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七章 此前的關家軍是敗了,不是亡了(1 / 1)

“娘?”

“娘…”

晨光熹微,鼓子島傳出徐庶焦急的呼喊聲,聲音尖銳,驚起了樹上巢裡的雀。

不過是一夜過後,徐庶醒來時,鼓子島上已經沒有母親的人影,隻留下她的一封信箋,還有一朵耐冬花,一副藥材——當歸!

徐母是提醒徐庶,他的孝道已經保全了,該回去了履行他踐行的“義”字了。

望著這當歸,徐庶不由得垂淚哭泣…

至於那封徐母留下的信…

這信不是徐母寫給徐庶的。

徐母要對徐庶說的話昨日已經全部說話,這是一封徐母寫給劉備的信。

徐庶念著上面的字眼,“吾兒輔佐劉皇叔,起兵反曹,順天意,行仁義,怎奈吾被曹操所俘,曹操指明要吾兒,為了高堂,吾兒不得不來歸曹營,因私廢公,背信棄義,罪莫大焉…”

“老婆子教子無方,自知有愧皇叔,今獨自遁去,再不為吾兒拖累,吾兒當歸,望皇叔不棄。”

一字一句,言簡意賅,可字裡行間流露出的是徐母的堅持與果決。

因為她已經讓兒子錯過了英主一次,不能再錯過了——

“娘…”

“娘——”

徐庶的聲調變得愈發淒愴,足足兩個時辰,他方才從這信箋中走出,方才從母親遁去的事實中走出。

他沒有去尋母親,因為他知道,倘若他這個時候不是回劉皇叔那邊,而是去尋找母親,母親知道後一定會更傷心,做出更極端的事兒。

呼…

呼…

長長的呼氣聲後,徐庶緊緊的握起拳頭,我一手抓住那當歸,一手抓住那耐冬花。

他左手的握著的是天下的大義與公理;

右手握著的卻是母親留給他的溫暖,像是“耐冬花”一樣能耐住嚴寒的溫暖。

終於,徐庶滿面淚痕,他跪朝向門外,他喃喃開口。

“兒子徐庶…兒子徐庶知道該如何做了!”

“玄德公為我,儘伐那新野城外的樹林,兒子徐庶也該為玄德公,去重新栽起這些樹木,也栽起玄德公複興漢室的希望!”

膠州靈山寺外的官道上,陸遜單人匹馬幾次,他在馬上摸出關麟贈予他的錦囊。

將錦囊打開,取出一塊兒白綾,借著初晨的日光,他看到白綾之上的字,依舊是劉皇叔的那一句——“吾欲儘伐此處樹木”!

依照關麟講述的,隻這一句話…

隻要能傳入徐母的耳中,就足夠讓徐庶回心轉意。

當然,因為畢竟是在膠州,陸遜無法大張旗鼓的調查徐庶與徐母的位置,隻能小心翼翼的問詢。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快速駛來,超過了陸遜的馬兒,直接橫在了官道上,攔住了陸遜的路。

陸遜使勁兒一拉韁繩,馬長嘶一聲停住,正直疑惑,昨日那鼓子島中遇到的“老者”徐徐走出了馬車。

陸遜看著老者,驚喜道:“前輩可是要告訴我徐元直在哪?”

老者沒有說話隻是招了招手,示意陸遜上了馬車。

陸遜也不遲疑…當即翻身下馬,跳上這馬車中。

馬車駛離,一路無話,行到一處僻靜之所。

這時,老者方才打開窗子,然後將面頰上貼滿的鬢白的須發悉數卸去,六十餘歲的羊毛恍若年輕了二十歲一般。

陸遜意識到了什麼,驚問:“閣下就是…徐庶徐先生麼?”

“是我!”徐庶侃侃站起,“我遙記得當年曹衝公子不幸病逝後,我以老母心念故園為由,辭彆曹操,那時曹操派人來追捕於我,不曾想…如今,風水輪流轉,倒是輪到我徐庶去追逐彆人了!”

徐庶是前輩,儘管他曾經露出過的光芒在絢爛的星空中隻是一閃而逝。

但這光芒太過閃亮。

他與劉備的情義也太過深厚。

得知是徐庶本人,陸遜一本正經的行禮,“晚輩拜見徐先生。”

“你是荊州來的?那是如何來的?又要如何回去?”

