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1)

明月照我 烏合之宴 3999 字 3個月前

第14章

薑月原本興致勃勃,一心隻想著去上學的事,聶照提起她的結巴,她像是被一盆冷水澆了個徹底,肉眼可見地落寞起來。

“那,那我,要不,不去了……”她說完,眼眶霎時間紅了一圈,“我,會不會,給,給三哥,丟,丟臉。”雖然她真的很想去,但她是個結巴,這不合適,她也沒辦法和同窗師長好好交流,而且她吃得多,隻會丟三哥的臉,到時候人家會說他閒話,說他家裡養了個不識字又長得不好看還吃得多的結巴。

她心裡想的什麼,聶照現如今也能摸頭個七七八八,隻要凡事往最壞的方向去想就對了。

他問:“真不想去了?”

薑月一點頭,豆大的淚珠頃刻就順著臉頰滾下來了:“我不去,去了。”四個字都結巴,她一想,眼淚就滾得更快了,像玉珠似的。

雖然她不去,聶照必然會省心不少,對他而言是好事,但他隻是輕歎一口氣,抬手用手背抹掉她臉上的淚水,越抹越多,他就胡亂擦了幾把,雙手捧住她的臉,厲聲道:“說什麼胡話,怎麼就不去了?我的人早就丟儘了,你哪兒就給我丟人了?結巴怎麼了?慢慢練就是了,我看誰敢說你。不識字要當文盲嗎?我可不會教你。”

他的手掌幾乎將她的臉和頭儘數捧起來,薑月在這寒日,隻能感受到他掌心粗糲,帶著滾燙,溫度順著掌心一股腦傳進了心臟,她知道聶照是她丈夫的兄長,是長輩,他觸碰自己的臉頰似乎並不合適,但還是貪戀這份溫度,忍不住哽咽地喚他:“三哥。”

聶照搓搓她的臉:“行了,眼淚擦一擦,又要變成醜丫頭了。”

薑月噗嗤一聲破涕為笑,旋即捂著嘴低下頭。

依照她這種情況,先誦讀三字經是最為合適的了,三個字一頓,等完全不卡頓了,再換千字文,四個字四個字一頓。

“昔孟母,擇鄰處。”聶照帶她讀。

“昔,昔孟母……昔,昔昔孟母……”她越是緊張,想要背好,反倒越壞,這才沒幾句,就又結巴上了。

聶照捏捏眉心,薑月咬著嘴唇,不敢再結巴,在心裡反複默念:“昔孟母,擇鄰處。”隻是一張口又是:“昔,昔,昔孟母……”反倒比方才還更嚴重些。

她不敢看聶照失望或是生氣的表情,暗罵自己不爭氣。

若是換做旁的時候,聶照大抵是要把書扔在對方臉上的,他不伺候了。

可薑月不一樣,她口吃的毛病本就是被打罵嚇出來的,他若再發脾氣,她再受驚嚇,今後變成個啞巴也不一定。

他隻能扯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拿出當年長兄鼓勵他練劍的話鼓勵她:“沒關係,前面幾句都不錯。這句重來一遍,一定可以的。”

他如此的寬容、溫和,無疑給了薑月底氣,她深吸一口氣,呼出:“昔孟母,擇鄰處。”

“好,有進步,非常不錯,下一句——子不學,斷機杼。”

“子不學,斷機杼。”上一句的難關攻克,加上聶

照的鼓勵,讓薑月有了自信,她跟著重複。

兩人一來一回,把三字經順了一遍,日光從晌午偏到了傍晚,薑月已經能三個字三個字說話的時候不再口吃了,聶照把記憶深處,年幼時候兩位兄長和嫂嫂鼓勵誇獎自己的話都掏了出來:“好,非常好,我就知道你必然有希望,十分聰明……”

他實在不擅長誇人,說了幾句,實在說不下去,假借喝水錯開話題,“如今三個字不會卡頓,那你今日開始就三個字三個字說話,等到什麼時候四個字不會再卡頓,再四個字四個字說話,循序漸進,不必著急。”

薑月重重點頭,表示把他的話放在了心裡。她今日遠比聽說自己能上學那日還要高興,不是因為高興自己三個字三個字說話不會口吃了,而是三哥願意幫她改掉這個毛病,這種感覺很奇妙,心裡暖暖的,好像自己被人重視著,以後遇到問題也能有人傾訴了,也好像一直踩著雲朵的腳突然落地,有種踏實感。

但是她知道分寸,絕不會給三哥添麻煩,讓他討厭自己的。

一個冬日的時間,薑月已經能從三個字三個字往外蹦,變成五個字五個字往外蹦,這可謂收獲不小。

等到驚蟄時分第一場春雨落下,薑月便如約的,將要被聶照送去了書院。

窗外雷聲轟隆,閃電劈裂夜空,帶出一陣陣急促的風嘯和吹雨。

事情臨近,她反而有種驚恐感,這種感覺讓她夜裡完全不敢休息,生怕一閉眼,就又回到了燦州,她還坐在自己四四方方,圍牆高築的院子裡,看一片雲飄過去,聽外面鑼鼓喧天,要被嫁給太守的兒子。

那套準備好的文房四寶和書袋被她摸了又摸,已經摸得油潤鋥亮,她試著悄悄握過筆,沾了水,輕輕在宣紙上留下一道道沒有墨痕的印記,然後呆呆看著它們發笑。

薑月抱著它們,時不時看看被洗乾淨的,明日要穿去學堂的衣裳,直到醜時才漸漸帶著笑入睡。

青雲書院就在逐城最中心的繁華位置,取青雲直上之意,雖然不大,卻是鬨中取靜的好地方,是太守特意為學子爭取來的,一來人來人往較為安全,二來中心位置交通便利。

逐城對孩子都有幾分寬於常人的優容,所以它的位置也無人反對。

書苑共分三等,三等為“青苗”,兩個班共二十人,教授啟蒙時期的學生,二等“青禾”,待過了青苗的考核,便可入“青禾”,也是二十人,一等便是“青穗”,這類學生是書院學生中的佼佼者,隻有十人。

依薑月的水平,她被安排在了“青苗”乙班,也就是水平最差的學子中。

教引先生依照慣例為她錄入學籍。

“籍貫。”

“沃東燦州。”

“姓名。”

“薑月。”

“年齡。”

“十二……”

聽到此處,聶照不由得驚了下:“你何時過了十二歲的生辰?”

薑月抱著書袋小聲解釋:“臘月二十三,不過這不重,要。”她五個字五個字地說。

先生將信息一一填入,為她分發了銘牌和衣裳,起身道:“走吧,我帶你去授課堂。”

聶照拍了拍薑月怎麼也梳得不太整齊的辮子:“去吧,苗苗乙班的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