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果脖子上的淤傷消退之後便回了羅斯金納大學, 羅森傑為了保證他的安全特地為他搬了宿舍,重新選了一個少有人踏足的地方,並且因此增加了許多貼身保鏢。
隻是這樣密不透風的保護也有一個很嚴重的缺陷, 那就是當佑果行走在校園時便會遇到十分尷尬的一種狀況——站在黑壓壓的保鏢群中, 佑果活像是黑、道大佬遊街。
於是僅僅堅持了一個小時佑果就已經承受不住,強烈要求羅森傑撤去那些黑西服保鏢,隻留下了伊爾迷一個人。
“伊爾迷就夠了。”佑果在電話裡和羅森傑說, “我是在上學, 不是黑、道巡街,伊爾迷足夠了,至少不像那些黑西裝那樣張揚。”
羅森傑拗不過佑果,最後還是不情不願地同意了,隻是撤銷了那些擁擠的黑西裝之後, 佑果的宿舍窗前每天卻會多一些彆的東西。
那些東西毫無例外,都是庫洛洛送的。
而將這個消息告訴佑果的,也是係統。
佑果無法欣賞庫洛洛的喜好, 直接問係統:“他這是在乾嘛?”
“是想嚇死我嗎?”
係統頓了頓,遲疑地說:“……或許, 他是在送你禮物?”
佑果:“……啊?”
這樣一想便通順了,似乎從佑果說出不喜歡他送的禮物那天起, 庫洛洛對送他禮物這種事仿佛上癮了一般, 一連許多天都送了許多東西放在佑果宿舍的窗台上, 然而這些東西說禮物也不像是送禮物,畢竟正常人哪裡會將世界七大美色之一的火紅眼、水晶羽骨等等珍貴又詭奇的東西放在對方的窗台上呢。
水晶羽骨這種有著劇毒的東西暫且不說,就單單說火紅眼。
一大早醒來拉開窗簾想呼吸新鮮空氣的佑果低頭就發現窗戶邊上有兩顆泡在福爾馬林裡正死死盯著他的紅豔豔的眼珠, 他本以為自己的膽子已經足夠大了, 然而面對那兩顆眼珠子時, 即使再怎麼故作冷靜的佑果也不免後退一步倒吸一口冷氣。
然而伊爾迷看到這兩顆眼珠時卻很感興趣,拿著泡在福爾馬林裡的火紅眼舉起來對著陽光欣賞了半天,然後語氣毫無波瀾地讚揚道:“不愧是七大美色之一的火紅眼,確實很美麗。”
佑果不敢置信,窗台上的火紅眼甚至引來了佑果的父親,羅森傑的光臨,他同樣捧著裝著火紅眼的罐子細細欣賞在福爾馬林裡沉沉浮浮的兩顆眼球,並且歎息道:“如果能見到在窟盧塔族人眼中的火紅眼,一定會比泡在福爾馬林裡的火紅眼更好看吧。”
佑果忽然發現自己果然還是小看了獵人這個世界的詭異程度,為了隻是驚鴻一眼的火紅眼就將眼睛活生生從人的眼眶中挖出這件事,竟然沒有一個人認為這是不對的,同樣也沒有一個人會為了那個無辜的窟盧塔族人感到惋惜與悲傷。
於是佑果問係統:“他們不會覺得這不公平嗎?”
係統平靜地說:“這裡實力才代表公平。”
聞言,佑果略有些怔忡地看著罐子中如火焰一般絢爛熱烈的火紅眼,他沒有反駁羅森傑和伊爾迷的話,隻是在倏忽間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與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
這不是他的世界,而他的世界裡,也絕不會有人會對著強行挖下的充滿著痛苦與悲憤的雙眼感到美麗。
這樣的念頭在佑果腦袋裡閃回了一下便很快被他掩藏起來,他垂眸靜靜地看著擺在桌上的火紅眼一言不發。
羅森傑倒是既滿意又不滿意,滿意在他兒子的追求者出手闊綽到可以隨手送出火紅眼,也不滿在這位暗中送禮物的人竟然能在佑果的宿舍中自由來去,如入無人之境,他生怕再出上次那種意外,便含蓄建議道不如還是增加一些人手,然而這樣的建議還是被自己兒子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是我默許的。”佑果說,“所以伊爾迷沒有阻止。”
因為兩個人都知道送東西的人究竟是誰,所以佑果的默許下,伊爾迷便對這位匿名的長腿先生的來去裝作視而不見了。
隻要庫洛洛不會殺佑果,那伊爾迷當然也不會做什麼無用的舉動。
既然經過了佑果的同意,羅森傑也不會過多乾涉了,於是思索過後,羅森傑試探性地詢問:“佑果,你要留下嗎?”
