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6 章 宜其室家(1 / 1)

繼國緣一這孩子和村子裡的氛圍有些格格不入。

雖然他已遠遠地逃離開自己所生活的貴族家族,但自小在母親身邊耳濡目染所習慣的貴族禮儀卻在他身上紮了根,行走坐臥同村裡同齡的孩子們相比都有很多不同,而這種不同無疑是加重了繼國緣一和村莊之間割裂的氛圍。

村子裡的村民們都對這突然出現和佑果生活在一起的小孩很好奇,尤其聽聞他出生不凡後,村民在和繼國緣一的往來之間便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絲屬於普通人見到大人物時會產生的誠惶誠恐之感。

這種感覺也許會在時間的衝刷下逐漸轉淡消失,可目前為止這種敏感仍舊存在,並在村民的孩子身上無限放大,直到佑果某天從屬於自己的那一小塊田裡出來時,詩已經眼淚汪汪地跑到水田邊同佑果哭訴。

詩白嫩的臉上淚痕斑斑,繼國緣一跟在詩的身後肅著一張小臉,眼中茫然。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詩為什麼哭,也許知道理由卻不能理解,在繼國緣一小聲的解釋和詩結結巴巴的補充下,佑果終於理清了事情發生的整個過程。

年幼的小孩子不像大人一樣需要每天辛苦地下地勞作,空閒的時間裡大部分都聚在一起做遊戲了,而繼國緣一同村子裡的孩子們年齡相仿,很自然地便在詩的帶領下融入孩子們的群體中與他們一起玩樂了。

從有記憶開始活動的範圍就隻有小小的三疊大小的房間和母親所居住的小院,繼國緣一對從未玩耍過的遊戲理所當然地感到好奇,隻是在經過初次了解後開始玩耍之後,這種起初對繼國緣一來說新奇的遊戲逐漸就變得毫無樂趣可言了。

天生就懂得呼吸法並無師自通通透世界的繼國緣一在抓鬼和捉蟲等任何需要動用體力和眼力的遊戲中都毫無疑問地獨占鼇頭,完全沒有玩遊戲的樂趣反而被打擊地挫敗感十足的孩子們氣急敗壞,乾脆將繼國緣一徹底驅趕出孩子們遊戲的活動之中,就連詩也因為被繼國緣一“牽連”而被迫從團體中被剝離了出來。

佑果聽到兩人的解釋,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究竟該用什麼表情比較好。

手上還沾著泥,佑果不方便摸摸詩的頭給她安慰,隻好彎著眼角小聲說:“小詩很難過啊。”

詩重重點頭,睫毛被哭濕成一綹一綹。

“彆哭,我去和大家說。”佑果道。說起來還有些小得意,佑果因為外表漂亮還比孩子們打上幾l歲的原因,在村子裡小孩團體中話語權還是很大的,所以他一開口這件事便是十拿九穩了。

詩終於破涕為笑,牽著佑果的衣角要搖搖晃晃地回家了。

隻有繼國緣一站在一邊,手鬆鬆地握著自己的衣袖,赤色的眼睛靜靜注視著詩攥著佑果衣角的手。

佑果偏過頭看他,忽然道:“緣一要牽麼?”

繼國緣一呆了呆,遲疑地說:“可以麼?”

佑果說:“當然可以。”

於是繼國緣一伸手慢慢攥緊了佑果的衣袖,這和站在母親

身邊支撐著她虛弱的病體行走是是截然不同的感受,繼國緣一抿著唇??[,握著衣袖的手又收緊了一些。

三個人慢慢地朝家的方向走,直到回到那座小木屋,繼國緣一跽坐在榻榻米上,他平時的話並不多,此時卻開口道歉:“對不起。”

佑果正煮著飯,“什麼?”

