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果和玖蘭樞在風雪中不知呆了多久,久到太陽升起來,佑果才動了動自己有些僵硬的身體。
“哥……”佑果有些虛弱地喊著玖蘭樞的名字:“去找優姬,我把她藏在房間裡。”
玖蘭樞握著他的肩膀,“我們一起去。”
佑果卻沒有動,樹林裡已經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他們移動的速度很快,佑果猜到那是元老院派來查探情況的吸血鬼,而優姬的存在絕對不能被元老院知道。
他緊緊攥住玖蘭樞的衣角,然後重重推開,“把優姬帶走,元老院不會對我做什麼,你把優姬安排好之後,我們再見面。”
“我先留下來拖住他們,而且……”佑果頓了頓,他的唇色慘白,眼中的光卻沒有因此消失:“我還要收斂樹裡和悠的屍骨,你先走!”
玖蘭樞眼中的光如螢火一般閃爍,腳步聲越來越近,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玖蘭樞終於還是答應:“好。”
他很聽佑果的話,就算現在十分不願意離開佑果,但玖蘭樞不想拒絕佑果此時的請求,他最後吻了吻佑果的額角,身影消失在門中。
佑果站起身,他看也未看玖蘭李土還在跳動的心臟,一步步地走到玖蘭悠粉碎的地方將屬於他的灰燼捧起來。
純血的灰燼和普通吸血鬼也是不同的,他們的碎片會變成閃爍的粉末,所以佑果很輕易地分出屬於玖蘭悠的部分,將那些粉末包在衣服裡後又回到了玖蘭樹裡在的地下室。
玖蘭樹裡的灰燼安靜地躺在地上,佑果一捧捧地將他們捧起,讓樹裡和悠的灰燼混合在一起。
樹裡和悠也會覺得幸福吧,佑果想到這裡不自覺地苦笑出聲。
玖蘭樞和優姬的氣息已經消失,佑果大概能猜到優姬會被玖蘭樞帶到哪裡去,現在能夠放心地將優姬托付的人選除了黑主灰閻不做他想,而他則是將樹裡和悠的灰燼撿起後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等著元老院的人走進來。
“佑果大人。”一翁走到所有血族之前,半跪在佑果面前,虛情假意地悲傷道:“悠大人和樹裡大人已經不在了麼?”
他環顧四周沒有看到玖蘭樞的身影,“樞大人呢?”
佑果的眼眸紅的似乎能滴下血來,他緊緊抱緊懷中的灰燼,即使清楚這一切都在一條麻遠的設計之中,即使他現在恨不得手刃一條麻遠,佑果終究還是將所有的恨意忍耐下來。
“哥哥去找你們了。”佑果垂下眼,裝作瑟瑟發抖的樣子,充滿恐慌地說:“你們沒有找到他麼?還有,一翁,怎麼辦?是李土,他——”
一條麻遠打斷佑果的話,他的手握緊佑果的肩膀迫使佑果抬頭看向他,“李土大人還在沉睡,樹裡大人和悠大人自儘這件事,我們也為此感到十分悲痛,佑果大人,您要節哀。”
佑果渾身一震,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條麻遠,一條麻遠握著他肩膀的手穩穩的,那張硬朗的臉在他面前做出悲傷的表情,他是個優秀的政客,出神入化的演技幾乎看不出一絲虛假,但那雙灰藍色的雙眸還是將他此時的按捺不住的喜色流露出一絲,一條麻遠惺惺作態的臉讓佑果幾欲作嘔,但他忍了下去,像是被嚇到一般蜷縮起來。
“好、好的。”佑果聲音顫抖,“我知道了。”
一條麻遠十分滿意地拍拍佑果的肩膀,“佑果大人,既然樹裡大人和悠大人已經不在了,您和樞大人就暫時留在元老院吧。”
一條麻遠指揮著一名血族將佑果抱起來,佑果抱著懷中的灰燼不撒手,再經過一條麻遠時伸手拉住了一條麻遠的袖口。
一條麻遠低眼看向垂著頭的佑果,佑果哀哀地說:“可以……將樹裡和悠葬在一起麼?”
這不算什麼過分的要求,一條麻遠此時誌得意滿,自然不會拒絕佑果這合理的請求,更可況已經變成一捧灰的玖蘭樹裡和玖蘭悠對他們毫無威脅。
“當然可以。”一條麻遠道:“我們會安排好這件事的,佑果大人。”
*
玖蘭樞不是被元老院找到的,他自己出現在元老院的門口,身上血跡斑斑,一條麻遠聽到消息後很快就趕到元老院的門口,佑果比他的動作更快,他在玖蘭樞出現之後就迅速撲到玖蘭樞的懷中壓抑地哭泣起來。
玖蘭樞同樣緊擁住懷中的佑果,抬頭看向靠近的一條麻遠淡淡道:“一翁。”
一翁在這麼多元老院的成員面前自然要做足表現,他將失孤的兩位玖蘭純血迎進元老院,準備將佑果和玖蘭樞安排進不同的房間。
但是佑果似乎被樹裡和悠的死亡嚇破了膽,整個人掛在玖蘭樞上不停啜泣,一條麻遠有些厭煩,不過面上彬彬有禮道:“樞大人,這……”
玖蘭樞一下一下輕拍著佑果單薄的肩背,“沒事,一翁。佑果太傷心了,讓他暫時和我呆在一起吧。”
玖蘭樞的視線絕大部分都放在佑果身上,一條麻遠注意到這個小細節,若有所思地退下。
直到房間的門合上,佑果啜泣的聲音也沒有停止,他抬起頭臉上卻沒有絲毫淚水,手指落在玖蘭樞的掌心一字一字地寫:“優姬現在怎麼樣?”
