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6303 字 3個月前

侍女當天夜裡發現人沒的時候,李寶音已經趕著馬車過了中州和南方交界的飛流關。

消息傳到第五扶引耳朵裡的時候已經晚了,第五扶昌已經抱著玉璽站在中都的牆頭。

第五扶引隻略微思索片刻,就瞬間想清楚他這個堂弟到底要做什麼了,在意料之中,又不免想讓人罵他一聲傻子。

一個命如飄蓬,生來不幸的人,應該對這個世界滿懷惡意才對,第五扶昌的大腦構造卻異於常人。

他除了對自己異於常人的身體構造表示過痛苦,還有他那個身體不殘缺但精神極度殘缺的父親憎恨之外,對待一切都異常的平和包容。

第五扶引被他帶的,人都真正平靜溫和了許多。

可事到如今,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們不是沒猜測過走到如今地步,圍聚在中都的諸侯可能會做什麼,但他們在預判錯廣平真正意圖的那一刻,事情的走向,已經不在他們的控製範圍內了。

他們捉襟見肘,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能保住多少人就保住多少人。

第五扶昌的行動,在第五扶引的預測之中,甚至殘酷些說,在他的計劃之中……

第五扶引思緒萬千,最終平靜燒掉來自蒼南的信,向聶照調兵。

聶照那裡隻需要一些收尾的後續工作,都能交給阿泗和劉將軍他們,黃賢的人馬這一個月裡早就被遛的兵困馬乏,難以支撐,撫西的軍馬也在這一個月裡修整完畢。

廣平機關算計,唯一遺漏的是聶照和第五扶引願意相以為援。

她高估了人對權欲的渴望,尤其是聶照。

他的本意僅僅是讓薑月日子好過些,卻不慎被卷入紛爭,不管是他還是薑月,早就厭倦了這樣無休止算計爭鬥廝殺的日子。

撫西和蒼南暫且交托在親信手中,聶照和第五扶引帶著撫西的人前往中都。

打了三日,城前的勝負已經有所分明,袁氏以劍撐地,向第五扶昌笑問:“小太子,快下詔傳位給我。”

滿地殘肢斷臂,血流漂櫓,身體散發出血肉將要腐爛的不詳氣味,不遠處的樹林中的高枝上,緊黏著一個個黑色的球,遠看像樹一叢叢長了瘤子,瘤子間或一動,才瞧出是等待飽餐的禿鷲。

三日,整整三日,第五扶昌隻喝了些蜂蜜水,奔波勞碌令他原本就趨向破碎額身體愈加破敗,他卻始終不肯下城休息片刻,一直注視著下方的殘殺。

到今日,他終於身體難以支撐,裹著毯子,身體輕飄飄地倚在李寶音肩膀上,失去血色,在黑紅交織的戰場上,純淨的像第一場初雪。

李寶音抱著他,發現他的皮膚怎麼捂都不會再熱了。

袁氏終於意識到不好,在下方吼道:“你不會死了吧!”

第五扶昌眼皮動了動,睫毛輕顫,終於費力睜開眼睛,看向下面,用氣音說:“我不會食言。”

李寶音顫聲幫他傳話,又幫他掖了掖毯子:“下去休息會兒吧

,你的身體要撐不住了。”

第五扶昌搖搖頭:“我等哥哥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應該快了……我們,我們走的那天晚上,應該,就會被發現……”

“再等一等,半天,最多一天……”

下面擁簇他的義軍連忙阻攔:“陛下,萬萬不能降啊,他們已經沒有多少人了,我等隻要拚死抵抗,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我等願意為您儘忠,隻要您一聲令下,就扶您上位!”

他們已經稱呼第五扶昌為陛下,是認定他做大雍新的君主。

第五扶引遲遲不來,城前城內的兩方人馬已經蠢蠢欲動,城下的箭矢已經對準牆頭,隻要第五扶昌反悔,他們就會立刻攻城。

第五扶昌有心,但無餘力,隻能抿著唇不做聲,他不願意在看到無謂的犧牲,城內的義軍大多是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傷亡絕對會比袁氏訓練有素的軍隊要多得多。

他們是這場戰爭中最無辜的人。

李寶音想了想,取他懷中的兩份詔書和玉璽抱在懷裡。

第五扶昌驚慌抓住她的衣角:“你要做什麼?”

