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擦了下眼角的淚,快步走到床邊側身坐下,取走男人額頭已經變溫的毛巾,在冷水裡面浸濕,擰到微乾,再熟練地敷回男人額前。
“他是誰?”戊寅問,“你結拜的哥哥,弟弟?或者肝膽相照、性命相托的隊友?”
他把狗血文中常出現的誤會橋段都列舉了一個遍,結果卻得到了葡萄最直接的答案:“不,他是我的愛人。”
戊寅和解臨淵對視一眼,見話題一時之間變得格外敏感,對自己語言能力還算有點逼數的戊寅後退半步,將深諳交流藝術的解臨淵讓了出來。
“他這條腿怎麼斷的?”解臨淵決定暫且按下灰狼的事,先關心屋內男人的情況。
提起這個,葡萄的眼眶頓時又紅了起來,淚水蒙上眼珠,但強忍著沒有讓眼淚落下,“是他們小隊昨天意外在園外受到了畸變體的襲擊,譚茂是免疫者,所以每次出門他都走在隊伍最前面。雖然時常會被喪屍抓咬,受點小傷,但從來沒有,從來沒有這麼嚴重過……”
“畢竟是畸變體,隻損失一條腿算是命大。”曾經被一隻畸變體攔腰咬斷的戊寅心有餘悸。
葡萄沒有反駁,耳朵下耷,尾巴也低垂著,微微朝腿部內夾,這是一個情緒低落和緊張的表現,她又摸了摸戀人滾燙的臉,問“:你們說是灰藍的朋友?他現在在哪裡?”
“就在動物園。”解臨淵說,“他一直在找你。”
“太好了。”葡萄吸了吸鼻子,努力擠出一個憔悴的笑容,“我還以為他死了,聽到他還活著的消息真是太好了。”
“灰藍同我們說,你……曾經是他的未婚妻。”解臨淵斟酌著用詞,“冒昧問一句,你是因為誤以為他已經死亡了,所以才另尋了愛人嗎?”
“未婚妻?”葡萄愣了一下,手指蜷緊,猶猶豫豫地說,“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關係確實很好,也曾經玩笑地說等成年之後,如果我們都沒有遇到其他合適的人就湊合著結婚……但我和他之間,其實更多的還是親情……抱歉……”
“為什麼要跟我們道歉?”戊寅雙手插進外套口袋裡,“我們待會回去之後肯定會把你的所在地告訴灰藍,你想道歉的話,等他找過來之後再同他道歉吧。”
葡萄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懇求地說:“我隻要知道他還活著就夠了,可不可以不要告訴他我在哪裡?我現在過得焦頭爛額,光是照顧譚茂就忙不過來了……我不想和他在這種情況下見面。”
大多數情況下,聽到這種請求,尋常人都會表示尊重對方的意見,但戊寅向來不走尋常路,他直接毫不猶豫地駁回:“不可以,我才不要,他是我的朋友,你又不是,我肯定優先考慮他的想法。他想見你都快想瘋了,我肯定會立刻告訴他,讓他過來見你。”
來自骨子裡的叛逆讓戊寅馬上行動起來,似乎生怕葡萄和裡那些女主一樣,因為種種原因故意躲起來,然後總是和男主擦肩而過,讓讀者們看著乾著急,所以他在撂下狠話之後旋即轉
身出門,對殿下說:“去把灰藍叫過來,就說找到葡萄了。”
殿下興奮領命,飛快地轉身跑下樓梯。
葡萄眼睜睜地看著雙頭犬絕塵而去,一副著急但無可奈何的樣子,又為難又無力。
解臨淵伸手拾起枕邊的兩枚消炎藥,左瞳掃描分析,然後將它們規整地放到一邊,“內部已經受潮了,不知道過期了多久,基本失去藥效,甚至可能還會引起其他不良反應。而且就這兩粒,絕對不夠。”
“……我隻能買到這些了。”葡萄說。
戊寅眨了下眼睛,此刻,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不諳世事的天真,而且這種天真正儼然逐漸變成無辜而純粹的殘忍,解臨淵意識到他接下來一定不會說什麼好話,連忙警告性地朝他比出噓的手勢。
憋了個壞的卻被阻止,戊寅十分不爽地尋了個位置坐下,一言不發,聽解臨淵繼續和葡萄聊天,全程目睹他這位心機深沉的半機械人準戀人,是如何禮貌且目的性很強地套取到葡萄和她愛人譚茂的全部信息。
在這期間,葡萄時不時便朝門口望去一眼,外界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起她的情緒變化,投向房門的眼神更是非常複雜,既有期待和欣喜,又有一抹奇怪的遲疑心虛。
“葡萄。”解臨淵察覺到她的情緒異常,忍不住問,“你究竟是為什麼不想立刻見到灰藍?我的同伴隻是不忍心見你們白白錯過,但並不是一定要強迫你見不想見的人。”
解臨淵承認,他的這句話中對於戊寅行為的評價十分違心,但他總不能實話實說:我男友就是這麼個惡趣味的天然渣樂子人,他就是要跟彆人反著來才會高興。所以解臨淵隻好像這樣雙標到了骨子裡,說一些自己聽著都想笑的鬼話。
