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沒想到這隻有一面之緣的小記者,此時竟然當著這麼多領導的面,勸阻他彆開發布會。
心裡隱隱有些小感動。
他腳步一頓先是愣了一下,注視著這位年輕的女記者認真的眼神,搖搖頭鄭重說道:
“這個事故太重大了,輿論對飛船部極為不利。我掌握的信息又非常有限,準備工作也很倉促,再加上要現場直播,我自己確實沒有底氣。
不過,我既然作為發言人,還是得給媒體和民眾一個交代。”
說完,坦然一笑,隨即往旁邊的發布會場地走了過去。
一會兒工夫,指揮部裡的人就都走得差不多了。
陳書和王局往事故中心地帶走去。
張揚自來熟跟了上來。
陳書問道:“你不是記者嗎?怎麼不去那邊的發布會?”
張揚嘻嘻一笑:“有小趙幫我占著位置啦。發布會大概還有一個小時才開始,現在過去乾坐著太無聊了。對了,你們現在去乾嘛?”
艸了一晚上的心,此時的陳書臉上有些乾澀。
他隨意抹了一把臉,說道:“大型吊車過來了,要把橋上面的車廂給吊下來,我和王局過去看看。”
陳書向張揚解釋了一番。
他先前就在高架橋上救援,知道那裡的車尾還有一小塊地方等著搜查。雖然消防隊友都說沒戲,不過他這心底裡還是隱隱有些不安。
知道王局是名老交警,半輩子都在和交通事故打交道,經驗不可謂不豐富,就拉過來一起過去看看。
地方不遠,路上泥潭倒是挺多,三人深一腳淺一腳花了五六分鐘才到了現場。
正好撞見一名飛船部的現場指揮員下達指令,決定把高架橋上方受損最為嚴重的尾部船艙從橋上面吊離到地面。
有著多年交通事故經驗的王局一聽,私底下和陳書說道:“這種重特大交通事故,隻要救援沒有結束,就不能輕易移動船體,否則極易對可能存在艙內的人員造成二次傷害。”
張揚指著橋底下兩台巨大的吊機,一聲驚呼:“那種大吊車機械臂一夾,就是活人也會輕易被夾死。”
王局補充道:“更大的可能是人會從船艙裡滑落。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危險得很。”
陳書回想起來先前和消防隊員一起搜索壓塌了的尾部船艙,覺得那裡也許還存有生命。
他將當時的情況和王局講了下,兩人一起找到飛船部的指揮員表達想法,提出先將壓在尾部船艙上的後船船艙吊走,等搜救人員在橋上再搜救一番。
現場指揮人員是飛船部的一位路局副局長,雖然和王局都是“副局”,但兩人的行政級彆差距還是挺大的。
對方見是公安口的兄弟,說話也比較客氣,表明部裡的命令是必須在今天晚上六點通車。這個時間也是通報給了全國的媒體,所以現在是爭分奪秒的搶修軌道。
“兄弟,前面我問過負責搜救的消防大隊長了,他明確表示裡頭沒有活人了。如果按照你們的方案在橋上吊一艙,再搜一艙,肯定趕不及晚上六點的通車時間。
再說了,我們不是不搜救,隻是把船艙吊到橋下再搜救。這樣的話,搜救工作和搶險通車工作兩不誤!
我們都是專業負責事故救援的,全國的事故都是這麼個流程來處理的,你們就放一百個心吧。”
對方提起消防大隊長,陳書反倒是想起來先前那名和他一起在橋上搜救的消防班長所說的話。
“權威思想要不得,會害死人的。”
言猶在耳!
眼見陳書又要頂撞,王局將他硬是拉到邊上,低聲勸解:“陳書,這種飛船線上的事故搶險救援,原則上都是以他們飛船部為主,我們就是打個下手。再說了,人家的級彆擺在那裡,對我們已經是很客氣了。”
陳書有些生氣,卻也無可奈何。
畢竟這是人家的地盤,不管是行政級彆,還是管轄範圍,他們地方公安還真管不著。
飛船部彆看隻是一個涉及單項交通運輸工具的部門,實則它是能直接參與國jia部級議zheng的重量級行政單位。
全國性的運輸權力和龐大的財力保證了飛船部能形成一個封閉且獨立的係統,公檢法、醫院、大學院校樣樣俱在。
比如王局、陳書等人是在東州市公安局的編製內,也就是說歸屬於地方公安管轄;而飛船部則自設有公安局,直接歸飛船部管理。通俗點講,也就是早年的行業警察,和地方公安分屬兩條管理線,誰也管不著誰。
飛船部的現場指揮員見兩位過來的警察沉默下來,回頭又開始指揮吊車開始工作。
跟在邊上的張揚畢竟是記者出身,和半軍事化管理,以服從為天職的警察不同,還是具備一定的冒險精神和獨立人格。
前頭陳書和王局對於事故的探討,她也是沒有落下,一字一句的都記在心裡,覺得頗有道理,畢竟人命關天,能救一條是一條。
此時腦海裡更是浮現出駕駛艙裡,那位為了挽救乘客生命而犧牲的司機,她的胸口突然有點悶。
張揚越過陳書、王局,走到那現場指揮員面前,徑直問道:“領導你好!我是東州電視台的記者張揚,我現在想問你一句。如果萬一船艙裡還有活人,可被你們這麼一搞卻搞死了,這個責任由誰來負?”
這態度可把身位地方路局副局長級彆的現場指揮員氣了個半死。
前面過來提建議的兩位地方警察都是客客氣氣的,同樣的,他也是給足了對方的面子。
哪想到被人當成了任人拿捏的軟柿子。現在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本地電視台小記者,都敢過來指著鼻子刁難!
這邊,由於被三番五次打斷,現場作業的吊機工人開始人心惶惶,私底下也是議論紛紛,手上的工作不可避免得慢了下來。
指揮員氣歪了鼻子,喝道:“這是我們飛船部的事情,現在請你馬上離開這裡。”
跟在指揮員後頭的幾位年輕人見自家領導發怒,立馬圍逼了上來。
陳書見氣氛僵硬,就準備上前把張揚給拉下來。
這時,先前那名垂著個斷臂,到處找人幫忙救他孫女的老頭循聲走了過來,拉住陳書的手臂,期待地問道:
“警察同誌,你們是不是找著我孫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