玖蘭樞同樣寫:“在黑主灰閻那裡,她現在是人類,會被黑主灰閻作為人類收養。”
“她沒事的,我們以後還能去看她。”
佑果點點頭,手指繼續寫:“一翁在監視我們,他想把我們兩個關在元老院。”
玖蘭樞不意外,他寫道:“我已經通知了藍堂永路,他的目的不會得逞的。”
佑果的哭聲減緩,門外的吸血鬼將這個消息如實通知給到一條麻遠。
佑果又搖搖頭,手指寫道:“我們有兩個人,他不會放心讓我們兩個都離開元老院,必須有一個留在元老院。”
玖蘭樞反應很快,皺著眉寫:“我留下來。”
佑果卻捏住玖蘭樞的手指搖頭,“不,我留下來。你留下來他隻會忌憚你。”
玖蘭樞想再寫什麼,佑果卻始終握著他的手不鬆,在玖蘭樞的手背上寫:“他知道你重視我,我留在元老院就是他控製你的人質,我最合適。”
寫到這裡,佑果朝玖蘭樞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哥哥,我沒事的,我會留在元老院幫助你。”佑果寫著:“一條麻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這樣反而更好,他會警惕你,但不一定警惕我,我能做到很多事。”
“你在元老院外面,能更好地聯合藍堂永路和其他偏向玖蘭的貴族。”
隻是短短一段時間佑果就已經想了這麼多,玖蘭樞說不出話,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他痛恨起此時無能為力的自己,可他同樣也清楚佑果的選擇沒有錯。
過了很久,玖蘭樞才在佑果的手心一字一句地寫:“好。我知道了。”
他脫力地倒在佑果肩上,顫抖著將佑果抱緊。
“對不起……佑果。”玖蘭樞低聲喃喃,“我總是……遲一步。”
佑果鼻尖酸澀,他的眼角紅紅的,他在一條麻遠面前表現出了十分的痛苦,可他清楚那些痛苦都是真實的,它們就留在他的心裡,他的腦子裡,每當想起來都仿佛刀刻一般疼痛。
兩個人沉默地抱在一起待了很久,久到太陽落山,月落烏啼。玖蘭樞將佑果抱進浴室,不帶一絲色、情和狎昵意味的清洗佑果沾滿灰塵和鮮血的身體,佑果沒有掙紮,舒展著身體躺在浴缸邊緣望著浴室頂上昏黃的光。
“你以前也為我這麼做過。”佑果手指忽然輕輕摸了摸玖蘭樞的臉,凝視著那雙深邃的酒紅色雙眸,“你還記得麼?”
玖蘭樞沉默了一會兒,“我記得。”
他笑了笑,將當初把佑果當作是女孩鬨得笑話說出來,佑果輕歎道:“是啊,你還記得。”
玖蘭樞沉默地將佑果從水中抱起,他的身體單薄,抱起
佑果卻很輕易,水珠染濕了玖蘭樞白色的襯衫,將上面的血跡暈染開。
擦乾佑果的發絲,玖蘭樞疼愛地輕吻佑果,“你先睡吧。”
昨夜發生的所有事情恍然如夢,世界照舊運轉,不會因為誰的死去而產生什麼變化。
佑果手指勾住玖蘭樞的手指,閉上眼睛道:“哥,我想和你一起。”
玖蘭樞低聲道:“好。”
*
玖蘭樹裡和玖蘭悠的死訊就這樣在血族間傳開了,公布的死因也是一條麻遠所說的自儘,可是相信的人到底有多少就不得而知。
作為玖蘭樹裡和玖蘭悠留下來的唯二血脈到底會歸屬何處,所有貴族的眼睛都緊緊盯著元老院的動向,一翁甚至為此專門舉辦了一場為玖蘭樹裡和玖蘭悠祭奠的宴會,以此來表現自己對佑果和玖蘭樞慈祥寬和的胸懷。
“這是元老院應該做的。”一條麻遠道:“對了,佑果大人,樞大人,您父母的墳墓我已經安排好了,您可以隨時去看。”
佑果惡心地想要吐出來,被玖蘭樞握著手勉強忍耐下來後才神色如常地繼續面對一條麻遠,“謝謝您,一翁。”
一條麻遠狀似慈愛地拍拍佑果和玖蘭樞的肩,“那我們一會兒見。”
觥籌交錯的宴會廳裡真正為玖蘭樹裡和玖蘭悠悲傷的人掰著指頭都能數清楚,佑果出色的聽力能讓她清楚地聽到那些竊竊私語。
“太可憐了……”
“樹裡大人和悠大人怎麼會丟下兩個還年幼的孩子自殺……”
“那是玖蘭的純血……看上去真不一般啊。”
還有貴族走到佑果和玖蘭樞面前看似安慰實則試探地詢問他們之後的去處,佑果代替玖蘭樞回答,有些怯弱地說:“我聽一翁的。”
再多的話佑果沒有再聽到了,玖蘭樞用手遮住了他的耳朵。
“彆聽,佑果。”玖蘭樞說:“你和我呆在一起就好。”
他們的手緊緊牽在一起,好像分開之後會帶下一片血淋淋的肉。
“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