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試圖暗殺黑手黨首領卻被反俘虜的小殺手,在佑果的策反誘惑下第一句話既不是求饒,更不是要什麼高官厚祿,居然隻是想吃飽一頓自己喜歡的飯。
這種要求甚至都算不上要求,佑果聞言隻是很詫異地問了句:“隻是這樣就夠了麼?”
發色像紅鏽的小殺手默默點點頭:“嗯,隻是這樣就夠了。”
佑果很愉快地就要滿足他,隻是還沒有起身,在一邊當木頭人的森鷗外終於在此時發聲了。
“首領,就這樣將他鬆開麼?”森鷗外打量著地上的殺手,眼裡還有幾分探詢。對佑果現在就要放開殺手的行為,森鷗外其實是不大讚成的,“會有些危險吧。”
這不讚成並非是對這位年輕殺手身手的忌憚,而是出於對剛剛才製服的殺手的防備心——畢竟,除了殺手本人誰也不能肯定他此時是否是假意臣服,又或者會不會在半途中再次試圖暗殺佑果?
森鷗外的建議不無道理,但他還是微微一笑,仰著頭既驕傲又帶著理所應當的傲然之色說:“不會的,森醫生。因為……”說到這裡佑果停了停,將聽眾吊起了十足的胃口:“因為現在沒有人可以殺死我。”
或許要證明自己說話的可信度,佑果甚至戳了戳地上年輕殺手的額頭:“你也是這麼想的吧?”
年輕的殺手想了想用自己異能力看到的種種畫面,發現完全找不出能夠殺死對方安然身退的場景後面無表情地點頭。
他來當殺手隻是為了混口飯吃,是完全沒有將自己命交出去的打算的,所以此時的投降便也順理成章。
佑果驕傲的小表情被森鷗外納入眼底,他這番表現不是在誇大,而是在說一個絕不可能錯誤的道理。該說不說,佑果這聽起來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傲慢的話語並不會讓人覺得厭惡,金燦燦的陽光落在他仰起的臉上,佑果目如寒星,睫毛卷翹濃密纖毫畢現,陽光似乎將他整張臉都照得閃耀起來。
而看著這張臉,又被這張臉的主人注視著的森鷗外,竟不受控製地有些戰栗起來,——這不是恐懼,而是興奮。
但森鷗外很快就控製好自己的身體了,隻是背在身後微微攥緊的拳頭展露出他心中一絲微妙的情緒。
森鷗外不是個好人,這點不管是認識他的人還是他自己都承認,再難聽點說,從血流漂杵的戰場上下來後森鷗外的性格便有些扭曲了。他喜歡佑果驕傲自信的風采,就像當初他很喜歡初入戰場時熱烈的與謝野晶子一樣,他不受控製地將自己的視線投向佑果,心中保護和摧毀的欲望也不斷地交織起來。
他的拳頭攥的越緊了,森鷗外呼吸幾口,微微笑起來:“既然這樣,那就按首領你的決定處理吧。”
於是佑果將手下的年輕殺手鬆開,帶他找了一家隱蔽性和保護性都很高在港口黑手黨名下的一家餐廳,餐廳本是高檔餐廳,迎來送往的大多都是橫濱的富商政客,做的也都是高檔西餐,但首領說要激辣咖喱,後廚的人又怎麼會做不到?於是很快一份
熱氣騰騰的激辣咖喱就送到包廂裡,放在年輕殺手的面前。
然而很可憐的是,年輕的殺手之前兩隻胳膊都被佑果卸了,現在便隻能乾看著眼前的激辣咖喱,一口也吃不了。
這種飯都放在面前卻不能吃的懲罰方式不亞於任何一種殘酷的刑罰,年輕殺手一直保持著的冷淡臉色在這種誘惑下也不免有了細微的改變,他偏頭默默看向佑果,還帶著稚氣的臉看上去竟有些可憐。
還有些嬰兒肥,佑果盯著殺手還有些軟嘟嘟的臉蛋,有種想上手捏一把的衝動。
他忍住了。
“很想吃吧?”佑果笑眯眯問:“不急,你叫什麼名字?”
