十分敬重這些一線衝殺的將士,微微欠身,示意歐陽青先行。

歐陽青也不跟他謙讓來謙讓去,抓著他的手並肩而行,邊走邊說:“這個火器啊……”

在過去的一二百年間,受限於疆域,大祿境內幾乎沒有成規模的正經草原、馬場和種馬,騎兵一直非常滯後,直接導致擅長騎兵作戰的將領也迅速縮水。

如今好不容易打下遼寧、遼西,總算有了點養馬場,朝廷嘗到甜頭,勢必還會再對蒙古用兵。

或者說,我無圖蒙古之心,蒙古卻有謀我之意,勢必要有所防範,而作為近幾十年來唯一一位實際指揮過大規模跨國騎兵作戰,並且取得勝利的人,歐陽青仍是首選將領。

士為知己者死,被朝廷器重,歐陽青自然高興,但更多的還是憂愁:

大祿騎兵非漢唐鐵騎,以當下戰鬥力對上蒙古,硬拚?

打不過,那是真打不過!

騎兵、騎兵,騎和兵,大祿的戰馬先就差了一截,怎麼比?

蒙古是典型的遊牧民族,馬背上的民族,人家的孩子兩三歲就開始上馬了,六七歲騎射活物如探囊取物,小股騎兵奔襲如鬼魅,怎麼比?

坐轎的跟騎馬的比騎馬,怎麼比?

前番與遼人和女真作戰,大祿順勢吞了蒙古一點疆土,那邊不可能不知道,隻是眼下大祿軍士氣勢如虹,蒙古準備不足,所以暫時不發作,但都私下裡記仇呢。

早晚有一天,兩國要新仇舊恨一起算。

所以歐陽青也著急。

打仗要死人的!

哪怕大祿人口眾多,也不能這麼用人命堆。

兩國騎兵之間的軟實力不是三年五載就能抹平的,但與蒙古的戰鬥卻隨時可能打響,眼下最實際的,就是拉大裝備方面硬實力的差距,在不同賽道達成綜合實力的平衡。

要搞裝備,還得找工部。

尤其秦放鶴本人就是個主戰派,那就更方便了。

“大人所慮,也是我眼下關注的,”秦放鶴點頭,神色凝重,“蒙古輕騎威力甚大,不容小覷,我軍斷不可在這上頭與他們爭短長,需得穩紮穩打,以靜製動。”

你個搞長跑的非跟短跑健將較什麼勁?

換賽道!

必須換賽道!

議事最怕對方不懂裝懂,聽秦放鶴這麼說,歐陽青先就鬆了口氣,“子歸所言甚是,隻是這說得輕巧,火器營可有什麼新玩意兒?”

就目前的技術而言,大祿所研發的火/槍火炮已經是世間首屈一指,但那玩意兒對上成堆的步兵,或者是遼人、女真等相對來說沒那麼機動靈活的也就罷了,可蒙古騎兵走位騷啊!

任憑你威力再大,人家一個呼哨散開了,你瞄不準,有什麼用!

而且打擊面積太小太有限,不好,很不好。

秦放鶴笑起來,“這個麼,我確實有點想法,但術業有專攻,我隻是有想法,具體怎麼做卻不懂,需得叫懂的人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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