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六月,朝內都很熱鬨,先是天元帝增設了包括太子太保之內的多位文武先生,同時,以兵部尚書胡靖為首的眾人也得了授意,開始在太子於兵部輪值期間,精心為其講學。
七月,太子初次在兵部官員的陪同下,替天元帝深入城郊大營慰問視察,據說表現得還不錯。
七月中,五皇子入戶部,十九歲的六皇子被賜婚,如無意外,將於明年十月完婚。
皇子大婚就意味著成年,可以正式領職辦差了。
而在這之前,天元帝重組皇家學堂,聘請名師,為尚未成親的六皇子、年僅十歲的七皇子以及諸位公主和皇親之子教學。
八皇子剛滿兩歲,年紀尚小,當下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健康長大,暫不做安排。
阿芙私下就跟秦放鶴說,“如此重視六、七兩位皇子,太子……”
這不明擺著培養替代品麼?
五月太子事發,秦放鶴確實專心躲著,但六月中旬工研所鐵道部那邊出了點事,他還真就外出公乾來著,今兒剛回。
“這才是正道。”他邊洗臉邊說。
莫說一個龐大的王朝,哪怕就是一個集團,走單線繼承人的路線也不保險,太子之外的幾l位皇子也不能完全放養。
不然倘或來日太子有恙,必然天下大亂。
因之前兩位嫡子早夭,兩位太子也沒保住,壽王也不成了,天元帝多少有點心理陰影,對後頭幾l個孩子的感情就很複雜,沮喪,且又愛又怕。
簡而言之,逃避心理。
現在全體安排上,顯然這位心理素質極其強大的帝王終於再次打倒心魔,重新振作了。
對整個國家來說,都是好消息。
“對了,”阿芙去取了一封信來,“前兒工研所的盧學士就打發人送了這個來,還有農研所周大人的信。”
秦放鶴一聽“盧”這個字就頭大,“肯定又是要銀子的,先放著,放著。”
好消息和壞消息,我選擇隻看好消息!
又拆了周幼青的信,一目十行掃完,十分喜悅,“好,好好好!”
“老爺,”剛換了衣裳,秦山在外面傳話,“剛宮裡來消息了,讓您即刻入宮回話。”
正在旁邊眼巴巴等著的阿嫖和阿姚姐弟倆齊齊發出失望的“啊”,“怎麼剛回來就要走啊?”
阿姚挺著小肚子嘟囔,“我,我會背三字經了。”
阿嫖幫忙作證,“是,他會背了,還新學了兩首詩想背給您聽呢!”
父親一個月不在家,孩子們都想壞了。
秦放鶴挨個親親抱抱,“嗯,真棒,等爹回來!”
“那你趕緊回啊!”阿姚著急,“晚了,晚了我就忘了!”
他現在就覺得腦瓜子裡的東西在往外跑!於是憑空抓了兩把,使勁兒往腦門兒上按。
秦放鶴失笑,捏捏兩人的小臉兒,“好,爹儘量。”
阿芙也有點不舍,但
還是叫人將備用官袍取來,親自幫秦放鶴穿戴了,“去吧,彆讓陛下等著。”
天元帝還真就等著,見秦放鶴進來行禮,也不叫起,先不急不慢批完一本折子,這才叫了手巾擦手,“敢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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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這話,秦放鶴就知道自己那點小九九被看穿,老老實實道:“前頭確實躲來著,後頭也是真的出了岔子……”
皇帝和太子之爭,誰敢隨便摻和?被台風尾掃到便非死即殘。
也不光他,就前段時間,六部官油子們騎馬崴腳的、舊疾複發的屢見不鮮,告病假的就特彆多。
天元帝哼了聲,起身下榻,走到他跟前停下,垂眸看著官帽下圓滾滾的腦瓜子,“出了岔子?工研所哪天不鬨個三五起,什麼事值得三品大員親自過問?”
自打秦放鶴從兵部收了破爛之後,工研所上下仗著有了防護,行事越發大膽,又開始琢磨什麼蒸汽磨坊、蒸汽紡機之類的,光上個月就炸了兩回、燒了一回。
但護具立功,隻有若乾輕傷,無人死亡。
對了,盧實還想搞蒸汽海船,奈何今年才過了七個月,一整年的預算已經被他們折騰得精光,要錢的折子才遞到內閣,直接就被董春打回來了。
蒸汽爐滾燙,且巨沉無比,要想保證不沉海,就必須采取秦放鶴的提議,以精鋼和各種合金打造船身……
養不起,真養不起!