徐庶問出這一句,陸遜就懂了,徐庶是有意與他一道歸去。

當即他的心頭大喜。

——成了,成了…果然,雲旗的方法是有用的,劉皇叔與徐元直之間,是金不換的、是無法撼動的情義!是那片新野樹林間的情義!

陸遜連忙表明歸去的路線,並且提問出關麟派他來此最關心,也是最迫切的那個問題。

“徐先生,如今時局有些變化,荊州的關麟公子托我來此,一是請徐先生出山,二便是求徐先生救一個人?”

“誰?”

“曹營裡的張遼,張文遠。”陸遜細細的將張遼如何牽扯到與華佗女弟子、與淩統的愛恨情仇?如何被曹操猜忌?如何苦苦求曹操想要救出那女弟子?如何被幽禁?包括如今,如何危險的局勢,一並娓娓道出…

而隨著這一係列的話語,徐庶的眉頭也漸漸的凝起,他不由得感慨:

“竟還有這種事兒?”

“我與雲旗公子均是覺得曹操生性多疑,此張文遠深入如此漩渦,勢必九死一生,若因為曹操的猜忌,讓這一員虎將,這一員義士喪命,那…”

陸遜越說越是急迫…

徐庶則是深深的籲出口氣,他表現出了與陸遜截然不同的鎮定與從容。“我身處曹營多年,倒是比你們更懂曹操…當年我為了高堂,歸於曹營,那時便意識到人生的方向,有時候並不能由自己選擇,官場如戰場,戰場如地獄,朝生暮死,看不清前路啊…”

“故而,我入曹府之時,曾立誓終身不為曹操設一謀,不想曹操居然容下了我,還說既然不肯為他所用,便去教導他的幼子曹衝好了,曹丞相的胸襟手段,有時候,讓人不能不佩服!”

說到這兒,徐庶頓了一下。

“後來我見過曹衝公子,發覺他秉性善良聰慧,我便想曹操這樣的人雖智勇雙全,然過於殘暴,這樣的人非我心中的明主,但他畢竟已經五十多歲,我就想能不能為了天下百姓,教導出一個仁慈明德、愛民如子的明主?”

“我為漢臣,我不會侍奉曹操,轉而教導其子,未嘗不是一條可選擇的路,我等書生生於亂世,理想功業,便是輔佐一位明主,為萬民開太平啊!”

似乎是回憶起往昔的歲月…

徐庶仿佛打開了話匣子,將這些年在曹營,他的心境娓娓道出。

陸遜正直疑惑。

——那麼?這與救張遼有何關聯?

徐庶的話再度吟出,“可誰曾想,曹衝染了急診,不得醫治,竟猝然夭折…我尤記得那蒼涼夜色裡,曹操那淒厲的慘呼,他說他‘悔不該…悔不該殺了華佗,若是華佗在,一定能救衝兒。’我那時的心其實也隨著衝公子的不治身亡也碎了…這都是命,這都是命!”

提及曹衝不治身亡,徐庶的神情蕭索,黯默。

他是真的將曹衝當做弟子,真的不遺餘力的教授曹衝,可…

“再之後我便向曹操請辭,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我借老母歸故鄉辭彆曹操,偏偏那時正趕上曹操南下征討荊州,母親的故鄉正是荊州,我本以為…此行是九死一生,曹操也的確派人去追殺於我,到最後曹操也來攔截我,我與高堂均為砧板之肉,可曹操卻當著所有百姓、兵士的面放了我。”

“他說起…他當年縱馬踏壞麥田,割發代首的故事,他說我徐庶今日叛國,不殺有違國法,可他又說我實為全母之歸鄉之情,是為孝道,當年他曹操割發代首還欠著百姓們一條命,今日就因為我徐庶的孝道,因為百姓都希望救我徐庶而還百姓這一條命,也赦免一個義士!”

起初這麼一大段話,陸遜還沒有聽懂,可隨著話語的深入,他懂了…

他意識到徐庶要表達的是什麼。

曹操生性多疑不假,可他對義士,前有關羽過五關斬六將,後有徐庶攜母南歸…曹操都不曾殺害呀!