“我……”葡萄垂下了眼眸,“倒不是不想見他,我隻是有點害怕,灰藍要是見到我和普通人類在一起,一定會非常非常生氣。”
“他厭人?”戊寅回憶之前他們和灰藍相處的種種細節,並沒有發現他有這種傾向,但轉念一想,他們身邊似乎一個普通人類都沒有,不是寄生蟲就是機械體,再加上變異者和獸人,灰藍想厭都沒地方厭。
殿下帶人返回的速度比戊寅預想中的還要快,僅僅過去了十五分鐘,灰藍就氣喘籲籲地出現在大門外,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撐著膝蓋,臉上都是劇烈奔跑出的汗,他期待地抬起頭,就在見到葡萄的瞬間,他一雙獸瞳如同兩盞點亮的星火,臉上洋溢起喜悅的笑容,大步邁向前,一把將葡萄摟入懷中。
“太好了!”他緊緊地擁著葡萄,彎下腰,把腦袋埋在葡萄肩窩裡,“見到你真的太好了,葡萄,我好想你,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葡萄也十分動容地回抱住他,安撫性地輕拍他的背,“灰藍……”
大概過了五六分鐘,灰藍激動的情緒才逐漸得到平複,他也是這時才發現房間裡還有其他人,非常不好意思地鬆開葡萄,對著戊寅和解臨淵撓撓頭:“謝解,謝謝你們幫我找到葡萄。”
戊
寅不至於這點功勞還需要冒領,直接說:“是龍先生幫你找到的,回去謝他吧。”
灰藍誠懇地點了點頭,葡萄卻是在聽到龍先生名字的瞬間詫異地睜圓了眼睛:“龍先生?是當鋪的龍先生嗎?”她轉過頭,激動地問,“灰藍,你竟然認識龍先生?”
“呃,認識是認識,但全是看在……”灰藍說著便望向了戊寅,後者卻打斷了他,唇角勾著一抹笑,“灰藍現在就住在龍先生的洋房裡,還是龍先生主動邀請的。”
解臨淵眉心微蹙,垂下眸,就見戊寅又露出了和方才被他阻止繼續開口前一模一樣的表情,狡黠、惡劣,唯恐天下不亂。他暗道不妙,抬手按向了戊寅的肩膀,試圖喚起這個寄生蟲的一點“人性”,可戊寅抬起頭,疑惑地瞥他一眼,目光卻是乾淨無暇、一塵不染,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
聽到青梅竹馬的摯友和龍先生關係如此密切,病急亂投醫的葡萄立刻抓住灰藍的手,像是落海者竭力攀住最後一片木板,“灰藍,灰藍你認識龍先生的話,可不可以拜托你幫幫我,幫我弄一點消炎退燒藥,龍先生肯定有門路,我這裡還有一點積蓄,求求你了幫我。”
“消炎藥?你要這個做什麼,你受傷了?”灰藍緊張地攬著她的肩膀查看有沒有哪裡受傷,也是這時,他靈敏的嗅覺才重新上線,聞到了房間裡濃鬱的血腥味,他立刻找到了源頭,就在房間最靠裡的簾子後面。
“我沒有受傷,是……”葡萄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掀開了布簾,露出床上屬於成年男性的身體輪廓,“是他,是畸變體咬斷了腿,一直高燒不退。”
“他是誰?”灰藍皺著眉走上前,觀察男人的長相和傷腿情況。
葡萄舔了舔乾裂起皮的嘴唇,猶豫地啟唇,下一秒,卻被一個男人含笑的聲音打斷:“是她弟弟。”
戊寅靠在牆上,雙手環胸,碧綠色的眼因為笑意微微彎起:“之前逃亡路上救過葡萄的命,所以二人平時就以姐弟相稱,你理解的吧?”
解臨淵瞬間就領會了戊寅的用意,他禁不住也挑起嘴角,微不可察地笑了聲……
太壞了,天生的壞批,他心想,人性永遠是最禁受不住考驗的。
灰藍呆愣愣地點了下頭,又轉身看向葡萄:“你弟弟,救過你的命?那確實要好好報答他……”
反正戀人已經成為了一個截肢的殘廢,性命垂危,而眼前則正好出現了一名身強體壯且對她一片真心的男人,葡萄甚至不需要說話,隻需要簡單的默認,她就可以甩掉可能拖累她終身的麻煩,灰藍也能重新擁有他的未婚妻,這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戊寅看到葡萄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她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眼底是難掩的震驚和掙紮,戊寅還給她一個微笑,纏繞在他肩頭的綠蘿如同一條通體碧綠的毒蛇,陰暗地爬行,露出滴落毒液的獠牙,就連鱗片上都淬滿了毒。
“……”葡萄閉上了眼睛,少頃,她緩緩做下了決定。
“灰藍,你的朋友誤會了,他不是我弟弟,而是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