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如何偕老(1 / 1)

“哦……”

佑果微微愣了一下,鐵製的欄杆在他的胳膊上壓出了兩道紅紅的壓痕,他就以這樣的姿勢站了很久,久到身邊的伊爾迷起疑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微涼的手搭在佑果的肩膀上。

“佑果?”伊爾迷低聲道。

佑果這才如夢初醒,他回頭看向伊爾迷,下意識地揚起笑容道:“不好意思,伊爾迷。剛才有些走神。”

伊爾迷的眼睛掃過佑果的臉,對於佑果的話他心裡有著淡淡的懷疑,可是當伊爾迷仔細地探詢那張精致的毫無瑕疵的臉時,卻並沒有從中發現一絲一毫的不對勁。

好像剛才一瞬間從佑果身上迸發出的陰沉抑鬱,就像是他的錯覺。

可是錯覺這回事,對伊爾迷來說本身就很怪異。

佑果從他的身邊走過,剛在搭在佑果肩膀上的手也隨著佑果的動作滑落在空氣中,伊爾迷的手停頓片刻便自然地放下,他聽著佑果給羅森傑·圖爾斯打去了一個電話,聲音溫和平靜。

“爸爸,你最近怎麼樣?”

羅森傑在那頭笑的很是爽朗,對於自己兒子的關心也照單全收:“我挺好的,你最近怎麼樣?”

佑果便微微笑起來,“我也很好,隻是有些想你。”

這個年紀還能體會到孩子撒嬌的感覺不容易,羅森傑老懷大慰,他表達關心和愛的方式也很簡單粗暴,轉頭就想給佑果繼續打錢,然而佑果卻並沒有接受,而是說:“我不缺這些東西,我隻是想讓你照顧好自己。”

電話裡的羅森傑便開心地答應了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樂陶陶地和佑果保證不管怎麼樣都會照顧好自己,直到電話掛斷,儘職儘責地站在壁角充當木頭人的伊爾迷才開口:“為什麼怎麼說?”

佑果有些訝異地看向伊爾迷,然後彎起眼睛:“什麼意思?”

伊爾迷淡淡道:“你和你父親說話的方式,就像在說遺言。”

佑果好像被伊爾迷的話逗笑了,他看著伊爾迷說:“我這不是還活的好好的嗎?怎麼會和我爸爸說遺言?”

他玩笑似的反問伊爾迷:“你是不是想的有點多?”

“這種事隻有你自己知道了。”伊爾迷垂下眼,半長的黑發從他的肩膀上滑落下來,緊密而疏離的貼著他白淨光滑的側臉,他平靜地說:“我隻是在說我自己的感覺。”

佑果立時沉默下來,難言的死寂在這間房間裡飛速的蔓延,好像有繩索從空中垂下來緊緊地勒在佑果的脖頸上,他下意識抬手輕輕撓了撓自己的脖頸才訝異地發現原來上面什麼都沒有。

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換了一個更輕鬆悠閒的姿勢。

然後佑果笑起來:“那你是真的想多了,伊爾迷。”

伊爾迷凝神注視著坐在沙發上換了個姿勢表現出悠閒輕鬆之感的佑果,然後平移視線波瀾不驚道:“那就這樣吧。”

伊爾迷起身離開了這間房間,房間的門緩緩合攏響起一段漫長的吱呀聲,最後終結於開關合並時的清脆聲響,佑果坐在自己的沙發上坐了很久,久到步入深夜,他才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自己的床邊。

重重地倒向自己柔軟的床鋪,佑果將自己的臉埋在枕頭裡,過了很久才說:“還有多久時間?”

係統這才開口,聲音裡帶上了自己都不知道小心翼翼:“還有大概還有四五個月。”

佑果又問:“為什麼這麼快?”

