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佑果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侍者, 但是顯然那名侍者並不認識此時的佑果,他端著盤子面無表情地行走在拍賣會中,沒有任何人會在這樣熱鬨的場合中注意到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侍者。
如果佑果不是被他殺死了一次, 他或許也不會在意那個人, 可是現在佑果見到了他,認出了他, 佑果便沒有辦法不去思考。
因為他記得毒酒穿腸而過時的痛苦,仿佛烈焰從內至外地焚燒著他的全身,好像有人攥著他的五臟六腑扔進了硫酸裡。
換做正常人的反應, 應當是立刻遠離他,更狠一點,或許要將他首先按死來保障自己的平安才對,可是佑果端著杯子站在角落隱秘地、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那個侍者, 除了最開始的震驚之外,佑果的第一反應是——庫洛洛在這裡。
那個侍者出現在這裡或許可以說是巧合,但是有庫洛洛在那就不一定了——畢竟佑果清楚的記著,那個人恨庫洛洛入骨。
他的目光瞬間抬起, 如利箭一般穿過重重人群射中了在其中如魚得水的庫洛洛,庫洛洛此時正隨意地與一旁的某位女性聊著天,他似乎也很清楚自己的魅力所在, 俊秀開朗,說話的水平也很有分寸,女孩子向來難以拒絕一位紳士風度的大帥哥。
而庫洛洛此時侃侃而談的模樣倒真像是一名風趣幽默的大少爺了。
佑果看向他的視線並不隱蔽,可以說明目張膽,庫洛洛側首遙遙地朝佑果看過來, 嘴角的弧度略微揚起, 然後朝佑果舉了舉手中的酒杯。
佑果收回視線, 他又重新看向那名侍者,他正端著盤子如水滴滴入大海一般悄無聲息地朝庫洛洛靠近,低眉垂首的模樣讓人看不清他此時臉上的表情。
他或許手裡有刀。
佑果想,當然更有可能的是酒裡摻著劇毒,隻要喝下去就會必死無疑。
佑果不知道庫洛洛有沒有發現那個正在靠近他的人目的或許就是殺了他,伊爾迷和他說過若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產生殺意是的話,那殺意一定會暴露出來,而感知敏銳的人很有可能會發現那絲殺氣。
“除非經過特殊訓練。”伊爾迷說:“那樣殺意就可以隱藏,我們家從小就這樣教過我。”
“將自己的殺意暴露在想要殺死的人面前,那是最愚蠢的人才會做的事情。”
不過說完這些後,伊爾迷很是平靜地看了一眼佑果:“不過對你來說隱不隱藏應該無所謂。”
佑果很奇怪:“為什麼?”
伊爾迷說:“因為你感覺遲鈍到想殺你的人站在你面前都能呼呼大睡。”
佑果知道伊爾迷是在嘲諷他,但是他確實也沒法反駁,隻能摸著腦袋乾笑。
佑果想,那個人應當不是什麼過於愚蠢的人,至少在靠近庫洛洛之前,在佑果認出他之前,那個人都沒有暴露出什麼與常人不同的模樣,所以佑果也不能確定庫洛洛有沒有發現他。
而佑果,目前而言是絕不希望庫洛洛出什麼事的。
於是他將自己腳下的步伐提快了一些,越過那個人提前走到庫洛洛身邊,輕聲道:“庫洛洛。”
庫洛洛也在此刻看向他,一雙黑沉沉的眼睛如漩渦一般深邃,看的久了仿佛能將人吞沒。
他微微笑起來,很是溫存地說:“佑果。”
佑果垂眸看了眼手中杯子上照出來的倒影,那個侍者此時正站在距他不足三四米遠的地方,靜默無聲地朝這個方向看了看,接著轉身又一次隱入人群中了。
佑果抬起酒杯很自然地看向庫洛洛,面無表情道:“液態礦石,你打算用來做什麼?”
庫洛洛歪著頭笑了一下,“你為什麼問我這個問題?”
佑果便說:“我想知道,你不想告訴我嗎?”
因為是沒話找話,佑果的聲音就有一些咄咄逼人的樣子了,一旁剛才正和庫洛洛交談的女生似是有些不滿意地想要開口,卻被庫洛洛打斷。
“你有些礙事。”庫洛洛很禮貌地建議說:“可以離開一下嗎?”
那個女生先是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庫洛洛,似乎想不到剛才風趣紳士的男性竟然是個變臉大師,女生接著便漲紅了臉怒氣衝衝地轉身走了,佑果看著那女孩子的背影心裡默默地說了句對不起。
但是從另一種層面上說,他也算是幫了那個女孩子一下,畢竟庫洛洛顯然並不是什麼值得談情說愛的人選。
佑果和庫洛洛又重新找了一塊安靜的地方,那個位置沒什麼人來,也不會有什麼人注意,庫洛洛垂眸看向佑果,溫和地說:“你找我隻是因為液態礦石嗎?”