曹操對義士的情是淩駕於他的猜忌之上。

也就是說,徐庶要表達的意思是…

“我懂了…”陸遜張口道:“徐先生的意思是,無論曹操對張遼是何等猜忌?他…他都不會加害於張遼。”

“沒錯。”徐庶頷首,“曹操這人是奸雄不假,卻也是世間罕見的真性情,他對義士有著超乎一切的執著與情義!”

“可即便拋開這份情義,如今的曹操依舊不會殺張遼、殺我、殺雲長。他現在不畏懼任何人,但有一樣東西是他晚年必須要小心維護的,那便是人心,屠徐州時的曹操隻是一個將軍,遇到家事巨變,會意氣用事,不顧人心,可今日的曹操是丞相,是魏公,天下十三州,九州都掌握在他的手裡,曾經的他殺戮太盛,晚年他必須找補回這份人心…”

“所以…”

到最後,徐庶的話鋒一轉,變得嚴肅,變得犀利,“所以,如果曹操的行徑會讓你們覺得,他是要加害張遼,那一定是假象,是曹操要利用這假象做些什麼,或者是迷惑你們!這才是最危險的!”

隨著這個話題聊到最後。

“咕咚”一聲,陸遜咽下一口口水,他長籲一口氣,喃喃吟道:

“我懂了…我懂了——”

這一刻的陸遜,他不僅懂了張遼的處境根本不會有任何危險,他更是懂了,徐庶的出山…能帶給荊州,能帶給巴蜀什麼?

徐庶對曹操,特彆是曹操的性格,有著特殊的理解!

這才是雲旗讓他陸遜千裡來尋徐元直的意義啊——

壽春城,依舊是那一方書房。

依舊是一方桌案,案上鋪滿一幅碩大的地圖,曹操與賈詡的對話還在繼續。

“雲長、元直、文遠皆是義士,我如何舍得加害呢?”

曹操的話正在吟出,“孤故意懲罰文遠,幽禁文遠就是做給他們看的,孤已經決定,若文遠能替孤立下大功,那孤就放了那華佗的女弟子又有何妨?昔日華佗傷不到孤,可因為華佗的死,孤卻失去了最疼愛的兒子,這些年…孤對他的恨都不及對孤自己的怨了!”

儼然,話題從張遼引到華佗,再引到曹衝…

曹操的神情變得落寞了幾分,他又思念起那個最聰慧,他最疼愛的兒子了。

賈詡聽過曹操的話,輕聲感慨道:“昔日丞相追關羽,放關羽,追徐庶,放徐庶…須歸即遣,知叛弗追,今日的張文遠,丞相有錯不罰,故布疑陣,委以重任,丞相如此胸襟,古今無人能及,隻是丞相打算給文遠一個怎樣立功的機會。”

曹操沉默了一會兒,“文和講,將那一對關家父子拆開,將關羽誘入新野、平魯、偃三城,然後以盛勢之兵圍困攻城,圍城打援…如此,我大魏豈不需要一員良將?”

一下子,賈詡全都明白了,他深深的頷首,“丞相是要將這份擒關公的大功送給文遠麼?”

“哈哈哈,若非如此…”曹操笑著道:“文遠這些時日受的苦,還有他心心念念要救的那女子受的苦,豈不都白費了?”

這…

賈詡微微頓了一下,可很快,他的眼珠子一定,笑著感慨道:“其實,如今的文遠還大有用途啊!”

“何用?”

“丞相說那華佗女弟子與文遠將軍、東吳的淩統都有牽連,丞相會如此猜疑,那孫權如何不會?現如今,丞相大可以推波助瀾,趁機陰孫權一把,隻需一封信箋,若能讓孫權借此除掉淩統,那江東年輕一輩的人中,可還有足堪大任的將才?”

唔…

此言一出,曹操的虎目幾乎完全瞪大。

他先是慢慢吟出四個字:“借刀殺人?”

然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朝著賈詡感慨道:“不愧是你啊,老毒物,你這一來,擒關羽,誅淩統,你的計略,毒的很哪!”

曹操整個人亢奮了起來,他就差把你好壞呀,我好喜歡這八個字給寫在臉上了!

