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果剛踏進夜間部,迎面就看到了正愁眉苦臉走過來的一條拓麻。
一條拓麻平時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貴公子模樣,笑起來比陽光還燦爛三分,好像這世上沒什麼能夠使他感到苦惱的東西,可現在他少見地露出這份焉巴巴的樣子,活像是被水泡了之後又擰乾晾曬的紙片。
佑果很是驚訝,在一條拓麻靠近時問:“拓麻,你這是怎麼了?”
一條拓麻苦著臉擺手歎氣,他倒是很想和佑果說說理由,但是想到玖蘭樞,一條拓麻滿肚子苦水隻好自己咽下去,然後朝佑果苦笑:“唉,沒什麼,我隻是覺得聖巧克力日不過也好。”
能讓一條拓麻說出這話的原因除了玖蘭樞也沒有彆人,誰能想到看上去每一處都完美無缺的玖蘭樞是個廚房殺手,做個巧克力都能做出致命毒藥的感覺!
最可怕的是,玖蘭樞還把那些失敗的產物統統都塞給了一條拓麻解決,美其名曰不要浪費。
一條拓麻隻感覺現在自己的腹部隱隱抽痛,也是吸血鬼生命力頑強不會因為食物中毒而死,不然一條拓麻可能現在就要魂歸西天了。
說完,一條拓麻就扶著牆如遊魂似的飄走了。
佑果狐疑地看看一條拓麻,接著腳步輕快地踏進玖蘭樞的房間。
玖蘭樞的屋子沒有關窗,微風將窗紗吹動,雪白的窗紗如波浪般湧動著遮擋住半躺在沙發上垂眼看書的玖蘭樞,佑果站在原地欣賞了一時片刻,沙發上衣襟微敞的玖蘭樞抬眼看來,朝他微微一笑:“怎麼不過來?”
佑果是為這誘人的美色失神片刻的,縱然這雙眼睛已經曆儘千帆,但是玖蘭樞身上獨一份的氣質尋常人依舊是望塵莫及,佑果一邊心裡美滋滋,一邊朝玖蘭樞那裡走,還沒落座便聞到一種極細微的焦味,隻不過那種味道很快就被吹進來的微風卷走了。
佑果奇怪:“怎麼有股焦味?”
玖蘭樞面不改色,“是麼?聽說藍堂最近在做實驗。”
“原來是這樣。”
佑果恍然大悟,藍堂英雖然情商讓人低的想讓人落淚,但是這小子在科研上的天賦也確實難得一見,佑果雖然剛來夜間部不久也知道不少有關於藍堂英的事情,包括藍堂英在做實驗時搞出爆炸之類的事故也隻是很尋常的小事。
把黑鍋扣到藍堂英頭上的玖蘭樞臉不紅心不跳,他坐起身將桌上散落的幾顆血液錠劑置入水中,白色的藥片很快在清水中暈染開薄薄的紅色,幾秒之後一杯清水便成了一杯飄著淡淡鐵鏽味的“血”。
這是夜間部新研發出的血液錠劑,雖然看似隻是一枚小小的藥片,卻放入水中卻可以將一杯水變成可食用“血液”,雖然味道嘗起來與真正的血液還有一定的差距,但至少能夠應對大部分血族的不時之需。
玖蘭樞將水杯放在唇邊正要飲下,就聽到佑果遲疑地說:“這是……血液錠劑?”
玖蘭樞放下杯子,“是,這是夜間部不久前剛研發出來的,已經準備要投入生產使用了。”
他看向佑果:“佑果,你已經見過了?”
佑果坐在玖蘭樞身邊沉思,過了很久才說:“為什麼錐生零也有這個東西?”
今早在辦公室看到的模模糊糊的東西終於清晰,那是血液錠劑。
玖蘭樞也沉默半晌,問:“你碰到他了?”
“今天去理事長的辦公室恰好遇到了。”佑果三言兩語地解釋完,他皺著眉追問:“所以為什麼錐生零會有血液錠劑?”