李寶音蹲下,握住他的手,看著他:“你在百姓心中,已經是是他們真正的君主了,所以玉璽對你,隻不過是一個有象征意義的物件而已,我過去,用它們拖住他,能拖一時是一時。”

第五扶昌呼吸艱難,呼出的熱氣在秋末冷結成霧:“他們不敢,不敢殺我,但……”

他話沒有力氣說儘,李寶音懂得他要說什麼。

袁氏不敢殺了第五扶昌,她卻是個無足輕重的人,對方一但發現她是在拖延時間,必然會先殺了她。

“那我也死得其所。”李寶音說完,鬆開他的手,把他交給義軍,自己則頭也不回地捧著玉璽和詔書下了城牆。

她願意跟著第五扶昌來,本就是做好了一切準備。

義軍中有人要跟隨她下去:“姑娘,若有不測,我們還能擋在前面。”

李寶音拒絕了。

厚重的城門咯吱一聲開了道容人進出的縫隙,李寶音整理好衣著配飾,散發素服而出。

她的身影在高大的城門下顯得渺小如滄海之粟。

她捧著詔書、玉璽,一步一步,緩緩的,鄭重地向著袁氏人馬走去。

袁氏眯著眼睛,見人影逐漸接近,第五扶昌太瘦,身量也像個女孩,他以為來者是第五扶昌,便耐心等著,誌滿躊躇,得意非常。

待人走近了,能看清臉,袁氏才見到是她,一驚,瞧不太起,不滿意質問:“怎麼派個女娃娃來?太子他人呢?”

千軍萬馬之前,李寶音踩過無數屍骸血肉,裙擺都醃的滴血了,她發現人到緊要關頭,就怕到不覺得怕了。

她恭敬而莊肅地向袁氏一禮:“太子體弱,臣為太子使,代傳太子意。”

袁氏雖不滿意,但勝利在望,面子功夫是願意做的:“太子既然身體不適,本君強求倒是我的不是,那就請使臣快快將玉璽交給我。”

“太子代陛下下罪己詔,還請您完成應有的儀式。”

古往今來下罪己詔的皇帝不多,沒有幾個當權者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並被百姓指點。不過但凡下詔的,儀式都極為隆重,要先開宗廟,祭祀祖宗,敬告天地,皇帝沐浴齋戒諸如此類儀式,以示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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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氏眉頭才剛蹙起李寶音就又道:“不過條件有限,儀式從簡,您擊鼓為樂,我宣讀詔書,”她舉起另一個,“這是殿下代寫的禪位書,宣讀罪己詔後我會當著所有人的面再宣讀此書。”

袁氏的眉頭鬆開,多了幾分喜色,在眾目睽睽之下,逼迫太子代皇帝老兒禪位給自己,光是想想,渾身的血液就已經激動到沸騰了,為此,他願意做出一點小小的等待。

他揮手,示意奏鼓樂。

李寶音伴著鼓聲,緩緩地誦讀第五扶昌寫的罪己詔。

詔書寫得匆忙,詞藻還有待修飾,但其中對皇帝罪行的陳述和指責,真是深得人心。

“朕以薄德,忝繼大統。任人非賢,唯以親疏;昏蒙專斷,悖逆人理;好方鬼神,荒於政事。致財用匱竭,虜猖寇起,生靈複罹湯火,黎庶不得安食……”

旁的皇帝親下罪己詔,大多還得粉飾,不會把自己寫得過於罪孽深重,第五扶昌這個兒子給他老子代寫,出於倫理,怎麼著也得黑白顛倒幾句“朕事躬親,夙興夜寐,奈何能力有限”。

但他還真就一點面子沒給他老子留,什麼罪己詔?不如改成《細數當今罪狀》,就差指著鼻子罵他王八蛋了。

李寶音念的時候,忍了一下,還好沒笑。

袁氏也抿著唇,不好在如此嚴肅的場合大笑出聲。

一張罪己詔,快寫了五千,本就是第五扶昌打算用來拖延時間的,自然可著勁兒往長寫,李寶音抻著嗓子快念了一個晌午,開始聽著新鮮,後面聽得袁氏直掏耳朵,問這老皇帝真有這麼多罪名可寫嗎?

他真的著急當皇帝。

好不容易日頭要偏西了,李寶音終於念到最後一句:“宜選能者,承繼基業”她嗓子都冒煙了,讓人把罪己詔遞給袁氏。

“好,下一項到什麼了?”袁氏接過來沉甸甸的布帛,強忍耐心問。

“授玉璽。”李寶音知道那禪位書是寫給誰的,而且寫得又短,不能落在袁氏手裡。

終於到重頭戲了,袁氏難掩心中激動,下馬,整肅衣冠。

袁氏命副將前去接玉璽,大抵也是怕死。

副將同樣滿懷激動,顫顫巍巍接過,鄭重走向袁氏,單膝跪下,將玉璽奉上。

此時鼉鼓敲擊聲愈大,震天動地,正為這場名為的禪位儀式助興。

袁氏深吸一口氣,微微躬身,即將雙手捧過玉璽。

近了,近了,更近了,馬上就要碰到了,天下,江山,即將就是他的了!

“嗖——!!”

“叮——!”

破空聲後,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清脆的玉碎之聲。

一支白羽箭順風射來,玉璽應聲而碎。

“不是,是你的東西嗎你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