他想說前幾周目係統都沒有提醒過他自己時間快要到了之類的話,可是轉頭一想,也許在係統提醒他之前,他就已經死了。

係統說:“這是根據攻略進度決定的……抱歉。”

佑果笑了一下,很無所謂地說:“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係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說,他隻是很安靜地呆在佑果身邊,聽著房間裡的鐘擺滴滴答答的響。

佑果翻了個身,他躺在床面上,雙手背在腦後看著天花板,繼續和係統說話。

“庫洛洛現在在做什麼?”

係統便飛速地檢查了一遍庫洛洛的狀態,然後說:“現在正在湖面上漂。”

佑果便說:“他不是在參加獵人考試嗎?”

係統說:“這就是獵人考試的內容……他們現在要徒手捕捉瓦納爾湖中的海獸。”

佑果有點難以想象庫洛洛現在捕捉海獸時的模樣,剛才的鬱氣因為係統的一句“庫洛洛在湖面上漂”弄的消失無蹤,他閉著眼和係統商量:“可以讓我看看嗎?”

係統有些遲疑,不過想了想,這也不算什麼違規事件,便也默認同意,於是打開視野共享讓佑果看到了此時獵人考試中的庫洛洛。

庫洛洛現在果然在湖面上漂,隻是和佑果想象的又有些不一樣,用一塊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來的木板支撐著身體不至於完全浸沒在水中,而吹落在湖面中的手則隨著水波晃動,就算是這樣怪異的姿勢,他表現出的樣子仍然是瀟灑自然的,濕漉漉的頭發沾在他的臉上,一雙黑珍珠似的眼睛映著銀盤似的月亮,同樣倒映著月光的是他戴在耳上的用液態礦石製成的耳環。

白天美的沉穩的液態礦石在夜晚才會出現美妙的冰藍色光暈,光滑的表面在月光的照耀下顯現出斑斕的色彩,庫洛洛隨著木板在湖面上晃動的幅度輕輕移動,然後像是察覺到什麼異樣偏轉頭,看來的目光如刀一般銳利。

佑果下意識一愣,他一瞬間還以為庫洛洛是在看他,可是庫洛洛應當看不到他。

於是佑果看著庫洛洛下一秒掀翻了木板,整個人潛入水中如遊魚一般靈活,然而湖水中有東西比他更快,一尾怪異的魚從暗處飛速地遊過來,張開了那張遍布著利齒的嘴朝湖水中的庫洛洛咬去,湖水雖然清透,但是水中的阻力還是對庫洛洛的速度產生了一些影響,利齒朝著庫洛洛咬來時有些遲滯的動作使得怪魚尖利的牙齒劃破了庫洛洛的腰,鮮血從水中逸散,庫洛洛面色平靜,從身後抽出了藏在身上的鋒利的匕首,然後對準出現在這裡的巨大的怪魚的眼睛狠狠地刺了上去。

怪魚的鮮血順著傷口噴湧而出,染紅了這一片湖面,劇痛迫使著怪魚躍出水面瘋狂地擺動著尾巴想要甩開身上的庫洛洛,然而庫洛洛彎腰緊貼著它的身體,手指也陷入怪魚的鱗片中摳緊,怪魚根本甩脫不走身上的庫洛洛,便在湖水中無力地翻滾著遊動。

紫紅色的血液濺在庫洛洛的臉上,然後順著弧度劃出一道扭曲的血痕,月光的照耀下剛才還劇烈翻騰的湖面又一次逐漸恢複了平靜。

而庫洛洛臉上毫無波瀾的冷酷地看著身下無力掙紮的怪魚,控製著魚的魚鰭讓怪魚帶著他遊向了湖岸,紫紅色的血液在他身後如雲霧般消散在湖水中。

佑果大部分時候見到的庫洛洛都是溫文爾雅的,就算當初在花房讓佑果直面殺手之時他也仍然是溫和的,而此時乍一見到露出如此冷酷表情的庫洛洛時,佑果雖然心裡略有一些訝異,但是很快又覺得平常。