玖蘭樞定定地看著佑果,他無需說什麼佑果就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一愣道:“他原來是吸血鬼。”
總算從種種違和感中摸到一點真相,佑果既震驚又不解:“但是為什麼?”
佑果心中的種種疑問需要人來解答,玖蘭樞將他拉入懷中抱緊,手心貼在佑果的腦後平緩地撫摸著,聲音輕柔;“
這件事說來話長。”玖蘭樞的語氣複雜,“你想知道麼?”
佑果貼在玖蘭樞微冷的胸口,隻聽玖蘭樞的口吻他便感到這背後大概又是一樁不為人知的秘辛,佑果隻猶豫了兩秒就堅定答:“我想。”
然後佑果就從玖蘭樞口中得知了錐生零的身世由來,簡而言之,錐生零之所以會變成吸血鬼是因為緋櫻閒,而緋櫻閒和他還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佑果靠在玖蘭樞肩上沉默良久,久到玖蘭樞以為佑果已經陷入深深的自責,於是出聲安撫:“佑果,不要難過。”
佑果一直是心軟的,玖蘭樞想,佑果沒有像他一樣經過歲月磨礪後變得十分冷硬的心腸,所以玖蘭樞才不想將這件事告訴他,就算說了又能怎麼樣呢?無非是徒增負擔罷了。更何況緋櫻閒已打定主意要報複傷害她和她愛人的所有人,即使沒有佑果緋櫻閒的報複也遲早會來,所以緋櫻閒的所作所為又怎麼能算到佑果的頭上?
玖蘭樞本質是個自私的家夥,隻有放在他心上的人能得到他全心全意的戀慕,其餘人都隻是不值一提的棋子。而現在佑果就靠在他胸口,玖蘭樞輕輕環著他,像小時候一樣輕拍著佑果的後背,耐心哄道:“佑果,讓我看看你的臉。”
佑果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他沒有掉眼淚,連眼眶都沒有紅,隻是神色間有些默然,他不是什麼心善的人,但同樣也不夠狠,所以從玖蘭樞口中聽到錐生零這稱得上是悲慘的遭遇時即使不會因為感同身受的負罪而愧疚難當,也不免有幾分失意。
“我沒事,哥。”佑果又反過來安慰玖蘭樞,“我隻是有些想不到。”
玖蘭樞沉默。
誰能想到呢,最後無非是化成一句歎息——無非是命運使然而已。
*
日落黃昏後又到了夜間部上課的時間,佑果這次沒去,和玖蘭樞說的理由是想休息休息,玖蘭樞自然不會不同意,準許了佑果的請求後便帶著夜間部其餘人去教室裡上課,偌大的夜之寮安靜的落針可聞,佑果在宿舍裡坐著也是無聊,於是打算乾脆將答應好玖蘭樞的巧克力做完了事。
總之閒著也是閒著,找點事做也可以放空一下思緒,佑果拿著原料去了夜之寮的料理間——也是當初設計宿舍的血族是個奇葩,非要在不需要做飯的夜之寮裡設計了料理間。不然佑果要做巧克力就非去教學樓的料理教室做不可了。
將原材料的巧克力豆切成碎末,隔水融化,佑果一邊翻著料理書一邊跟著上面的步驟做,牛奶、奶油、白砂糖添進融化的巧克力漿中仔細攪拌,直到所有東西都融為一體,黑色的巧克力流動絲滑,這巧克力便暫時算是做成了。
剩下的步驟就隻需要放進模具裡就好,佑果手指刮了刮碗壁上的邊角料嘗了嘗,味道是不錯的,隻是未免有點太甜。玖蘭樞口味很挑,他不喜歡太甜的東西,雖然佑果不管給他做什麼他都會笑納,但佑果心想這樣也有點委屈了玖蘭樞,遲疑過後就把這碗算是失敗的巧克力先放到了一邊。
也許可以交給藍堂英,佑果嚴肅地想,他記得藍堂英應該喜歡甜的。
藍堂英要是知道佑果現在還想著他大概會感動到哭出來,隻是這樣的關懷有點太沉重,他恐怕承受不來玖蘭樞的死亡凝視。
佑果已經想好要怎麼處理的巧克力終究是沒有等到他決定的的主人,因為在佑果做第二份巧克力的途中,無人光臨的料理室有吸血鬼循著香味遊魂似的走過來了。
頂著一頭亂糟糟鐵紅色發絲的吸血鬼冒出頭的時候佑果正在攪拌,回頭便看到一張漂亮的臉正睜著一雙灰藍色的眼睛眼巴巴地看著桌上被遺忘的巧克力,接著視線轉移到他身上,佑果竟然發現自己能讀懂對方想說什麼。
他沉默了一下,思考這個有些眼熟的吸血鬼叫什麼名字:“你想吃麼?”
