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發現這隻大白狗的第一刻,蘇茜內心是欣喜的。
在這個世上清醒地活了二十多年後,這是蘇茜第一次離一個“同類”那麼近。
她還以為自己遇到了第二條和自己一樣擁有智慧的狗,但在出聲用人類語言多次問詢後,蘇茜的熱情在短暫的時間內迅速熄滅,靈性直覺與“觀眾”的觀察離告訴了她真相與現實。
這隻是一條普通的狗,頂多比一般狗聰明許多,但絕對沒到達擁有智慧的程度。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件好事。若是在地下城真的遇到一個有智慧的動物,那蘇茜則並不會認為對方是“動物”,而是“人類”——是敵友不明、隨時可能坑害你的未知存在。
蘇茜清楚地記得,那時自己六個月大時的某一天,自己在路過一具人類屍體時,發現了那個懸浮在空中五光十色的“糖果”。那時後小小的狗腦子裡還不懂那麼多彎彎繞繞,隻是下意識地一口吞了下去。在一陣昏迷與痛苦中,蘇茜知道了,那就是“觀眾”的非凡特性。
從此,蘇茜的世界變得如此清晰,像是在原本朦朧的世界上取下了那一層厚厚的紗。非凡特性給予她非凡力量的同時,更給予了她“智慧”,也給她帶來了與同族疏離。
不過當時的蘇茜並不在意這點,似乎她有奧黛麗就夠了。那時她才剛遇到奧黛麗不久,瘦小可憐的小女孩遇到了一條瘦小可憐的小狗,兩人從此相依為命。“蘇茜”這個名字也是奧黛麗送給小狗的第一份禮物,在這之後不久,小狗就目擊了一個非凡者的殺人現場,誤打誤撞地收獲了自己的第一份非凡特性。
驚喜與失落漸漸退去之後,隨之湧上來的是憤怒與唏噓。
在物資匱乏的地下城,很少有人有富裕的時間、精力與物資,去養一條寵物狗。而不管是被隨意丟棄的寵物殘疾狗,還是因為主人遇害而被迫流浪的狗,都是蘇茜不願意看到的。
這條大白狗看上去很“新”,即使是裹滿泥水也隻是嶄新的泥水,似乎在此之前皮毛都是潔淨柔順的,受到了很好的保養。它在地道的泥水裡笨拙地撲楞著,神態無助又迷茫,應該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甚至有可能是第一次離開主人、第一次獨自生活在地下城。
蘇茜走近大白狗,以人類的姿態撫摸著大白狗的頭,細細觀察著對方的情況。
從斷面的情況來看,這條大白狗的消失的一條腿應該是一種天生殘疾,並不是後天的虐待。但更讓蘇茜在意的,是大白狗的神態。
乾淨,單純,稚嫩,清澈……明明已經是成年體的狗,卻空落落得像一張白紙……
就像是第一天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就像是第一天成為一隻狗。
這和大白狗的身體情況大相徑庭,這隻大白狗甚至不太能理解狗的交流方式,就好像之前從沒見過其他狗一樣。
一些奇怪的矛盾縈繞在大白狗身上,但蘇茜一點也沒有想去解密的欲望。她不想節外生枝,在地下城,助人為樂可不是一個優秀的品質,自私自利才是生存法則。在當下混亂的局勢裡,如何保住自己和奧黛麗兩個才是蘇茜目前的首要任務。
從那一次糟糕的電台播報後,不僅是亞伯拉罕家族,各種組織都試圖通過監視奧黛麗來獲得什麼重要線索。若隻是在旁邊安靜看著,也就算了。那些總是在外面盯梢的各路間諜早就被蘇茜種下了小小的心理暗示,反而成為了保護奧黛麗的一環。
但當監視與對峙變成了混戰與綁架,事情的性質就變了。這二十多年來花了什麼多的心血把自己的小女孩養到這麼大,蘇茜絕不會坐視不管。
她沒有更多的善意分給一隻路過的喪家之狗了。
蘇茜沒有告彆,便起身離去。走出幾步後,蘇茜還是歎了一口氣,轉身走到大白狗邊上。
“你竟然還有項圈……這個項圈也太醜了一點……叫做索塔是吧?”
她的眼睛突然洋溢著金色的光芒。
“向這個方向沿著通道一直往前開走,你遇到的第一個人類將會是你的新主人,你的下半生將會得到他的庇護。”
大白狗沒有什麼反應,隻是呆呆地歪著頭,不解地看著蘇茜。
……等等……我的催眠失效了?
事情變得有些麻煩了。即使不使用“觀眾”的能力,蘇茜也判斷出這條狗身上發生的事不簡單。這讓蘇茜更加不想摻合進去,隻想儘快地做自己該做的。
“往那裡走,聽得懂嗎?那邊有人,能照顧你,能讓你活下去!”
在一陣指手畫腳中,索塔終於向那個方向走去。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蘇茜想。那邊有一隊工人正在運輸貨物,她剛剛路過,認為他們都很適合養一隻這麼大的狗。
蘇茜看著索塔的身影漸行漸遠,自己也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再次停下。
“唉,再為你做點什麼,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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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快看,那是什麼!”
運輸隊中,一個黑頭發的年輕人突然興奮又驚奇地叫了起來。和隊伍裡其他人那種沒曬過太陽的病態白皙與生活水平低下的乾瘦暗沉相比,這個年輕人明顯健康了許多,一看便知道他必是在不久前才從貝克蘭德地上來到地下城。雖然和那些較為寬裕的地上人相比,這個年輕人也算是經常熬夜、健康堪憂、生活辛苦的那一些,但看得出來至少他在貝克蘭德地上曾經有一份正經的工作。
“那是……一隻三條腿的大白狗?”
運輸隊裡的其他人都是在地下城中土生土長的居民,對這隻突然出現的、有違常理的大白狗露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而那個黑發的年輕人卻更加欣喜起來,甚至快走兩步上前去,摸起了它掛滿泥水的狗頭。對此運輸隊裡的其他人沒有任何阻攔,隻是在後面簡單地吐槽抱怨一下子少了一個不能好好乾話,因為他們知道,在地下城,任何阻攔他人前去作死的行為都是徒勞的。
“哇,小家夥,你從哪裡來的?你的腿怎麼了?你竟然還有項圈……你叫索塔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