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6776 字 3個月前

薑月啟程時壓根兒沒給聶照寫過信,她想著突然出現不失為一種驚喜。

黃昏時分,她打著哈欠穿過城門時,馬車被人團團圍住,似乎來者不善。

薑月困頓的腦袋瞬間懵了,大腦裡嗡的一下,她沒走錯吧?這是她家,是她的地盤吧?

一百種猜測在腦子裡才過了半圈兒,李寶音已經當機立斷地掀開車簾,扯著嗓子喊:“乾什麼?不要命了,誰的車都敢攔?”

李寶音的人生經曆了三個大起大落——莽撞衝動、膽小如鼠、加倍衝動。

她大抵是那天在牆頭上望著下頭的千軍萬馬悟出了獨屬於自己的人生真諦“隨心而行”,翻譯過來:乾就完了,死了拉倒。

“籲籲籲。”薑月被她嚇得頭發都要炸起來,口不擇言拉住她。現在情況不明,萬一真出事怎麼辦?

寶音的人生真是充滿了極端,咱們就不能折中一下嗎?

薑月的心情比知道她哥捅死了禮部尚書那天還要複雜。

“彆廢話,不想死就蒙上眼睛下來。”來人甕聲甕氣地扔進來兩塊布條。

外面人似乎不少,不宜衝動,他們的護衛看樣子要被擒住了,薑月和李寶音對視一眼,還是依照對方所說,乖乖把眼睛蒙起來。

布條上帶著那人手心的溫度。

“薑月,咱們接下來怎麼辦?看起來情況不妙,”李寶音自言自語,“嘶,你相公該不會死了吧?”

“死了吧”這三個字眼尾音上揚,薑月似乎從中品出了兩分不易察覺的興奮。

薑月:……

上到她哥,下到寶音,好像他們盼著聶照英年早逝音容宛在許久了。

她幫李寶音把布條係好:“沒事,要死也是我和聶照先死,彆擔心,他們真要殺咱們,就不會費這麼多口舌了,”係完,薑月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去吧,彆太衝動和他們起了衝突。”

說罷,薑月也給自己蒙上眼睛。

二人一前一後下了馬車,朔風像刀子一樣,好像把人皮割成窄窄的一條條帶子,在風裡撲簌簌作響。

薑月五官幾乎皺在一起,拚命把臉往鬥篷裡縮,一邊縮一邊想自己的處境,她是不信聶照會死的,分明前些天還收到了他的信。

她正思考著,霎時風停了,也不冷了,似乎有人擋在她面前。

對方隔著衣料握住她的手腕,冷聲道:“跟著我走。”

他的掌心滾燙,溫度幾乎能穿透布料灼傷薑月的手腕。

那股子熟悉的感覺愈發明顯,薑月故作看不清路,踉蹌著要跌倒,對方忙托住她,薑月就順勢往人家懷裡一倒。

她似乎聽到他微不可聞的一聲歎息,聞到他身上動作間那股子經過體溫貼燙的馥鬱香氣。薑月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心情比剛才聽到李寶音嚎那一嗓子時想起她哥捅死了禮部尚書還要複雜。

但複雜歸複雜,得益於聶照教導有方,她這麼多年還是知道什麼叫不掃

興的。

她乾脆直接倒在人懷裡,用嬌滴滴又蹩腳的撒嬌說:“哎呀……人家,腳崴了……”然後順手把手往他脖子上一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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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月著實拿出了多年前糊弄霍停雲那一套,又演起了弱柳扶風菟絲花,蹩腳又合理。

對方顯然沒想到她來這出,愣了片刻,回過神,也跟她演起來了,將人一把橫抱起來:“那我抱著你走?”

薑月歪著頭貼著他的胸口,臉埋在上頭避風,指尖摩挲著他脖子上的皮膚:“那感情好啊。”

對方壓著嗓子低笑了兩聲:“你這樣,你相公知道嗎?你對得起你相公嗎?”

“他不是不在嘛,”薑月想了想,又捏著嗓子,補了聲,“好哥哥。”

不出意外在他脖子上摸到一層乍起的雞皮疙瘩,她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笑出來。

她顯然低估了那人的底線,他甚至曖昧地湊近她,對著她的耳廓吹氣:“那我殺了他,你跟著我怎麼樣?”

薑月下意識抓緊他的衣襟,有點兒跟不上了,想了會兒,結結巴巴說:“好,好啊。”

“這麼快就移情彆戀了,小美人兒?聽說你相公對你還不錯,你不會半夜睡在我旁邊趁機殺了我替他報仇吧?”

薑月搖頭:“怎麼會,我對您,對您一見鐘情,再見傾心,而且總對著他一個人多無聊,人生樂事升官發財死相公,這下都占齊了。”

她這次明顯感覺他抱著自己的手收緊了,薑月心中暗喜,還沒等再說些彆的,話就被打斷了:“按照正常,你不是應該哭著說彆殺我相公,奴家任憑你處置嗎?”