雖然已經走出了流星街將自己包裝成了一位普通的大學生,可是庫洛洛的骨子裡仍然是流星街人才會有的野性與凶狠。

佑果甚至在腦海中不經意閃過,這樣的表情更適合他的念頭。

然後佑果微微翹起了嘴角。

*

羅斯金納放假了,佑果提出去歐奇瑪聯邦旅遊時羅森傑其實不太讚同。

“怎麼突然想去歐奇瑪聯邦?”羅森傑問:“在巴托奇亞也有很好玩兒的地方,聽說伊爾迷他們家的風景就很不錯。

說完,羅森傑則朝伊爾迷不斷地使著眼色,試圖用這一方式來暗示伊爾迷同他站到一條戰線。

然而這樣的暗示方式隻是讓伊爾迷蹙了蹙眉頭,然後誠懇地發問:“你的眼睛抽筋了嗎?”

羅森傑:……

羅森傑有些氣急敗壞,然後被因為伊爾迷的話逗笑的佑果安撫下來。

“隻是去歐奇瑪看一看而已。”佑果說:“不會花費很久時間的,也許很快就回來了。”

羅森傑既困惑又無奈:“為什麼要去歐奇瑪?你以前從來沒去過那裡。”

佑果唔了一聲,然後笑著和羅森傑說:“大概是想多看看這裡其他的風景吧。”

羅森傑面對佑果總是縱容的,或許有伊爾迷在的緣故他也比較安心,於是點頭同意了讓佑果去歐奇瑪的請求,他送佑果上了飛艇,在離開前悄悄地問伊爾迷。

“他其實不是為了旅遊之類的原因才去歐奇瑪的吧?”

伊爾迷用一種很奇異的眼神看著羅森傑,他沒有他沒有說不是,隻是問:“你為什麼這麼想?”

羅森傑便用一種成熟的口吻說:“我聽說他和羅斯金納的一個學生走的很近,哦,這件事還是以前盧卡告訴我的。我之前在拍賣會見過他,不過看樣子那個學生似乎去參加獵人考試了?希望他不要出什麼事。”

羅森傑語氣裡帶了一些擔憂,當然,這擔憂也不是為了庫洛洛,而是擔憂佑果。

他無所謂庫洛洛是死是活,隻是擔心自己的兒子會不會因為庫洛洛而傷心。

伊爾迷想了想盧卡是誰,然後才從將要被他刪除的記憶中翻出了盧卡的名字,他歪了歪頭,針對羅森傑的話誠懇地說:“你想的有些多了。”

伊爾迷想,佑果會為庫洛洛傷心的可能性基本等於零。

隻是這樣的話落在羅森傑耳朵裡就不是這個意思了。

羅森傑被伊爾迷哽住,他有些生氣,可是對上伊爾迷黑黢黢的雙眼那股氣又發泄不出來,十分鬱悶地安慰自己這是揍敵客家人的通病,和他們計較這些有什麼意思?

於是羅森傑隻好說:“請幫我照顧好佑果。”

伊爾迷點點頭。

登上飛艇後,坐在窗邊的佑果朝飛艇下的羅森傑笑著招招手打招呼,伊爾迷此時走到他的身邊,佑果好奇地問:“我爸爸和你說了什麼?”

伊爾迷平靜道:“他擔心你出事,讓我照顧好你。”

作為一名優秀的就業中的保鏢,伊爾迷是相當有職業操守的,就算羅森傑不這樣說他也會做好委托中的要求。

佑果聞言笑了笑,他再次看了一眼飛艇下的父親,隔著玻璃和他說了再見。

飛艇緩緩起飛,地面上的建築物和人慢慢遠離,然後逐漸縮成螞蟻一般的大小消失在佑果的視野中。

佑果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然後看向伊爾迷。

他笑起來,菱形的紅唇彎起弧度,和伊爾迷說。

“那就拜托你好好照顧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