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午哭笑不得地歎口氣,用一種哥哥看頑劣弟弟的眼神盯著戊寅。他仰起腦袋,還有些許嬰兒肥的臉上一雙眼睛又黑又圓,睫毛濃翹,外套帽子上還有兩隻毛絨絨的貓咪耳朵,張口卻是成年人的語氣:“彆得意,小十五,你大概率也沒比我好到哪裡去。”
“誰說的?”戊寅神態不自覺變得放鬆,斜靠著太師椅,“反正我能擁有身體的絕對掌控權,不需要和小孩子搶。”
“……”這群弟弟,一個比一個不讓人省心。
庚午望了甲辰一眼,後者緩緩斂了笑,輕咳一聲湊過腦袋,將聲音壓得極低:“戊寅,你可以多次更換宿主嗎?”
戊寅也收起漫不經心的笑容,還以嚴肅的口吻,“可以。”
“在你寄生後,宿主是會死亡還是與你共生?”
“……共生。也不能算共生,當我存在的時候,宿體的意識是沉睡的。”
“附生。”庚午說,“你的能力稱為‘附生’感覺要更合適一些。”
甲辰從善如流地改了口:“你附生所需要的時間為?”
“……很快,”戊寅還是覺得‘寄生’這個詞更酷炫一點,“大概十秒吧。”
問詢完畢,甲辰笑著說:“恭喜,你和我們一樣,都是寄生實驗天乾地支批次的殘次品。”
“什麼意思?”戊寅疑惑問:“我們是試驗失敗被淘汰的廢品?所以才會被抹去記憶,像個垃圾一樣滿世界亂扔?”
“……不排除這個可能。”庚午說,“以下的信息並不準確,是我和甲辰結合模糊的記憶推測出來的分析……若乾時間以前,我們參與了一項與寄生相關的實驗,實驗目的是在人類體內產生一種新型的器官,名為[核],也就是我們能力的來源。”
戊寅點了點頭,表示繼續。
“實驗進行到我們這一批次的時候,基因已經進行了無數次進化迭代,基本成熟,六十人裡體內長出成熟[核]的大概有……我們推測是五到六個。”
“怎麼推測的?”戊寅問。
“感覺。”庚午認真地說,甲辰在旁邊附和著點頭,“像我們這種失憶的人,就應該相信自己莫名其妙的直覺。”
“……”戊寅眯著眼睛感覺了一下,然後就發現自己毫無感覺。他想可能隻有他一個人是認認真真地在失憶,其他兩個失的都是假憶。
“這個實驗我最能確定的就是,負責人要的[核]必須擁有絕對的排他性,也就是……”庚午說,“寄生即宿主死亡,身體完全歸於寄生體所有……就像甲辰這樣的。”
戊寅立刻抬眸看向甲辰,後者微笑一下:“當然,我也是劣質品,我寄生他人的次數是有限的,寄生之後我會逐漸在十天左右的時間內,完全侵占那具人體,徹底占為己有。”
“……次數有限?”戊寅臉色倏然變得很臭,“那我要你離開我的仿生體去找彆人寄生,豈不是在害你的命?”
甲辰訝異地挑了下眉:“你的仿生體
?”
戊寅篤定地看著他:“我的。”
很明顯,甲辰也非常中意這具身體,無論是容貌還是身材都無可挑剔,他不卑不亢地頂了回去:“你不是說什麼都不記得了嗎,怎麼知道就是你的?”
“這不是你說的嗎?我們這種人就應該相信自己莫名其妙的直覺。”戊寅面無表情,“所以,這一定就是我的身體。”
庚午左看看右看看,察覺到自己的兩個弟弟似乎不太對付,他頭疼地望著這兩人,祈禱不要出現兄弟鬩牆的情況。
半晌,甲辰無奈地歎了口氣:“抱歉戊寅,我不知道那是你的人,他也沒有跟我說他已經有對象了,所以我才會向他示好……我向你道歉,戊寅,希望不要因為這個誤會影響了我們之間的感情,因為,我們畢竟是……”
甲辰著重念了接下來的兩個字:“兄·弟。”
“……”戊寅聽出來,甲辰似乎把他的敵意和不滿完全歸因於解臨淵。
誠然這確實是原因之一,但並不是全部。至於另外的緣由,戊寅沉默地思索著……他也說不清楚。或許真的隻是因為第一印象差,所以恨屋及烏,怎麼看他都不爽?
……
三隻寄生蟲圍坐一團,簡單交換過信息,沒一會就到了吃飯時間。
解臨淵早就看出他們在聊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故意拉著殿下多拖延了變異者們一會,直到戊寅給了他一個眼神,這才快步湊過來,剛一靠近就忍不住像個吸鐵石一樣貼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戳穿了他這頭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窗戶紙,解臨淵整個人都變得粘人許多,再也不顧及他那點微薄的自尊心,一切行為但憑心意,隻顧自己爽。
甲辰也確實如他方才道歉所說的那樣,一切都是誤會,他再也沒有看解臨淵一下,更是避嫌地和解臨淵從始至終都保持著距離。
戊寅一個全部戀愛經驗都從書本裡獲得的傻子,居然也沒有意識到解臨淵此刻的狀態過於粘人了,他神遊天外地往嘴裡塞了一根青菜,想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東西,等回過神來,面前的碗碟裡已經堆滿了小山一般的菜——包括但不限於解臨淵為他剝的蝦,哥哥和弟弟為表達親情友愛夾的菜,顏料坊變異者們給他舀的湯,還有他最大的癡漢粉頭子綠蘿不知道從哪裡逮來的一隻活/癩蛤蟆……
小癩蛤蟆呱呱跳進了紫藤長廊旁邊的水缸裡,戊寅忽然反應過來:“灰藍呢?”