襄陽城外,關家軍駐紮的營地。

關羽自從胳膊處痊愈後,就將關家軍的駐地從襄陽城遷往城外。

這樣,隨著侯音帶兩萬南陽弩手退回江夏。

算上傅士仁收編俘虜,擴充至的一萬兵馬,陸家軍的兩萬兵馬,關麟原本的一萬兵馬,襄陽城內如今的駐軍達到了四萬人。

而關羽的關家軍經過此前敗仗,如今也有超過兩萬。

這是第一次在襄樊戰場,荊州兵的數量超過曹魏的兵馬,且士氣高漲,戰意高昂…是難得的局勢。

關羽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竟然能打這麼富裕的仗!看書溂

也正是因此,關羽一如既往的推行每年的“冬至春來”之際,都會進行了“絕北道”戰略,意在漲水期前攔截住中原與北境對襄樊戰場的一切支持。

此刻,一張輿圖擺放在關家軍大帳內。

關羽坐於主位,周倉站於一旁,長子關平、次子關興、三小姐關銀屏悉數、五子關索站在一邊,另一邊站立著的則是王甫、趙累兩將。

關羽正在部署“新一輪”絕北道的方略。

“與去年時一樣,王甫率一萬軍駐守於平魯東北五十裡方向,關平率五千軍駐守於新野城西側,本將軍親率一萬軍駐守郾城東南五十裡處…三寨聯營,互為犄角,阻擋一切曹魏來犯之敵!”

關羽這話脫口,關索連忙道:“父帥,今年的局勢與往昔不同,襄陽以破,四哥對進攻樊城也有計劃,似乎關家軍無需再去絕北道,斷了曹軍的歸路!”

這話脫口,關羽白了關索一眼…

當然,他也知道,今年的局勢似乎沒必要“絕北道”。

但是,他是在城頭望樓裡,意外的聽到過雲旗的部署,知道他是打算在明年七、八月漲水期時對樊城施以水攻。

既是水攻,那就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如果再細化下來,那講究的就多了,是——陣地戰、地道戰、塹壕戰、心理戰、間諜戰、氣象戰!

諸如此類多種形式的戰場…

最重要的…天時是暴雨,地理則是地勢的高低,至於人和…

那就是若暴雨不足以衝垮堤壩,就需要人為來掘開堤壩。

要知道,漢末三國之前,水攻雖然有很多次,諸如“晉陽之戰”、“鄢郢之戰”,甚至還有水神韓信的背水一戰。

但事實上,想要打水攻,引水灌城,那可是一個大工程。

最難的兩步分貝時,修運河把水引來,還得修堤壩不能讓水跑了。

等到關鍵的時候鑿開堤壩方才引水灌城!

這不僅需要大量的人力,更需要處於絕對的優勢,讓敵人在城裡不敢出來,否則…水攻,就隻是說說玩兒罷了!

故而此番關羽“絕北道”,最真實的目的,是占據地勢,在北方開拓出一方空間,待得來年,雲旗一旦決定水攻,那關家軍隨時可以挖通漢水,修築堤壩,在適當的時機引水灌城!

說白了,這一切…都是關羽在為雲旗打“掩護”,打“輔助”,人為的創造出“地理”與“人和”!

當然,他心裡是這麼想,但表面上不能如此說。

他狠狠的瞪了關索一眼。

“維之,你的意思是,要把一切的壓力都壓在你四哥身上?我等關家軍就觀望看戲麼?”

呃…

關羽突如其來的冷冽的話語直嚇得關索一個哆嗦,立刻就低下了頭,不敢直視關羽的目光。

關羽一手捋著長髯,目光如炬。

“關某隻是傷了,不是死了,關家軍此前是敗了,不是亡了…”

“以往襄樊戰場四面楚歌,關某照樣絕北道,關家軍何曾怕過?怎生?如今背後有襄陽城,有雲旗的四萬兵馬?你們就提不動刀了麼?”

“此前一戰,關某與關家軍失去,恥辱的,這一戰該悉數奪過來了!”

又是一連兩句,無比淩厲的話語…

這次的話直接讓所有帳中之人低下了頭。

“本將軍意已決,明日點兵,後日過漢水…各營過漢水後,占據扼要之處,聯營擺開,將樊城包裹於其中,一隻兔子也不能跑出!”

“若曹操敢派人來支援,若平魯城、郾城、新野城敢出兵攻我關家軍寨,那諸位就策馬揮刀,掃天下漢賊,青龍嘯天,揮刀取寇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