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果睜開眼的時候他已經不在醫院,而是換到了羅森傑在歐奇瑪聯邦的一處房產裡。
庫洛洛仍然在他身邊,垂眸無言地用手指輕輕地撥動著佑果額頭上的碎發,在看到佑果睜眼時才平靜地吐出一句:“你醒了。”
佑果在病情嚴重後難得睡了這樣好的一覺,他緩緩地眨了眨眼睛,看著庫洛洛面無表情時便略帶著冷感的臉,還有那雙漂亮的杏眼下濃重的黑眼圈。
“嗯。”佑果盯著庫洛洛的黑眼圈說,“你一點也沒睡嗎?”
庫洛洛聞言,原本正撥動佑果碎發的一隻手頓了頓,然後緩緩地收回來虛握著抵在唇邊。
他的眼睛偏轉,沒有像以往一樣直視著佑果的目光,雲淡風輕地說:“我睡了,睡了一會兒。”
佑果對庫洛洛口中的一會兒深表懷疑。
“你過來。”佑果朝庫洛洛曲了曲手。
庫洛洛雖有疑問,不過仍然乖巧地朝佑果伸來了臉,然後就被佑果拽住了臉上的肉朝兩邊扯了扯。
“你現在對我好是什麼意思?”佑果撇著嘴,看著面無表情地被他扯著臉的庫洛洛:“這是補償?你覺得我會因為這些事喜歡你嗎?”
庫洛洛垂下眼簾,被佑果扯著臉的他說話有些模糊,但是還是能聽清:“我沒這麼想過。”
他隻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從來沒有會為了讓人喜歡而做一些示好的舉動,庫洛洛的心裡自有一套自己的價值體係,在他的價值體係裡,隻有他認可的人才會得到那一絲溫柔,除此之外隻餘利用。
比如說前周目的佑果,也比如現在的佑果。
他從來沒有為此後悔過自己的行為,所以對於佑果的問題,他隻是平靜地說:“我隻是想這麼做。”
“我知道。”佑果扯著庫洛洛臉頰的動作停下來,他看了庫洛洛半晌,最後給出的評價是:“你還真是個怪物。”
庫洛洛不置可否。
佑果鬆開了手,庫洛洛的臉上留下了兩道紅印,抬手碰了碰佑果之前捏過的地方,庫洛洛轉了轉眼睛,思索了片刻後說:“所以你還在生氣嗎?因為我之前做的事?”
佑果心想你說的這不是廢話?他此生最大的幾次滑鐵盧都貢獻給了庫洛洛,大概這輩子就算死也忘不了他。
佑果還沒說什麼,庫洛洛便垂眸深思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抬起頭和佑果說道:“這樣吧。”
“你不死的話,你可以想辦法報複回來。”庫洛洛將佑果的手拉起來:“我也不會報複你。”
這句話能從庫洛洛嘴巴裡說出來也太恐怖了,佑果目瞪口呆,兩個人對視了半天,佑果有些不習慣地偏開臉抬眼掃了一圈自己所在的房間。
看著掛在鐵杆上的點滴,佑果將視線落在了周圍的擺設上。
“房間換了,”佑果轉移話題道:“我爸爸來了嗎?”
房間不僅更加寬敞了,就連身邊的醫療器械也換成了最新最好的一批,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也隻有羅森傑了。
被握在自己手中的手被抽回,庫洛洛心中有些淡淡的不愉,不過對於佑果的問題還是回答道:“嗯,他到了。”
聽到羅森傑的消息,佑果原本蒼白的臉色終於因此產生了一絲生動的色彩,他撐起身體問庫洛洛:“那我爸爸呢?”
