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有!導彈啊!
爆炸的震蕩波與劇烈的撞擊再一次打斷了佛爾思的思緒。
這是什麼奇怪的展開啊!
由於那個叫格爾曼的陌生人將自己護在身下,佛爾思並沒有受到太多的傷害,隻是因為與地板的親密接觸而渾身疼痛。
要是放在電視劇裡,這一定會是一個十分曖昧的場景,但可惜這是現實,佛爾思隻覺得自己要死掉了,以及對面那個不聽人話的怪人怕不是一個瘋子。
微型導彈威力不是很大,隻是將佛爾思公寓門口轟成一片廢墟,隔壁的人家並沒有太大影響。然而在大門牆壁被爆破之後,滾滾濃煙頓時彌漫整個樓道。
不是吧,這還是一個煙霧彈!
還沒等佛爾思反應過來,她就感受到一個不容抗拒的巨力,自己就像一坨麻袋被攔腰從地上抱起,在空中毫無感情地一甩,啪地落在某人的肩膀上。
“等……等等……啊!!”
幾聲激烈的槍聲打斷佛爾思的叫喊,火光從煙霧中亮起,幾個全副武裝的恐怖分子從煙霧中衝出,端著嘯叫的衝鋒槍朝佛爾思二人推進。
相對於佛爾思的驚恐,那個叫格爾曼的男人對這種荒誕的發展毫無波動,靈活地在槍林彈雨中奔跑,然後一個轉身迅速用幾發子彈乾掉倆個火力,肩上沉重的麻袋對他來說仿佛不存在,至於麻袋裡套著的腦漿混合物被甩得多麼均勻,也與他一槍崩幾個匪徒毫無關聯。
緊接著,令佛爾思無法理解的一幕發生了。剩下幾個突擊匪徒仿佛是忽然被我方糟糕的處境感動了,眨眼間調轉槍頭,向煙霧深處衝去,匪夷所思地和自己的同伴開始交火。在一連串慘叫與槍鳴之後,樓道裡詭異地寂靜下來。
佛爾思剛想提問,但背著他的格爾曼卻二話不說,轉頭就跑。
“……你……你到底要乾什麼啊!”
格爾曼並沒有回答,隻是沉默地衝進了迷霧裡。
撫養自己長大成人的老師曾經說過,詩人就是騙子,我們用虛構的故事與情感欺騙讀者,讓他們去相信某種精神的存在,從而讓雙方都因此獲得真實的情緒。
但佛爾思覺得,再怎麼偉大而浪漫的詩人,也絕對寫不出自己現在的荒誕經曆。
格爾曼扛著佛爾思沿著公寓的樓梯向下疾馳,不一會便走出了嗆人的迷霧。接著格爾曼還沒有到底層就走出樓梯間,跑到走廊上對著扶手一個跨欄,便從四樓翻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兩人在佛爾思的尖叫中成功跳樓,穩當落地後繼續在城市中逃跑。發現自己沒有變成肉餅的佛爾思睜開眼,發現更多的匪徒從自己的那棟公寓樓裡衝了出來。顯然格爾曼這一跳打亂了他們的節奏,即使重新轉彎也已比自己慢上一步。
一顆子彈向佛爾思飛來,卻因為一個抖動擦掉了一撮頭發。
“他們從公寓裡追上來了!”佛爾思驚叫道。
“謝謝。”
都這個時候了你為什麼還要跟我說謝謝啊!
說著格爾曼將手中的一大一小兩個箱子向背後伸去。
“拿著。”
佛爾思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鬼使神差地接過了兩個手提箱。區彆於格爾曼一隻手提兩個的力量與技巧,佛爾斯隻能一手一個。
果然,這種亡命之徒都會帶著一些行李隨處飄遊……
等等!
你什麼時候把我的行李也都整理好了!
第二輪追逐又在槍林彈雨中開始了。這次在開闊的空間內,格爾曼似乎再也沒有顧及,幾步就靈活地躍上店鋪的遮陽板,在街道與樓房之間跑酷起來,引得周圍群眾驚叫連連。
佛爾思的晚飯在她的食道裡玩跳樓機,一隻乾癟的手從牆壁上的陰影裡伸了出來揮舞著向自己的頭發抓去,可格爾曼突然將自己像面條一樣向後一甩,豎起兩根手指假裝自己有槍,反手指向那雙手,冷靜地喊了一句:
“砰!”