按照常理來說,殺手作為生活在陰暗中的刀刃,是不應該將自己姓名暴露出來的,這既是為了保護自己,也是為了保護家人。然而織田作之助現在孑然一身,自己還被港口黑手黨的首領俘虜,保密名字就沒什麼必要了,所以他隻是略略沉默了幾秒就如實說了出來:“織田作之助。”
很簡單樸素的名字,佑果點點頭,親手將剛才被他卸掉的胳膊矯正,織田作手還有些發青,拿起放在桌上的勺子一勺一勺地將咖喱舀進自己的嘴巴。
“你有家可以回麼?”佑果又問,他說完又覺得自己說的是個廢話,有家人才算是家,沒有家人的家也隻不過是讓人暫時落腳的房間而已,而有家人的孩子,又怎麼會在這個年紀就跑出來做殺手呢?
於是佑果又換了個問法:“你要在港口黑手黨生活麼?”
織田作之助說:“我可以拒絕麼?”
佑果微笑不答,不答就是回答了,織田作之助很快吃完了盤中的咖喱,擦擦自己的嘴說:“可以。”
不管在哪裡都是一樣的,織田作之助睜著無神的眼睛想,換了個地方工作而已。
佑果拍了下手,好像很高興一般說:“太好了。”
佑果兩隻眼睛像掃描儀一樣掃描著織田作之助,然後抬手很隨意地摸了一把織田作之助的頭發。
織田作之助從沒有被人這麼對待過,一下子竟然忘了躲避,呆愣在當場。
織田作的頭發是紅色的,像是被鏽蝕的鐵鏽紅,在陽光下時又會像熊熊燃燒的火焰,有這樣漂亮的紅發的孩子不應該是一副暮氣沉沉的模樣,佑果手放在桌面上敲了敲,讓餐廳後廚又端上來一盤咖喱。
“你年紀看起來還很小啊。”佑果猜測:“十四歲還是十五歲?”
織田作之助沒忍住誘惑又開始吃,激辣咖喱將他臉都辣紅了,織田作之助也沒有停下來,還朝佑果伸出四根指頭回答。
佑果看著織田作之助吃完後打了個飽嗝才沒再讓上咖喱,吃飽的織田作之助也沒有廢話,直接問:“你需要我做什麼。”他停頓片刻,又繼續說:“我沒什麼會做的事情,除了殺人。”
這樣煞氣血腥的話竟然是從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來的,可是想到這裡是橫濱,又覺得似乎合理起來。
佑果托腮看著織田作之助,他長了
一張很容易就奪人好感的臉,可以說男女通殺且不分年齡段,所以織田作之助沒有之前的警惕模樣了。
“殺人這種事,我也很會,港口黑手黨每個人都很會,這很重要麼?”佑果說,他抬手給織田作之助指向森鷗外。
“森醫生是我的私人醫生,他不僅很會殺人,還很會治人。”
被點名的森鷗外頂著織田作之助的視線露出一個略無辜的假笑,心裡卻暗暗心驚。
他似乎沒在佑果面前殺過人吧?森鷗外想,難道他扮演一位文質彬彬的醫生扮演的並不好?
可想到說這話的人是佑果,森鷗外又覺得很正常了。
“所以你的本事對我來說也沒那麼重要。”佑果輕笑,“所以除了這些,你還會做彆的事情麼?”
織田作之助眼中有些迷茫,他隻有這種謀生的手段,佑果這話問住了他讓他陷入不知該說些什麼的沉默中。
“我不知道。”織田作之助說:“你需要我做什麼?”
佑果沒回答,他眯著眼有些歎息,轉頭和身邊的森鷗外說起了話:“說起來,森醫生,太宰君現在幾歲了?”