因為睡了太久也沒有被遠矢莉磨叫醒所以錯過上課時間還被餓醒的
支葵千裡慢慢地點頭。
佑果:“……”
眼巴巴看著巧克力的支葵千裡雖然看上去是個三無,不過誰讓他長得好看,所以這動作不會突兀,隻讓人覺得可愛,因為佑果之前大部分時間都在和玖蘭樞一起,而支葵千裡也很少出現的原因,這還是佑果和支葵千裡少有的認真交流的時刻。
佑果雖然不知道支葵千裡給他的熟悉感從何而來,但詭異的是他對支葵千裡似乎有種親近感,而支葵千裡也是如此,兩人思來想去,打算將這莫名其妙的親近歸於眼緣。
大概好看的人總是長得很討喜吧!
佑果將那碗打算丟、啊不,打算送給藍堂英的巧克力給了支葵千裡,“你吃吧,反正這個是沒用的。”
支葵千裡得了準許眼睛就是一亮,他這個人大部分時間都是懶洋洋的,不過提到食物就會清醒一些,往常有遠矢莉磨這個投喂者在所以不怎麼會餓肚子,今天遠矢莉磨不在,他自己憑著本能拖著身體居然也覓到了食物。
謝天謝地!
支葵千裡坐在一旁的圓椅子上抱著一大碗巧克力吃得香,眯著眼睛的樣子活像一隻伸懶腰的貓,佑果便忍不住笑,笑容裡總是帶著一種莫名的欣慰……
大概這欣慰是喂飽孩子的滿足感吧。
“我記得你叫支葵……”佑果歪著頭想了想:“支葵千裡是麼?”
支葵點點頭,佑果又問:“你怎麼沒去上課?”
支葵吃著巧克力言簡意賅答:“睡遲了。”
多麼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回答,佑果忍俊不禁,隻有支葵千裡抱著巧克力碗一臉茫然,大約是不明白佑果笑的點在哪裡。
佑果見他純然的可愛,便忍不住逗他:“你知道我做巧克力是為了什麼嗎?”
支葵千裡眨了眨眼,慢吞吞道:“吃?”
食物不就是用來吃的麼?支葵千裡這樣回答也確實沒有什麼問題。
“雖然你說的也不錯。”佑果壞心眼的說:“不過這個是為了聖巧克力日送人的。”
支葵千裡從腦袋裡扒出了聖巧克力日的意思,眼睛睜大,有些茫然無辜。
“啊?”支葵千裡嚴肅地想,糟糕了。
“我那裡有很多pocky。”支葵千裡毫不心虛地將遠矢莉磨買的零食劃分給自己一部分:“可以交換。”
佑果才不會斤斤計較一點巧克力,他擺擺手說不必了,看著碗中快要見底的巧克力忍不住問:“好吃麼?”
支葵千裡答得很堅定:“好吃。”
佑果心裡挺得意雖然之前嘗過,但佑果還算是用筷子挑了一點又嘗了嘗。
確實很好吃,他眯著眼想,隻可惜玖蘭樞不喜歡太甜的。
佑果不知道自己無意識的舉動讓他和支葵靠的有些近,直到料理室的門被敲了敲,佑果抬眼看去,玖蘭樞靜默無聲地站在門口。
“佑果。”
玖蘭樞聲音輕緩,朝兩人微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