繼國緣一平靜地說:“是因為我的原因他們才不讓詩一起玩,我以後不會再靠近他們了。”

繼國緣一說話平鋪直敘,好像是在講什麼簡單易懂的道理,可內容聽起來卻讓人心酸。

佑果看向繼國緣一,他乖乖巧巧地坐著,腰背挺直,隻是看上去情緒不佳表情有些懨懨的,像是被人訓斥後還淋了雨的小狗一樣垂頭喪氣。

當然後面的隻是佑果的形容,並不是說繼國緣一真的是隻委屈的小狗。

成年人要用成年人的方式來說話,可佑果面前的繼國緣一卻隻是個七歲的男孩,那當然要用對待小孩子的方式交流才行。所以佑果蓋上蓋子坐到繼國緣一的身邊朝他輕聲細語:“這怎麼會是你的原因?”

繼國緣一抬起頭看他,佑果的手本來想摸一摸繼國緣一的發頂,現在被一雙赤色的眼睛看著,佑果舉起的手一時間進退兩難,還是繼國緣一觀察到佑果動作的意圖,自己主動微微伸了伸脖子將自己的腦袋往佑果手下送。

繼國緣一還問:“哥哥,這樣可以麼?”

佑果一時感動非常:這天底下竟然還有這麼乖巧懂事可愛的孩子!

上手揉了揉繼國緣一柔軟的發絲,佑果溫柔地說:“你沒做錯任何事,所以不要認為是你的問題。”

繼國緣一眼中茫然,他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佑果打斷。

“大家不和你玩,是因為你隻是剛剛來村子裡的人。”佑果輕聲解釋:“大家已經習慣和熟悉的人玩,他們隻是不熟悉你,隻要時間一久,他們很快就會接受你的。”

坐在旁邊慢慢嚼著東西吃的詩同樣聽的認真,在佑果說完後認可地跟著點點頭,“哥哥說的沒錯!”

繼國緣一便相信了,第二天一早,昨天還不歡迎他的孩子們果然彆彆扭扭地走到佑果的家門口又叫詩和繼國緣一一起出去玩了,繼國緣一開心之餘又有些奇怪,為什麼為首的孩子面對笑容和煦的佑果時表情總有些畏懼?

這種疑惑對繼國緣一這個年紀的小孩子來說還是有一點難以理解,所以繼國緣一並沒有思考很久,而是重新和詩一起和孩子們玩了起來。

兒童的遊戲對繼國緣一來說實在沒有什麼挑戰難度,繼國緣一因為之前的教訓甚至無師自通要小心地讓自己身體笨拙起來,好讓和他一起玩的孩子們能夠跟上他的步伐不至於被他遠遠地甩在身後,但是過於克製的玩樂很快就消磨掉繼國緣一和其他人一起遊戲的新奇感,在某一天經過田埂時看到水田裡除草的佑果後,繼國緣一忽然停下了步伐。

水田裡的佑果聽到了聲音,抬頭朝緣一的方向看了一眼。

“好想變有錢。”佑果心裡歎息。

係統沉默了一下,懷疑道:“你心裡就這個念頭?我以為你想和那些小孩一樣能隨便玩。”

佑果哼笑道:“什麼時候了?這個年代你怎麼睡得著!錢賺夠了麼就想玩兒?”

係統:……拒絕內卷,從我做起。

水田裡的糧食都是未來即將變現的錢幣,佑果隻朝田埂上的詩和緣一揮揮手便繼續除草灌水。

“緣一,你怎麼不走了?”有孩子對緣一喊。

繼國緣一半點也不遲疑地結束了和其他人一起去樹林中玩的行動,表情平靜地說:“我要去幫哥哥。”

他提起衣褲,跳下田埂,踩著泥漿,一瘸一拐地朝水田裡的佑果走過去,詩站在田埂上呆了呆,很快嚴肅著一張小臉說:“我也要去!”

她也踩進水田加入繼國緣一跑去找佑果了。

其他孩子目瞪口呆,面面相覷之後悻悻然地各自回了家,佑果這裡已然多了兩個小幫手。

“你們兩個怎麼下來了?”佑果訝異道,他蹙了蹙眉,“又吵架了麼?”