“當然不是。”佑果說:“我隻是懷疑你的目的。”
佑果的懷疑理所當然,作為幻影旅團的團長,他出現在拍賣會場上顯然並不是什麼好兆頭,拍賣會結束後再來一次屍橫遍野血流漂杵的場景恐怕最近幾年巴托奇亞共和國是不敢再舉行什麼大型的拍賣會了。
庫洛洛因此露出失落的表情,他這樣漂亮的人做出這樣的表情是很有殺傷力的,畢竟一個俊美的、看起來完全沒有一絲危險性的男人朝你露出弱勢的神情時,你很難會因此升起防備,而庫洛洛也很擅長將自己的臉當作武器。
隻可惜這樣對佑果的效果不大,因為在庫洛洛露出這樣的神情之前,佑果看的最多的便是庫洛洛微笑著弄死他的表情,庫洛洛就算殺人時也是風度翩翩的,狼狽這兩個詞幾乎從他身上絕跡。
次數多了,免疫力自然就強了,佑果目光閃了閃避開了庫洛洛的視線,他轉移話題說:“液態礦石你打算用來做什麼?”
作為七大美色之一,液態礦石與其他美色相比得到的程度要簡單一些,但說到底也簡單不到哪裡去,這種礦石的作用目前還沒有人發掘出來 ,開采出的絕大部分都被貴族們壟斷用來製作珍奇的首飾。
通體呈水藍色的液態礦石在夜間閃著微弱的冰藍色光輝時,確實美得不可方物。
兩塊拳頭大小的液態礦石被放在由天鵝絨製成的盒子裡,凹凸不平的礦石表面倒映著吊頂上的燈光閃爍著七彩色的絢麗的光,庫洛洛指著盒子裡的兩塊液態礦石道:“把它做成一對耳環,你說怎麼樣?”
液態礦石製作成的首飾即使隻有指甲蓋大小都能拍賣出天價,這兩塊拳頭大小的液態礦石隻是製成耳環就有些暴殄天物了。
但是佑果根本來不及震驚即將被暴殄天物的液態礦石,而是下意識道:“耳環?”
“你戴嗎?”
佑果看了看庫洛洛的耳垂,他一時無法想象庫洛洛帶上耳環是什麼模樣,在他的印象裡,男生大部分隻是帶一個小小的耳釘就足夠了。
他略微想象了一下,臉上便不自覺地露出奇怪的表情。
“不要想歪了。”庫洛洛抬手捏了一下佑果的臉,將佑果逐漸走歪的思緒拉回正途。
庫洛洛的微笑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一般這種笑容露出來時是他不怎麼開心的時候,佑果尷尬地偏過頭說:“我沒有想歪。”
“等做好了給你看看吧。”庫洛洛頓了頓,饒有興致地說,“或者我也可以給你做一對。”
佑果對液態礦石是毫無興趣的,他很乾脆地拒絕了庫洛洛道:“算了,我不需要。”
庫洛洛便露出可惜的表情,很遺憾地說:“好吧。”
佑果拿起杯子正想喝一口緩解有些乾巴的嘴唇,酒液觸及嘴唇之前就被就先一步被庫洛洛輕飄飄地取走了。
庫洛洛替他換成了一杯果汁,恰好是佑果最喜歡的口味。
佑果頗有些不解地看著庫洛洛,庫洛洛隻笑了一下便說:“你還記得你上次碰酒的後果嗎?”
佑果:……
他低頭乖乖地抿起了杯中的果汁,一旁地庫洛洛像是隨口一般地問道:“今晚伊爾迷送你回宿舍嗎?”
佑果點點頭。
“是嗎。”庫洛洛含笑道:“那就更不應該碰酒了。”
羅森傑此時正站在遠處喊佑果,佑果握著果汁遠遠地看向羅森傑,和庫洛洛對視一眼後便無聲地離開了這裡,直到走到羅森傑面前,佑果才有些後知後覺地問係統。
“誒?庫洛洛怎麼知道我喜歡喝這種果汁的?”
係統說:“他觀察力很強,可能早就發現了吧。”
*
庫洛洛站在原地拿著從佑果那裡換的酒在手中輕輕搖晃,夜色深沉,他像是欣賞了一會兒夜景,然後抬眼看向了某一處的陰影。
伊爾迷從陰影中緩步走出。
庫洛洛朝伊爾迷微微笑了一下,很有禮貌地說:“晚上好,伊爾迷。”
伊爾迷不鹹不淡道:“也不是很好。”
庫洛洛對伊爾迷冷淡的態度習以為常,揍敵客的人一直都是這樣,據他所知除了家人之外也隻有錢能夠稍稍對他們產生一些觸動了。
“對了。”伊爾迷對庫洛洛說:“你知道羅森傑和我父親說如果揍敵客能庇護佑果一輩子的話就將整個圖爾斯的財產都交給我們家嗎?”
庫洛洛揚起微笑。
“佑果是個不小的麻煩。”伊爾迷平淡地說完,然後擊掌假笑道:“不過我父親和我都認為,如果能將整個圖爾斯都掌握在手裡的話,這樣的條件也不是不能同意。”
“將佑果關在枯枯戮山禁止他離開的話,保證他這輩子都不會有事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庫洛洛仍是微笑,隻是那雙黑眸卻幽深猶如沼澤,像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呼之欲出。
“我開玩笑的。”伊爾迷的假笑消失,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庫洛洛道:“你的殺氣,露出來了哦。”
濃鬱的仿佛能看到實體的殺氣瞬間便如潮水一般退去,庫洛洛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有時候這種東西會有些控製不住。”
伊爾迷從他身邊經過,丟下一句:“哦。那就學著控製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