“……”
半小時後,解臨淵在之前他們遇到龍先生甲辰的那家店鋪門口看到了灰藍,可憐的狼人灰頭土臉地蹲在門口的台階上,饑腸轆轆,還不忘舉著他的抽象畫《雙馬尾狐狸女》,向路過的人詢問是否認識一個叫葡萄的女人。
戊寅走過去,拋給他兩個還冒著熱氣的饅頭,灰藍接過抬頭一看,眼淚差點沒下來:“嗚嗚嗚,我還以為你們不要我了……你們真好嗚嗚嗚……”說著,他紅著眼睛大口大口地把饅頭往嘴裡塞,顯然餓壞了。
“……”方才確實有
那麼一瞬間戊寅懶得要他了,畢竟這麼大個動物園,找個人也怪麻煩的。但解臨淵提醒了他,他們的行李還都在灰藍手上,並且其中大部分都是戊寅的書。
看在書的面子上,戊寅還是牽著殿下尋了過來。
“你是在找人嗎?”龍先生甲辰好奇地彎腰看向他腿邊,不知道找誰借的硬紙殼和筆寫的尋人啟事。
“對。”灰藍兩邊腮幫子都被饅頭塞得鼓鼓囊囊的,聞言點著頭側過腦袋,猝不及防被第二個“戊寅”嚇得整條尾巴都炸開了。
“彆喊,雙胞胎,我弟弟。”戊寅面無表情地說。
一聽戊寅喚他弟弟,甲辰立刻彎起眉眼,從善如流地喊了聲小寅哥,親親熱熱的,戊寅沒什麼反應,倒是把解臨淵給叫精神了。
他和戊寅之間現在還互相叫著對方大名,冰冷生硬,還不如這個半道出家的便宜41號弟弟。
隨後戊寅又朝灰藍指指站在他身後,好奇地探頭探腦的庚午,“還有我患了侏儒症的哥哥。”
庚午:“……”
甲辰低頭,忍俊不禁地用手掩了下唇角。
不知道是不是戊寅說得太過理所當然,灰藍竟然一點也不疑有他,咽下饅頭,對庚午露出同情的眼神:“哎,大家真是各有各的不容易啊……戊寅,你來動物園就是來找你哥哥弟弟的嗎?這也太快了,還不到半天就找到了……而且你和弟弟長得好像啊,根本分不出來,嚇了我一跳……”
甲辰友好地上前一步,熱情道:“你是哥哥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如果你是想找人,我在動物園還算有一點點人脈,可以幫你一起找。”
他口中的“認識一點人”可絕不是什麼一點,就從戊寅進門起就能從商販口中聽到他名字來說,龍先生的人脈估計能遍布整個動物園,而且還在什麼掌控園區流通貨幣和彙率的四大當鋪之一裡面就職,他主動願意幫灰藍找人,估摸著隻要葡萄真在動物園裡,那一定很快就能找到她。
灰藍自然也明白甲辰的自謙,連忙起身客客氣氣地鞠躬:“那太好了,麻煩你了!”
他快速和甲辰描述了葡萄的特征,又把他的抽象畫拿出來,講解得甲辰一臉茫然,最終還是解臨淵實在看不下去,從地上那兩個背包裡抽出一本速寫本,再從手腕內側抽出一隻筆,讓灰藍重新回憶葡萄的五官,手指輕動,飛快地畫起了速寫。
如果不是怕太惹人注目,其實解臨淵更想用激光打印。
沒過一會,一個栩栩如生的狐狸臉獸人女出現在速寫紙上,經灰藍確認,完全可以和葡萄的照片媲美,解臨淵這才將它撕了下來。
戊寅全程注視著解臨淵持筆繪畫,越看越覺得離譜,忍不住問:“你怎麼什麼都會?”
“不全能一些,怎麼做你的生活助理,伺候你呢?”解臨淵笑著將素描遞給甲辰,後者猶豫了一下,謹慎地上前半步接過,又迅速退後和他拉開距離。
……好刻意的避嫌行為。解臨淵眉心微皺,隨即又迅速將其拋諸腦後,關他什麼事。
庚午自從吃完午飯之後精神就不大好,現在就更是萎靡,他揉了揉眼睛,忽然抬頭牽住了戊寅的手:“我先睡一覺,晚點見。”
“哦。”戊寅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遲鈍地點了下頭。
庚午昏昏欲睡地闔上了眼睛,下一秒,他又陡然精神抖擻地睜開雙眸,十分禮貌地彎腰:“……戊寅哥哥你好,我叫伍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