這次並不是因為這個理由,繼國緣一搖搖頭,坦誠地說:“我想幫哥哥做事。”

繼國緣一有模有樣地學佑果的樣子將田裡的草連根拔了起來,他的動作甚至比佑果的還要乾淨利落。

佑果本要拒絕,然而繼國緣一卻握著被連根拔起的野草向佑果展示自己的成果,俊秀的臉蛋忽然展開一個像太陽一般溫暖和煦的笑容。

“我也可以為哥哥做一些事情。”

佑果神色複雜,默默轉身捂著胸口。

“沒想到啊……”佑果長籲短歎。

係統:“沒想到什麼?”

“沒想到居然被一個七歲大的孩子保護了!”佑果感動又感慨:“這個世界上竟然有緣一這樣正常又乖巧的孩子!他爹是不是眼睛瞎了!居然要把他送寺廟!”

係統難得認可佑果,心想:他爹確實很難評。

因為繼國緣一很堅定要幫佑果的決心,佑果便沒有再拒絕,三個人一起除草要比佑果一個人的效率快很多,所以今天佑果早早便結束了要做的事情。

回家的路上很巧地碰到同樣結束勞動準備回家的村民,佑果仿佛隻是隨口一說一般矜持又低調地炫耀了一下自己懂事的弟弟妹妹,十分滿足的得到村人羨慕的眼神。

“唉,我家的小子要是有詩和緣一這麼懂事聽話就好了。”村民感歎。

他家的幾l個孩子要是不拿棍子在身後抽著驅趕,是絕不會自己主動過來幫父母乾活的。

佑果抿著唇,表情謙虛地說:“哪裡哪裡,其實我還擔心詩和緣一太懂事反而不如其他孩子那麼活潑呢!”

村人一時沉默,如果他懂得形容此時的情緒,那這情緒一定是被人秀了一臉而導致的無語凝噎。

低調矜持地炫耀了一下自家懂事的弟弟妹妹,佑果大門一關便愉快地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飯,等到睡覺,佑果掖好詩的被角習慣地低頭在詩額頭上落下

一個晚安吻。

他剛要吹燈,卻看到睡在他另一側的繼國緣一正直直地注視著他,燭火的倒影在繼國緣一的眼睛裡跳躍。

佑果遲疑地說:“緣一,怎麼了?”

緣一搖搖頭,佑果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剛才親過的詩,忽然問:“你也想要晚安吻麼?”

繼國緣一握著被角的手緊了緊,眼中茫然。

在繼國家裡,即使疼愛他的母親也不會做這種親密又充滿疼愛的晚安吻。而按照繼國父親的話來說,那便是繼國家的武士不需要這種軟弱又無用的情感表達方式。

所以晚安吻對繼國緣一而言是陌生又好奇的。

佑果沉默了一會兒,摸開繼國緣一的發絲同樣在他額間落下輕輕一吻。

“晚安,緣一。”

佑果看著繼國緣一的眼睛輕輕一笑,吹滅燈躺入被中。

昏暗的房子裡,繼國緣一呆呆地注視著天花板,他能清楚地聽到身邊屬於佑果的平緩的呼吸聲,那樣輕柔,就像他在山間奔跑時迎面吹來的涼風。

他過了很久才慢慢地伸手摸摸自己的額頭,將被子提高一點遮住自己的嘴巴,白玉似的臉上忽地升起幾l朵雲霞,他彎著眼睛就這樣自然又幸福地笑了起來。

他想起已逝的母親。

母親曾無數次跪在神龕前祈禱繼國緣一能夠擁有幸福的未來,繼國緣一那時候懵懵懂懂,對幸福的概念隻有一層朦朧模糊的想象,而現在,幸福開始變得具象化。

“謝謝你,母親。”繼國緣一心想。

他好像知道什麼是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