庫洛洛想了一下,然後說:“我不知道。”
庫洛洛基本沒有離開房間,羅森傑倒是經常跟著醫生進進出出,但是庫洛洛的注意力卻全然不在這上面,而是時不時地遊神思考,然後聯係俠客。
他又安排俠客去做了一些事,隻是目前為止還沒有得到什麼準信。
佑果幾乎要被庫洛洛的話氣笑,他捂著胸口有些有氣無力地說:“那你去找找我爸爸。”
庫洛洛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一雙冷寂的眼睛移到門口又收回來。
“你一個人可以嗎?”庫洛洛看著佑果:“我不在這裡,你說不定會出事。”
佑果腹誹道明明有你在才容易出事,不過看著庫洛洛那張俊秀的臉他到底沒有說什麼諷刺的話,而是平靜道:“我一個人在這裡能出什麼事?你不要想太多了。”
“更何況不是有伊爾迷嗎?”佑果環顧了房間一周,伊爾迷才邁著步子走到了房間門口。
佑果朝伊爾迷露出一個淺笑,他吝嗇給予庫洛洛一點好臉色,不過對其他人卻很慷慨。
被區彆對待的庫洛洛十分不愉地蹙了蹙眉,起身和伊爾迷擦肩而過時渾身都冒著寒氣。
伊爾迷對庫洛洛的態度也表現得十分無所謂,他代替庫洛洛坐到了佑果床遍,垂眸看向佑果面無表情地說:“因為你我大概會損失一個潛在客戶了。”
“潛在客戶?”佑果歪歪頭,“你是說庫洛洛?”
伊爾迷說:“雖然他和我做交易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沒有,不過現在看樣子原本很小的可能性也沒有了。”
佑果笑起來:“那要怎麼辦,需要我賠你嗎?”
佑果甚至已經做好給伊爾迷轉賬的準備了,然而伊爾迷沉默了一秒,然後說:“不需要。”
讓一個守財奴放棄唾手可得的錢財,佑果要不是知道自己現在十分清醒或許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他有些震驚地看著伊爾迷,然後試探性地身後摸了摸伊爾迷的額頭。
或許是因為身體虛弱的原因,佑果的手指很冷,觸及到伊爾迷溫熱的額頭後有些戀戀不舍地收回來。
“溫度挺正常的啊?”佑果疑惑道,“那為什麼你會說胡話?”
“我不會說胡話。”伊爾迷的視線隨佑果的手移動,他安靜了一瞬,然後自然而平靜地開口:“因為我發現就算他想和我做交易,我大概也不會同意。”
佑果挑了挑眉,他不知道伊爾迷和庫洛洛之間有什麼不愉快,但是卻很好奇地問:“為什麼?能告訴我嗎?”
“或者給我一點提示?”佑果眼睛亮亮的。
病重的身體讓佑果臉色蒼白了幾分,其他病重的病人臉色都不會好看,可是換在佑果身上這項定理就不怎麼起效了。
他就算身形消瘦臉色蒼白憔悴,也依舊表現出幾分精致的脆弱感。
對於佑果的疑問伊爾迷隻是靜靜的看了佑果幾秒,然後泰然自若地說:“和你有關。”
佑果一愣,他有些驚訝地指了指自己,然後說:“和我有關?”
伊爾迷說:“他覺得我喜歡你。”
佑果瞬間便笑起來,他以為伊爾迷在開玩笑,順水推舟地笑了兩聲後卻並沒有得到伊爾迷的附和,佑果的笑止在嘴角,有些僵硬地說:“你在和我開玩笑吧?”
伊爾迷疑惑地說:“我為什麼要和你開玩笑。”
又黑又大的貓眼看著佑果臉上的微笑逐漸消失,伊爾迷才若無其事地說:“你覺得他這樣的想法很蠢是嗎?”
佑果輕咳了兩聲,他沒敢說是,隻好笑著說:“這怎麼可能呢?”
伊爾迷很平靜,“對啊,這怎麼可能呢?”
佑果臉上的表情微微一鬆,緊接著伊爾迷的話又讓他繃緊了身體:“一些好感,算喜歡嗎?”