森鷗外不知道佑果此時提到太宰治的理由,乖乖回答:“太宰君現在十歲哦。”
“一個十歲,一個十四歲,都還是小孩子啊。”佑果在他面前又是長長歎息,森鷗外有些不明所以,接著便聽到佑果感慨地開口:“這麼說,太宰君和織田應該都是還在上學的年紀,可是太宰君似乎沒有上學的樣子。”
森鷗外看向佑果,他一時間竟然猜不出佑果發出這種感慨的意思是什麼。太宰治雖然年紀還小,但是智多近妖還一肚子壞水,上不上學對太宰治來說都沒什麼必要。
他很快就明白佑果發出這種感慨的原因了,因為佑果說:“橫濱竟然有這麼多年紀輕輕還沒上過學的孩子,這樣不行,教育對孩子來說可是很重要的!”
佑果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橫濱教育資源稀少他還是很了解的,這種混亂的地帶父母雙全的孩子都是珍稀品種,更不用說還能讀書受教育,隻看鐳缽街有多少父母雙亡的流浪兒童就可見一斑。那些流浪兒童沒有受過教育,為了謀生坑蒙拐騙無一不做,可以說是不亞於那些在橫濱為非作歹的組織的毒瘤,佑果為此已經頭疼很久,而現在隻差一個理由。
他覺得現在這個理由出現了。
“森醫生,我打算建一所學校,讓橫濱所有流浪的孩子去那裡讀書。”
森鷗外頭一歪,接著便聽到佑果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話:“還有,我打算送太宰君和織田一起去上學。”
哢噠一聲,佑果轉過頭看向織田作之助,他因為佑果的發言將勺子掰斷了。
佑果笑起來:“聽到了麼?我需要讓你做的事情是去上學。”
“去讀書。”
*
這個提議並不是佑果一拍腦袋就想出來的,可以說,在佑果來到了這個世界之後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前任首領是個
暴力短視的人,年紀越大越昏庸的他遇到不順的事,遇到不順的人隻會舉起屠刀屠殺,這些年下來港口黑手黨確實越來越旁大,但作為代價橫濱未來卻越來越灰暗下去,處在戰火和暴力組織的威脅下,橫濱是讓人聞之色變的城市。
可看不到未來的橫濱,就算港口黑手黨再龐大又有什麼用?
而想要改變橫濱,隻改變港口黑手黨是沒有用的,要讓整個橫濱煥發生機,必須從根源上將生病的根部砍去,再移植上新的根基。
真正能帶給橫濱希望的不是強大的港口黑手黨,港口黑手黨可以維持橫濱一段時間的安定與秩序卻不能永久,誰知道佑果離開港口黑手黨換新首領後橫濱又會是什麼樣?誰都不能保證。
可很奇怪的是,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點,也沒有任何人關注在橫濱野蠻生長的黑手黨,所有人都認為橫濱的混亂是理所當然的,更沒有人關注那些在鐳缽街的廢墟中流浪的孩子。
於是佑果決定做點什麼。
回家的路上,一直保持沉默的森鷗外終於將自己的話問出口:“首領,你已經決定好了嗎?”
佑果說:“當然。”
森鷗外定定地看著他,嘴角的笑容若有似無,“可如果有人阻止呢?”
佑果輕描淡寫:“那就乾掉阻止的人。”
從港口黑手黨開著的學校中出來的孩子,不僅是橫濱的希望,更是港口黑手黨的希望,一定會有人注意到這種危險性,但是佑果並不在意,他也不覺得橫濱其他的組織有這種腦子。
是刺就拔掉,是坑就填平,不過是多費一點點勁而已,算不了什麼。
佑果已經決定,不管多難這件事都勢在必行,他看著森鷗外:“森醫生,你有異議?”
“當然沒有,首領。”
森鷗外回答的很快,他微微歎息,“我隻是很驚訝……”
佑果揚眉,表情奇怪:“有什麼好驚訝的,這不是很正常的想法麼?”
森鷗外忽然握住了佑果的手,佑果沒有掙脫,看著森鷗外在他的指尖輕輕一吻。
森鷗外低頭時嘴角的笑容擴大,他感到愉快,為佑果的天真,又為佑果在說到要鏟除那些阻止他的人時表現出的殘酷。
“我隻是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