相較之下,蒸汽機車都顯得物美價廉了。
秦放鶴嘿嘿幾l聲混過去,“臣看過開銷冊子,他們確實沒亂花,您也知道,那一趟機車起碼就得前後兩個車頭……”
他雖在工部,但農研所也還掛在名下,隻是沒什麼危險,所以存在感不強。
但工研所嘛,什麼都好,就是有點費人。
正常情況下,秦放鶴從不主動乾涉兩邊正常運作,對方也很滿意這種相處模式,除了隔三差五過來彙報之外,也不來打擾。
就是缺錢了、缺人了,捅簍子了,然後再朝這邊伸著手、張著嘴,熟練地阿巴阿巴。
但秦放鶴這次還真有正經理由,“北直隸邊緣鐵道部抓到一名探子。”
天元帝一聽,果然顧不上刁難,直接叫他起來回話,“可有損失?可找到源頭,問出什麼來沒有?”
探子麼,並不罕見,古往今來就沒斷過,哪怕此時此刻,行走在望燕台的大街上,你都不敢保證擦肩而過的是真的挑擔子賣棗兒的,還是哪國的奸細。
而自從打下高麗,周邊各國反應不一,想必大祿境內的探子就更多了。
兵馬司除了日常警戒之外,排查奸細也是重中之重。
秦放鶴搖頭,“人已經交到刑部審訊去了,但臣鬥膽猜測,必然審不出什麼來。”
“哦?”天元帝來了興致,“何出此言?”
秦放鶴笑笑,“陛下心裡明鏡兒似的,何必再逗弄臣?審出來還是審不出來,又有什麼要緊?”
弱國麼,派了探子也無用;強國,不派探子
也要提防。
鐵道算什麼?精華內斂,單從外面看,屁都看不出來一個!真正的技術核心還是工研所的車頭!
似這等低級探子就是犧牲品,他們的上線和國家既不可能認領,也不可能花費代價贖回,自然無法作為開戰或談判的籌碼。
話說回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真想開戰,哪裡需要證據?
天元帝聽罷,果然哈哈大笑,“除了你,再沒人敢跟朕這樣說話。”
舒坦了!
又細看他面皮,“嗯,確實黑了些。⒂[]⒂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六七月份,正是熱的時候,在外奔波,豈有不曬的道理?
秦放鶴也道:“兩個月不見,陛下也清減了。”
一句話卻又勾起心事,天元帝嗬了聲,“朕老嘍!”
秦放鶴既不順著說,也不拿什麼“您不老”的話搪塞,隻是非常詫異地看著他,“臣的師公和諸位閣老可比您年歲大多了!”
言外之意,人家三百歲天團都那麼活躍,您如今仍有黑發,還哀歎啥?
抓緊時間埋頭苦乾就完了!
天元帝還真沒從這個角度想過,當場愣了下,複又笑起來,“這話也不錯。”
人嘛,都會老,自怨自艾又有何用?難不成今年五十七,明年就能歎成五十六?
當初盧芳枝熬到八十多尚有精力為兒孫計,朕還能比他差?
見天元帝情緒轉好,秦放鶴就開始試探,“陛下,這工研所造鐵船的事兒?”
都不用看,盧實遞來的信指定是哭窮的。
天元帝:“……”
這小子麼,辦差得力是真得力,可花起銀子來,也是真不手軟。
才去工部多久啊,工部的開銷都要翻番了還不夠!
他朝著秦放鶴臉上問:“工部上下是屬貔貅的不成?隻進不出!”
“出啊!”秦放鶴當場喊冤,“那不出了那麼老長的鐵路!”
天元帝都不耐煩聽,皺巴著臉直擺手,“去去去去,連那點東西都沒有,你這個侍郎也不要做了。”
說完就要攆人。
秦放鶴心道,那您巴巴兒叫我進來乾嘛來了?
“臣告退,啊不是,臣還有一事稟報!”
天元帝眯起眼,渾身上下寫滿警惕,“多少銀子?”
秦放鶴:“……不花錢。”
天元帝都樂了,“你小子手下過的買賣,還有白給的?”
胡霖也在外間跟著笑,顯然秦放鶴這方面沒什麼信譽可言。
秦放鶴急了,在您心裡我到底什麼形象?就把農研所玉米的事說了。
天元帝又來了興致,“還真種出來了?”