“不要。”佑果乾脆利落地決定了火紅眼的去留,除了有他一點也不喜歡這種詭異的東西的原因,另一個原因就是他現在是不會對庫洛洛送的東西有任何一點好臉色的。
隻要將東西重新放在窗台佑果不去管它,第二天這種禮物就會消失不見,又重新被另一種禮物代替了。
羅森傑雖然十分欣賞火紅眼的美麗,不過佑果要是不想要,他當然也不會強行挽留,反正在他的眼中,佑果做什麼事都是值得理解並支持的。
於是入夜後佑果將火紅眼重新原模原樣地放回了窗台,他躺在床鋪上閉眼打算如往常一樣平靜入睡,他的睡眠一向很好,隻是這次卻不同以往了。
即將進入沉眠中的佑果睡眼朦朧間,忽然看到一抹模模糊糊的黑影一動不動地站在床邊。
這樣的情景換做一般人早已經被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還好佑果已經練就了一顆頗為強大的心臟,也清楚這世上不存在什麼鬼怪,佑果猛然睜大眼睛起身看去,月光隔著薄薄的窗紗灑了一地銀輝,將站在床邊的人臉照的一清二楚。
是庫洛洛。
他正拿著火紅眼,微微蹙著眉頭垂眸凝視著佑果。
佑果閉了閉眼,幾乎無可奈何地說:“我不喜歡這些東西。”
庫洛洛搭在罐子上的手輕輕撫了撫,他似乎有些想不通,畢竟作為七大美色之一的火紅眼不管出現在哪裡都會引起一票追捧,因為太過珍貴引起過度的貪婪,本就人口凋敝的窟盧塔族人為了生存不得不選擇隱居避世,隻為了保存僅剩的有生力量,不至於就這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而佑果是少有的不喜歡火紅眼的人,不過庫洛洛轉頭細思,又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了。
“那你喜歡什麼?”庫洛洛有些時候是會有些孩子氣的固執的。
佑果很想說,你什麼都不要送,不管你送什麼我都不會喜歡——除非你送我滿進度的攻略條,我一定喜歡你喜歡到要死。
可庫洛洛既然要問,那佑果略一思索便直說:“那你把魯魯卡遺跡出土的古籍還給我吧。”
佑果面無表情地說:“我不要送給你了。”
庫洛洛嘴角的笑容少有的消失了片刻,接著他又恢複了平時風度翩翩似乎很好說話的模樣,笑盈盈地拒絕了佑果:“除了這個。”
佑果看著他,他看著佑果,嘴角的弧度變都沒變。
佑果竭力忍下了白眼的衝動,他不再說,庫洛洛也不再問,也許是知道自己在佑果這裡是問不出什麼的。
佑果被神出鬼沒的庫洛洛嚇醒,一時半會兒也睡不著,抱著被子坐在床頭懨懨地提不起精神。
庫洛洛對叨擾佑果睡眠一事也是毫無愧疚,佑果沒有趕他,他甚至還坐到佑果床邊,不緊不慢地看起了書。
還就是佑果想要回去的古籍。
他甚至沒有開燈,對著月光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佑果被震驚到了,他下意識問:“這樣能看清嗎?”
庫洛洛頗為疑惑地挑了挑眉,道:“嗯?怎麼不行?”
在庫洛洛還在流星街時,他就已經習慣了對著月光看書這種事了,因為流星街沒有電更沒有燈,即使有,也絕不是那時候還年幼的庫洛洛能夠使用的。
佑果一時無話可說,他已懶得理登堂入室的庫洛洛,打又打不過,說又說不走,罵又不敢罵,他躺在床上一翻身背對著庫洛洛,打定主意要無視他到底了。
佑果背對著庫洛洛閉眼裝睡,但裝著裝著便成了真睡,庫洛洛翻著書頁聽著耳邊逐漸規律起來的呼吸聲,嘴角略微向上升了升。
月光仍是飄渺虛幻的,透過窗柔柔地灑在庫洛洛的身上,同樣也灑在熟睡的佑果肩頭。
庫洛洛不再看書,視線便落在了熟睡的佑果身上,他看著佑果被月光照耀的瑩白的皮膚,以及背上凸起的,被薄薄的衣服遮擋住的精致的蝴蝶骨。
他自言自語道:“警惕心也太差了。”
然後睡著的佑果踹了他一腳。
庫洛洛:……
如果不是平穩的呼吸證明佑果沒有裝睡,庫洛洛還真以為他是故意的。
他看著熟睡的佑果,微微眯了眯眼,修長的手便朝著佑果露出來的後頸摸去了。
溫熱軟彈的皮膚下是奔流不息的血管,源源不斷地朝外釋放著生命力,庫洛洛甚至已經在腦海中構想好從哪裡下手血液會飛濺出來而不會被他沾到。
一閃而逝的殺氣被係統和隔壁並不需要睡眠的伊爾迷捕捉到,係統剛要喊醒佑果,伊爾迷的念釘也已經夾在指間蓄勢待發時,那絲殺氣又很快消失了。
就像是從沒存在過一樣。
庫洛洛的手從脖頸上移,輕輕地撫弄了一下佑果柔軟的發絲。
熟睡的佑果一無所覺,甚至小聲哼哼了兩句,輕輕蹭了蹭庫洛洛的手背。
庫洛洛忽然想,我似乎明白派克諾妲為什麼會喜歡貓咪這種弱小的生物了。
因為貓咪不管是生氣還是撒嬌都很可愛,它們沒有威懾力的反抗隻會更加激發起人的征服欲罷了。
庫洛洛垂眸微微笑了一下,如果說他最開始關注佑果隻是因為興趣使然,十分好奇佑果真實的模樣的話,那現在已經不僅僅是這樣了。
他已經知道了佑果另一面,但是一面下面還有一面,他想剝開佑果一層層的偽裝繼續深入下去。
這就和拆禮物一樣,畢竟拆禮物嘛,最有趣的當然是那個拆的環節。
庫洛洛收回觀察佑果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自己手中的書上。
這本書剛才佑果還想要回去,但是庫洛洛不願意,這真是稀奇的事情了。
因為不管是他本人還是旅團成員都十分清楚,庫洛洛是個喜新厭舊的性格,對於拿到手了解透的東西庫洛洛很快就會失去興趣,毫不在意地拋之腦後。
但隻有這本古籍,就算他已經看過了許多遍,仍然是有些愛不釋手的。
愛不釋手的東西,那當然是留下標記留在自己身邊才對。
就算遺失了也沒關係,隻要標記仍在,那遲早都會找回來,彆人也絕無可能占有。
而這一點,不管是書還是人,應當是同樣適用的。
庫洛洛微笑起來,目光又重新落在了佑果身上。
那麼問題來了。
要如何在一個人的身上留下他專屬的標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