薑月沒想到他喜歡這種,醞釀了一下,虛偽哽咽:“彆殺我相公,奴家任憑您處置。”

對方原本攬著她後背的手猛然往上一推,唇上溫熱濕濡,伴隨著一陣輕微的刺痛。

對方的唇離開她的,輕笑:“真沒良心,一點兒都不真誠,我看你是巴不得你相公死,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先驗驗貨總不為過吧。”

薑月感覺自己這次已經很不要臉了,沒想到他更不要臉,她把臉往他胸口一埋,裝死,任憑他怎麼扒拉,都再也不配合了。

“怎麼不說話了?剛才不是話還很多嗎?盼著升官發財死相公的小寡婦。”他晃了晃懷裡跟沒骨頭似的人,問。

薑月冷哼一聲:“小寡婦害羞死了,彆叫小寡婦了,哪有人不知廉恥當街親小寡婦的。”

“你假裝跌倒撲進我懷裡的時候,我也沒見你害羞,現在知道廉恥了?天這麼冷,街上又沒什麼人,”他笑起來,把披風給她拉緊蓋好,問,“怎麼認出是我的?”

薑月心道這場戲終於落幕了,她的演技太差,他又浪的沒邊兒,說什麼都能接上,好羞恥,把布條往眼睛下面一拉:“不知道,你一拉我的手我就知道是,然後聞到味道,果然一樣。”

“屬狗的你,”聶照把她扶上馬,隨後翻身坐在她身後,抖了下馬韁,“這種遊戲簡直和你玩不了一點。”

“哪有你這樣

玩遊戲的,”薑月嘟囔之餘,還不忘問他,“三哥怎麼知道我這個時候會回來,我分明沒有傳信給你。”而且就算傳信了,時間也不一定會掐得這麼準。

聶照不以為意,耳尖尖兒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怎的,泛著海棠色:“當然是我能掐會算,隨手一算就算到你現在會出現。”

薑月問完就猜到了,他大概是時不時等在城門前,所以才能正好堵住她,但做人留一線,何況是對聶照呢,所以她全當不知,伸出手給他捂著冰涼的耳朵,還不忘恭維:“三哥好厲害哦。”

聶照扯唇一笑,誌滿意得,顯然很受用。

薑月把摘下的布條又戴回去,聶照低頭瞥見,還覺得奇怪:“怎麼又戴回去了?”

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但薑月還是下意識仰起頭:“我猜你還給我準備了驚喜,所以打算當作不知道。”

聶照把她的頭按下去:“好一個當作不知道。”當作不知道還要跟他說!呆瓜!

百姓一場賭局幾乎下了一年,才堪堪分出勝負,賭聶照和薑月兵戎相見的幾乎賠的底兒朝天,阿泗倒是賺足了老婆本。

薑月進門後,才知道聶照的驚喜是什麼,果然驚大於喜。

他自己在家,花了兩個月時間,打了一整套家具出來,整牆的衣櫃、床、桌椅,甚至還給她重新做了套妝奩。

她算是曉得自己不在家這段時間,他到底多空虛寂寞了。

聶照倚在門框上等她點評,薑月衝他豎起大拇指,他竟順勢向她拋了個眼色:“晚上試試。”

薑月沒反應過來,試試什麼?

不待她細想,阿葵就跟個動聽的小嗩呐一樣吹吹打打過來了,哭的那叫一個百靈鳥再世:“咱們一家三口終於又團聚了。”

“誰跟你一家三口?”聶照恨不得把他踢出去,也不知道誰把他放進來的。

阿葵還在跟她說:“家主放心,我已經懲罰過阿蘭了,你們不在的時候,我一天才給他一頓飯吃,你原諒他吧,彆生他的氣了,哥哥也送他去商司不給工錢打二十年的工了……”

他碎碎叨叨念著不在時候發生的事情。

薑月恍惚了好幾個月,一切經曆的太快多,簡直像是漂浮在雲端,有種不切實際感,經過阿葵這一哭,徹底從雲端上墜下來,落到實處了,心踏實了,她摸摸阿葵的大腦袋瓜,心想真大真圓啊,怪不得襯得臉那麼小,不過他這空心的吧。

一切都結束了,從抗擊勒然開始,紛爭裹挾了太多無奈和痛苦,有太多無辜的人在無謂的鬥爭中失去生命,尤其得知這一切都源於十八年前的皇位之爭,這些人命的消亡就愈發顯得可笑痛心。

薑月和聶照想起的時候,就會折幾個紙元寶扔進去,他們兩個折的加起來,堆了滿滿八個箱子。

聶照沒燒,等著薑月回來一起。

燒紙要選在十字路口或是水邊,人說那是聯通陰陽兩界,人鬼交界之地,他們都沒選,紙錢燒得紛紛揚揚,來日也不好清理,才過完年,不宜讓百姓再憶起悲痛,所以地點選在了沈憐青的墳頭附近。

他大抵也沒想過自己死了也不得安寧,沒事兒就要被人拎出來念叨一番,他愛熱鬨,想必是樂意的。

凜冬霜雪厚,朔風吹得魂幡烈烈,飄揚在空中像地獄張開的惡口,送魂鈴清脆,元寶和紙錢在火焰中互相吞噬、咀嚼,化作一片片星火,亮閃閃地撲在地上,像一條遊蛇裹挾著魂魄,向著遠處看不見的地平線湧去。

薑月走的時候,種在香爐裡的麥子還沒成熟,她交給了阿葵,阿葵還她一百零二顆麥粒,明年再播下去,或許會收獲一小口袋的麥粒,年複一年地種下去,終究會堆滿整個倉庫,一切都是新的開始,一切都充滿了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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