佑果咳地更厲害了,他不敢看伊爾迷的表情,側過臉用手遮著嘴巴的咳嗽聲,身邊的伊爾迷遞來一杯溫水,佑果正好需要,接過水杯便低下頭湊在唇邊小口啐飲。
“不用緊張。”伊爾迷似乎是沒有尷尬這條神經在的,看著佑果慢慢喝著杯中的水,他才道:“這也不算什麼。”
佑果心裡汗顏,無比佩服伊爾迷此刻仍舊能面不改色。
“這一點好感不會影響我的判斷。”伊爾迷平靜自如地說:“你太弱了,不適合我。”
兩個人獨處一室少有的氣氛尷尬起來,原本能自如地和伊爾迷交談的佑果就算以往再怎麼能言善辯在此時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了。
杯子裡的水杯佑果一口接著一口喝光,伊爾迷隨手接過放到床頭櫃上時,卻忽然聽到耳邊傳來的一陣極其微弱的聲音。
那個聲音說:“謝謝。”
伊爾迷頓了頓,同樣平靜道:“不用。”
*
庫洛洛雖然並沒有關注羅森傑的行跡,不過還是很快地找到了羅森傑在的房間。
那個房間裡除了羅森傑之外還有很多人,那些人皆是白褂長褲,帶著口罩的表情各個都很嚴肅,庫洛洛每一個人都見過,在佑果昏睡不醒的時候,那些醫生都被羅森傑帶著來病房看過。
而那些醫生每一個人都仔細地檢查了佑果身上的每一處地方和每一項身體數據,可無一例外,那些醫生本就嚴肅的表情越發嚴峻,看著佑果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輕輕一碰就會碎掉的瓷器。
即使那些醫生什麼都沒有說,但單單隻是眼神也足以透露出許多信息,那些信息強烈而明顯地告知了所有人,佑果活不久了。
隻是這樣的答案顯然並不被羅森傑接受,他特地選了一個距離佑果的房間較遠的地方就是為了防止佑果聽到他悲痛時發出的聲音,而庫洛洛此時正站在房間的門口,將房間裡的對話儘收耳中。
“怎麼會變成這樣?”羅森傑沙啞著嗓子,紅著眼眶詢問在房間裡的所有醫生:“他前幾個月身體明明還很正常啊?”
在場的醫生皆是面面相覷,他們沒有一個人敢出聲,佑果的身體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惡化著,這讓已經見慣了各種疑難雜症的醫生們也趕到匪夷所思和束手無策。
“這種情況我們以前也從未見過。”一位醫生說:“他的身體承受不了手術,現在隻有吃藥能暫時緩解他身體的痛苦和崩潰的速度。”
“除了吃藥呢?”羅森傑忍不住問:“難道真的沒有彆的方法了嗎?我不是想讓他能夠活幾個月,而是要活到老!”
沒有一個人敢打包票,於是在羅森傑的詢問聲中都沉默下來,極致的沉默過後羅森傑臉上的表情越發絕望,在商場上一向表現的雷厲風行的男人在此時竟然忍不住紅了眼眶。
然後在場的一位醫生有些遲疑地開口:“也許……”
“也許什麼!”
羅森傑大步走到那個醫生面前,用一種充滿懇切和希望的眼神看著那個醫生,口吻頗為激動地說:“你有什麼辦法嗎?”
也許是羅森傑誠懇而專注的模樣讓醫生的心裡微微鬆動,他遲疑了一瞬,有些憐憫地開口:“常規的治療方法也許對佑果先生不起作用,那麼應該可以試一下另一種方法。”
羅森傑越聽越意識到什麼,在醫生話音落下的下一秒他便驚喜道:“對,還有念能力者!”
羅森傑幾乎是想到的下一秒就轉身大步朝門外走,他要去聯係獵人協會,隻要獵人協會能幫他找到能夠治療疾病的念能力者,他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願意。
羅森傑腳步一直走到門口才停滯下來,那個在佑果病房裡仿佛紮根一般的男人現在正站在他的面前,用沉靜的眼神注視著他。
“佑果醒了。”庫洛洛說:“他想見你。”
羅森傑其實不怎麼喜歡庫洛洛,他從看到庫洛洛第一眼起就感覺庫洛洛渾身上下都冒著讓他不舒服的氣息,而伊爾迷告訴他的佑關於庫洛洛的事也證明了這一點。
如果換做往常,羅森傑對庫洛洛一定會敬而遠之,可是偏偏和庫洛洛有牽扯的是佑果。
他不忍心苛責佑果,便隻好暫時容忍下這顆眼中沙,於是在聽到庫洛洛說佑果想見他時,羅森傑便迅速地改變了自己的行進路線,轉而打算先去看看剛蘇醒的佑果。
“我會去一趟獵人協會。”庫洛洛在羅森傑經過時淡淡丟下一句話:“很快回來。”
羅森傑腳步未停,然後消失在拐角處。
*
庫洛洛決定去一趟獵人協會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佑果的耳朵裡,於是在庫洛洛出現在他面前時,他下意識地問:“庫洛洛,你是不是瘋了?”