秦放鶴點頭,“是,不過其中一株長得不好,另外兩株倒是可以,我等特恭請陛下親至收割。”
一共三株玉米,周幼青是真的豁出老命去照看,奈何其中一株發育不良,結出來的玉米棒子上隻有零星三五個粒兒。
倒是另外兩株,分彆結了一個、兩個玉米棒。
如今的品種結出的棒子數量自然不能與後世相提並論,據周幼青信上數據顯示,尺寸也不大,但在這個水稻和小麥也都單穗的時代,確實算得上高產。算算日子,過兩天就能掰了。
這個時空這片土地上的第一根玉米棒子,顯然具有劃時代的曆史意義,那必須請皇帝親自動手掰!
天元帝掐著手指算了,頗有些驚訝,“那豈不是不耽擱種麥子?”
秦放鶴笑道:“是,陛下聖明,若得推廣,北方不少地區就都可以兩種作物輪作,一年兩收。”
現在是七月中,就是後世的九月下旬,正是北方玉米收獲的季節。而收完玉米,正好種小麥。
哪怕玉米不高產呢,一年兩熟,也能讓農戶們填飽肚子了。
“好好好!”天元帝高興極了,連日來的負面情緒一掃而空,“既如此,朕親自去!”
頓了頓,又對胡霖說:“屆時讓太子也去。”
江山社稷,社者,國土疆域;稷者,穀物,乃養民之根本,太子必須了解。
一天後下衙,刑部管刑訊的小官就帶著兩個吏來找秦放鶴,笑道:“秦侍郎,還真讓您說著了,倒是招了,可一句有用的也沒有!”
大部分時間,秦放鶴對外表現的都很和氣,誰家裡什麼人有個頭疼腦熱的,見了也都會問一嘴,私下裡也會派人去探望,久而久之,多有人與他交好,相處起來也輕快,能交換許多正常途徑交換不到的訊息。
那探子確實是大祿打下高麗後,東南海域一島國派來探聽情況的,也是他誤打誤撞摸到鐵軌那邊,因長相異於大祿人,就被逮住了。
他倒是看見了鐵軌,可完全不知道乾嘛用的。
秦放鶴道:“既如此,儘快報與陛下知曉,沒什麼用就殺了吧。”
那官就點頭,忽然又行禮,笑嘻嘻道:“對了,秦侍郎所創貼加官一法,實在好用,日後若再有好的,還望多多照應下官。”
秦放鶴:“……”
然後他就發現跟來的那兩個小吏眼神都不對勁了。
“不是,”秦放鶴特彆誠懇地解釋,“非我所創,乃是我偶然得知!”
可不解釋還好,這麼一說,對面一官兩吏紛紛點頭,滿臉“我們懂”的諱莫如深。
哎,看著斯斯文文的,真不愧是金魚港殺出來的,溫和外表下藏著多少人的血啊!嘖嘖。
秦放鶴:“……”
你們懂個屁啊!
這麼變態的刑罰,真不是我乾的!
“是不是金暉說的?”秦放鶴決定洗刷自己的冤屈,耐著性子解釋,“那廝與我有舊仇,他汙蔑我!爾等不要受其蠱惑!”
結果話音剛落,刑部一官二吏就都笑了。
“嗨,重臣私下結交確實不妥,不過秦侍郎未免也太過小心了些。誰不知道金大人與您同舟共濟一年多,情分深厚,便是如今偶爾見了,不也有說有笑的嗎?”
這他娘的還洗不清了!
那是冷笑、奸笑、眼刀子!
你們都什麼眼力勁兒啊!
不得不說,刑部,尤其是主刑罰的這個屬衙,上下官吏多少有點精神異常。
不是想象中的陰沉或瘋癲,反而因為可以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彆人的痛苦之上,隨時解壓,精神狀態可以說是六部各衙門之中最好的一批!打眼一看,全是陽光開朗中青年!
但乾活時狠起來,也是真狠。
眼看著這仨人一朵朵太陽花似的刀槍不入,秦放鶴索性放棄了,隻多嘴問了句,“金大人沒要搶著做?”
那官立刻一副“瞧我說什麼來著,還不承認是朋友?”的模樣。
“您還真是了解金大人,前兒他積極獻計,還想親自上手來著,不過一來職屬有彆,二來此等小事,何須勞煩他老人家?還是我們動的手。”
秦放鶴也跟著笑,笑得幸災樂禍,心道你們這馬屁算是拍錯地方了,竟公然剝奪小金大人的快樂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