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個十來歲的小鬼踩在辦公桌上,居高臨下用食指頂著腦門威脅，而成年人反而一動也不敢動的情形——這種場面放在彆的地方大概會讓看客覺得很滑稽,但此刻，森鷗外是千真萬確的如臨大敵。
“為什麼會想要他的資料？”腰背都下意識挺直了，森鷗外不動聲色問道。
“好奇心在這裡是多餘的，”伊川澄壓低聲線，“我可不是有問必答的龍之介，森首領。何況面對你們這些法外狂徒,我更加無需顧忌。”
能乾出用武力威脅人販子來給他提供夥食住宿，想要情報就直接威脅組織BOSS去給他收集，這樣的人不管十歲還是二十歲，無論是白是黑,危險程度都高得讓這群非法分子感到害怕。
至少現在的森鷗外隻想把這尊鬼神趕緊送走。
——當伊川澄剛出現在辦公室門口,還沒有與他靠得這麼近時，森鷗外自然是試圖反抗過。
幾乎是刹那功夫，從各個暗處射來的子|彈如暴風驟雨，將伊川澄的周身儘數籠罩。
這是當森鷗外見識過伊川澄的異能力後,特意在辦公室裡加裝的隱蔽式槍口風暴——由天花板、地面以及牆壁的改裝完成,主要就是在賭伊川澄的異能力發動時間及捕捉範圍。
如果伊川澄所燃燒的範圍並不是無死角覆蓋，或是他發動異能力的條件是必須要以食指瞄準，那麼任何一顆遺漏的彈|丸都能輕而易舉要了他的命。
但伊川澄僅在漠然抬眼之間，那鋪天蓋地般無數顆正急速而馳的子|彈、那數道正在噴吐火焰的槍口,甚至連同手持巨大化針筒武器襲來的人型異能一道消隱於空間之中。
連他人的異能力都能抹消嗎！？
攻擊的來去無聲無息,反而使這幕場景顯得尤為震撼——而發動這份特殊能力的主人,竟然連姿勢都未曾改變半分。
“你怎麼……”
望著一步一步朝他走來的伊川澄，森鷗外的表情實在難掩錯愕。
“用食指作為攻擊的起手式，隻是因為我覺得這樣比較帥。”伊川澄解答了他的疑惑——與此同時,他也輕巧躍至對方的實木辦公桌上。
視線的上下關係徹底顛倒，伊川澄占據了無可置喙的主動權。
“都說過異能力名字是[一念]了。”
要燃燒任何目標，皆隻需要在他的一念之間。
被他動作誤導，從而錯判的森鷗外：“…………”
怎麼會有這樣的臭小鬼，特意擺點花裡胡哨的動作隻為了耍帥…！
“關於那位太宰君的情報可是絕密，”森鷗外歎了口氣，“需要乾部以上的級彆才有權限瀏覽……”
“那你沒用了，換我來當BOSS。”
——伊川澄面無表情打斷他，“現在給你留下一分鐘遺言的時間。”
他成BOSS不就有權限看了？
森鷗外的話術頓時憋在半途，“………………”
情報室門口，森
鷗外目送揣著厚厚一摞文件的伊川澄離開。
“彆怪我啊，太宰君。”他喃喃自語，“不是我沒努力，實在怪對方太強大……”
再說，連他也不知道太宰治那家夥叛逃後躲藏到哪裡去了，應該，暫時，沒什麼危險吧。
不就是讓這位格外關心芥川君的小鬼得知了對方過去接受的教育方式……嘶。
回去就反省一下他有沒有在對待芥川君的態度行為上太粗暴。
沒有帶著那疊資料回去，而是在港口Mafia大樓隨便挑了間辦公室，盤腿坐地毯上熬夜看完內容的伊川澄，“…………”
那摞捧在手裡的紙張仿佛遭到火焰炙烤般驀然卷曲，卻連一絲灰燼都沒有飄落下來。
森鷗外很是貼心，裡面不僅有太宰治的詳細資料，還包括了芥川龍之介的過往經曆。
裡面記載太宰治於兩年之前帶回芥川龍之介，成為其在港口Mafia的教導者與引路人；但不久之後便叛逃出港口Mafia，至今沒有下落。
原本懷疑綁匪事件的幕後黑手是太宰治，但最新收集的情報裡顯示黑幕另有其人，而太宰依舊不知所蹤——原來這才是芥川龍之介堅持接下那個任務的緣故。
伊川澄有點生氣。
那疊資料將各個事件都敘述的很詳細，但他不想去思考什麼複雜的育人道理，隻覺得龍之介的健康狀況本來就很差，為什麼不先想著給他養好身體？
大人都是不中用的，果然還是得靠他來才行。
伊川澄站起身，又重新去往頂層辦公室。