庫洛洛挑眉看向他,以眼神示意:“你為什麼這麼說?”
“獵人協會和□□不是還在通緝你嗎?”佑果說:“你現在去準備自投羅網?”
庫洛洛笑了一下,嘴角微微勾起,連冷清的眉眼也變得柔和了一些,他抬手將佑果有些淩亂的頭發撥到耳後,平靜自然地說:“沒有了。”
佑果皺眉:“什麼沒有了?”
庫洛洛道:“那些通緝,不管是獵人協會的還是□□,都已經將通緝撤銷了。”
佑果瞳孔地震,在他昏迷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
庫洛洛也十分貼心地解釋了一通:“我和流星街的長老們關係不錯,而獵人協會和□□也需要和流星街的長老們保持合作關係。”
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這句話真是被庫洛洛發揮的淋漓儘致。
佑果有些失望地嘖了一聲,他還想看庫洛洛被關進監獄裡等他撈人這種劇情來著,看樣子是實現不了了。
感慨了一番的佑果接著便問出了正題:“那你去獵人協會做什麼?”
庫洛洛沒有告訴他,用手指蹭了蹭佑果的嘴角,輕聲說:“等我回來你就知道了。”
起身離開佑果的病房,庫洛洛順著走廊走了沒有一分鐘便遇到了迎面而來的伊爾迷,兩人之間的相處雖然有一些不愉快,但到底也沒有到劍拔弩張的氛圍。
伊爾迷淡淡掃了一眼庫洛洛便打算經過他身邊,然而平時很少交流的庫洛洛卻在此時攔住了他。
“你想做什麼?”伊爾迷看向庫洛洛,“殺人請聯係揍敵客,我現在不接單。”
庫洛洛皮笑肉不笑地說:“我想問你一件事。”
“哦。”伊爾迷頓了頓,然後面無表情道:“看是什麼問題了,不同的問題要價不同。”
庫洛洛保持微笑,然後將自己的卡遞給了伊爾迷。
伊爾迷坦然自若地接過庫洛洛的卡,隨意道:“問吧。”
庫洛洛微微笑了笑,“你知道有什麼東西會附著在人的身上控製他的行為嗎?”
伊爾迷沒懂庫洛洛什麼意思,便說:“說的詳細一點。”
庫洛洛便順著自己剛才的話將問題繼續說了下去:“我知道有一個東西需要依附在人的身體上才能生存。”
庫洛洛慢條斯理地說:“它大概能幫人實現什麼願望或者達成什麼目的,但是作為交換的代價,它也會驅使被依附的對象做一些事情,而從那些事情中得到的東西應該會對他們很有用。”
庫洛洛越說伊爾迷臉上的表情越冷,到最後伊爾迷幾乎控製不住身上溢出的殺氣,半長的黑發因為周身殺氣的湧動而漂浮在空中,伊爾迷目光沉沉地看著庫洛洛,他現在的樣子就像從電視劇中爬出的惡鬼。
“你想說什麼?”
伊爾迷的冷冷地看著庫洛洛,手中的念釘蠢蠢欲動,即使庫洛洛所說的東西和藏在揍敵客家深處的那個黑暗大陸來的怪物仍然有些一些差距,但是秉持著寧可錯殺一個也絕不可放過精神的伊爾迷已經思考好要怎麼將庫洛洛解決的方法。
“你知道什麼?”伊爾迷眉眼間凝聚著冰霜。
有關於那個怪物的所有資料應該都被揍敵客銷毀了才對,伊爾迷想不通庫洛洛從何得知。
然而庫洛洛笑起來,對伊爾迷暴漲的殺氣無動於衷,若無其事地繼續道:“是嗎?你果然有些了解。”
“不過我說的這個東西和你們家裡的無關,它在佑果身上。”
伊爾迷神情一滯。
庫洛洛淡淡道:“所以,它和黑暗大陸會有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