?不是,你的槍明明在另一隻手上啊!
但她心裡的困惑立刻就止住了。
佛爾思敢向蒸汽與機械之神發誓,她真的聽到了一團影子的叫聲,深紅近黑的血液從那個影子的邊緣流淌出來,浸透了格爾曼的鞋底。趴在他背上的佛爾思能清晰地看到格爾曼在身後留下的每一個血色腳印。
你這個“槍”竟然真的有用啊!
從這一刻開始,佛爾思覺得自己二十多年來的世界觀突然開始崩壞了。陰影裡長出了會流血的手,花盆裡長出了會咬人的樹,追擊他們的人不僅有冒藍火的衝鋒槍,還有現場手搓的魔法冰球光球火球水球等等等等。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一個瘋狂荒誕的方向撒開蹄子全速狂奔。佛爾思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離開過貝克蘭德,但現在這個熟悉的城市就像是突然倒塌的舞台背景板,在熟悉而逼真的環境中露出一塊醜陋而突兀的破爛泡沫填充物,突兀地告訴你這個城市的真面目其實是一場瘋狂崩壞的舞台劇。
又是幾聲尖銳的嘯叫,幾個熟悉的微型導彈又一次劃破天空向他們襲來,被格爾曼幾個靈活的身位巧妙躲開。這種微型導彈的爆炸力與它的飛行能力完全不成正比,就好像有一個極端偏執的瘋子飄揚過海從西大路趕來貝克蘭德,就為了用勺子在你腦門上來一下子看看貝克蘭德人的禿頂是否真的像傳說中那樣無可救藥。
她竟然開始對這些荒謬的東西開始習慣了,甚至開始不由自主地向格爾曼報點了。天空中又是幾聲尖嘯,而這一次從他們前進的方向湧來了一群攔截無人機,咬著飛行的導彈躍入天際,在擁抱的一刻和導彈一起紮成絢爛的煙花。
在這極度的驚懼與無助之下,她心裡竟然激起一絲不合時宜的微小喜悅,仿佛是在小聲地告訴她:大概,也許,似乎,好像……她這次真的即將要離開那麻木的生活了。
佛爾思想要努力抬起頭看看,可是實在做不到。或許是由於驚嚇過度,那惱人的耳鳴再一次漲潮,正漸漸地侵蝕她的礁石,一些渾濁的語句在浪濤的衝刷下逐漸清晰。
“……一切遵從既定軌跡,躍遷將墜入星空……”
“……魯伯特……正常……”
“……等待命令……編號……已完成指令……”
疼痛逐漸爬上神經末梢,佛爾思意識渙散間,開始下意識地重複自己聽到的細碎詞句。
“……無需刺繡的錦袍,無需精致的長矛,隻願有路過的吟遊詩人,願意分一杯詩句與我……”
佛爾思好像聽到了有人在念著她的詩歌,明明是幻聽,但這種羞恥而尷尬的心情依然是真實的。
被困在這座城市的人,總是想著有一天會有人能將自己帶出這看不見未來的泥潭,也許是騎著白馬的王子牽起灰姑娘的手帶她去遠方的城堡,也許是路過的流浪馬戲團邀請路人一同加入永無止儘的狂歡派對,也許是裝備精良的越野車隊招呼快要崩潰的上班族來一場絕不回頭的探險……然後一個個鑽進佛爾思的鍵盤中變成詩。
但佛爾思怎麼也想象不到,現實卻是一個酷似瘋狂冒險家麻雀先生轉世的陌生神經病,一隻手握槍而另一隻手豎起兩根手指假裝有槍,一邊對著同樣莫名其妙的匪徒“砰砰砰”喊著,一邊在無法理解的魔法與槍擊中蛇皮走位,在漫天崩落的導彈雨中,向著未知的前方無止儘地奔跑著,帶著自己逃離這座該死的、可怕的城市,踏上一條不歸路,四周爆炸的火花不知道是在慶祝,還是在告彆。
而自己則是冒險家肩頭扛著的一架大型收音機。
還是間接抽風的老式天線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