——受那段在貧民窟生存的過往影響，芥川龍之介的睡眠極淺，幾乎在臥室門發出把手輕微擰動的瞬間，他便睜開了眼睛。
伊川澄帶著早餐與傷藥推門進來，神色如常。
“我認真想過了，”他對芥川龍之介說道，“不管是哪一方，能夠阻攔我的敵人都不存在。”
用臨走前森鷗外的話來說，擁有這份能力的他才是惡魔，是真正會移動的人型天災。
尚未徹底清醒的芥川龍之介卡殼片刻，才想起對方在提昨天晚上的話題，“……嗯。”
“但我目前想做的事情並不是破壞。”伊川澄繼續往下說，“因此，我昨晚出了趟門，與龍之介的上司見了一面。”
芥川龍之介：“嗯……嗯？”
他去見了森首領？？
“龍之介會得到一個很長的病休假，”伊川澄將早餐放到坐起身的芥川龍之介腿上，“直到身體養好了為止。”
芥川龍之介有點呆住。
“……首領答應了？”
“他人很好，還幫忙加急預約了橫濱最好的醫生。”——使用武力威脅的伊川澄說起這話來半點也不心虛。
“直到我認可之前，龍之介都不會有機會再去執行任務。”
既然他想要尋求對生存意義的認可，那就得先能夠擁有[生存]本身才對吧？
“什麼……”
芥川龍之介向來沒什麼情緒的臉上，呈現出肉眼可見的大為震撼。
“到時候正好做個全面的身體檢查吧，”——朝著他燦爛笑起來的伊川澄，終於有了幾分符合年齡的孩子氣。
“我才十歲，可正是處於任性的年齡呢。”
“…………”
港口Mafia的加急預約果然很迅速，不止救護車到的快，連醫生都已坐在診室裡嚴陣以待。
芥川龍之介就這麼被迫在醫院住了下來——除去電灼傷的部分，他那相當嚴重的肺病與先天體質不足也是大問題，再不治療會變得非常嚴重，乃至危及性命。
伊川澄要了間單人病房兼配備看護床，這樣他就也可以住下來就近照看對方。
為了防止芥川龍之介在醫院待得無聊，他還讓來探望的樋口一葉帶了很多書和遊戲，但後者基本都是他在玩。
藥很苦，隔三岔五還要輸液，如果芥川龍之介堅持要離開醫院，伊川澄其實是攔不住的，畢竟與森鷗外不同，他沒辦法、也做不到用武力去威脅對方。
但芥川龍之介意外的並沒有抗拒，甚至在接受治療上也十分配合。
或許對他而言，這般全無保留的好意也是人生十八年來初次得到的，沒有任何額外的圖謀。
不過，住院久了，他也會偷偷滿足點自己的喜好——比如說，在醫院提供的焙茶裡放入足足四塊方糖。
錯拿杯子而喝了一口的伊川澄被甜得面無表情，乾脆的仰頭一飲而儘，“醫生叮囑過你不準吃太甜的食物。”
“隻是放了區區四塊而已，在下並沒有覺得甜…！”
“已經甜過頭了。”
“…那，在下的晚餐想要年糕小豆湯。”
“我會讓店員不準放糖。”
“不放糖簡直是對年糕小豆湯的侮辱……”
“現在正是關鍵時候呢，”伊川澄眨了下眼，“自從療養了一年後，龍之介的身體已經大有好轉了哦，反而更加不能掉以輕心。”
芥川龍之介有點不甘心的“唔”了一聲，發覺自己依舊對他沒什麼辦法——不如說，他是無法招架這份純粹而直白的關心。
他曾經被太宰先生撿到，將其視作恩人與老師，卻在轉瞬之間又被拋棄，如同被淋濕在大雨裡的敗犬。
而面對同樣親近他的伊川澄，經曆過精神打擊的芥川龍之介不怎麼希望……也在他眼中看到失落消沉的情緒。
結果他就這麼真的在醫院裡待了一年養身體，森首領也沒有半點催促的意思，醫療與生活費用還全額報銷。
能讓極其理性且冷酷的森首領變得如此樂善好施，大概又是澄的傑作吧……
芥川龍之介無意識抿起了點嘴唇，看上去有些恍神。
“要來下將棋嗎？”伊川澄將他們最近學會的新娛樂擺在床邊，“五局三勝，誰贏了就可以提一個要求。”
捕捉到關鍵詞，芥川龍之介的眼神頓時凝重無比——他目不轉睛盯著方格盤被伊川澄碼上棋子，比要迎戰強敵時還要來得全神貫注。
“成交。為了在下的放糖年糕小豆湯…！”
“啊，那我就是為了讓龍之介每天洗澡。三天一次的頻率果然還是有點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