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一章 這個逆子,終變成頂天立地的男兒!(1 / 1)

合肥城內的衙署中,奏著柔雅的樂章。

兩方案幾上分彆擺放著酒、肉,孫權與顧雍跪坐在案幾後,一邊聆聽者著水韻江東的琴曲,不時的議論著如今的時局。

而如今的局勢,整個南部戰場的焦點都圍繞在荊州…

準確的說,是圍繞在一個人的身上——關羽!

儼然,關羽現如今的身體狀況,已經足以影響到整個南部戰場,影響未來襄樊,乃至於江夏、淮南的歸屬。

“顧老,你見識廣,此番荊州傳來消息,關羽已是吊著一口氣,暈厥不醒了,嗬嗬,你倒是說說,這關羽是真暈呢?還是假暈,亦或者是效仿周公瑾謀南郡時的詐暈呢?”

孫權將一杯酒水灌入口中,碧綠色的眼瞳幾乎眯成了一條縫,輕聲詢問顧雍。

顧雍放下了手中的酒水,感慨道。

“若說是假暈吧,聽聞射箭的龐德乃是關中人,關中那種地方軍閥林立,手段心狠手辣些也是情理之中,什麼箭上淬毒,箭上染金汁,這都是常規手段了,可若說關羽真的因此暈厥、命懸一線,隻憑著這箭矢的話,我還是覺得不太可能!說到底,那是關羽啊…是呂布之後,天下無敵的關羽啊?他…會倒在一支箭下麼?”

顧雍的一番分析有理有據。

要知道,孫權給曹操的那封“公亦速退”的信箋已經過去許久,儘管有焚燒曹軍肥水大營這樣的戰績,可無疑…孫權數萬大軍聚集於合肥,他的壓力也很大。

糧草的補給,軍械的輸送,還有後方交州這個隱患…這些無一不時時刻刻勾著孫權的心。

他其實早已萌生退意,但退歸退,合肥卻是萬萬不能放的!

現在是枯水期,熬到七月…熬到漲水期,那時候兵精糧足,才是孫權反攻的時機啊!

可…要讓曹操退,談何容易?

這點上,孫權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能讓曹操南線戰場停止進攻的,能讓他退回許都的,唯有那個男人:

——關羽!

可現在…

“嗬嗬…”孫權苦澀的笑出聲來,一塊兒鹿肉填入口中,卻有些味同嚼蠟的感覺。

他的心態顯得很複雜,既不希望關羽贏,卻也不希望關羽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倒下了…不希望淮南承受更重的壓力!

就在這時。

“主公…”一名內侍來稟報,“門外諸葛子瑜先生求見!”

“子瑜回來了?”孫權頗為驚喜,“快傳…”

不多數,內侍領著諸葛瑾走入此間,“主公…”

“快入座!”孫權對諸葛瑾的歸來,表現出了十足的歡迎,“子瑜回來的可比預想中要早一些。”

反觀諸葛瑾,他的神情顯得有些緊張,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開門見山。

“主公,臣如此急著歸來,是有一件事兒要稟報主公!”

“何事?”

隨著諸葛瑾的語氣,孫權感受到了氣氛有些不對,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氣氛…很沉悶,又很冷寂!

“淩統在江陵——”終於,諸葛瑾把心頭的話悉數吟出。

而隨著這一句,原本正在親自為諸葛瑾斟酒的孫權,他的手仿佛一抖…伴隨著“哐啷”的一聲,整個酒樽悉數墜落…隻留下那“清脆”又“沉悶”的聲響。

之後,孫權與諸葛瑾聊了半個時辰,就喚諸葛瑾回去歇息了。

整個過程孫權都表現的很克製…

直到諸葛瑾走後,他胸腔中那隱匿的怒火終於再也遏製不住。

“一個個的都離孤而去,孤這是用人不善麼?”

意識到了孫權心情的低落,顧雍連忙接過孫權的話由,“此非吳侯之罪,是那淩公績不識好歹,主公…東吳諾大的基業,文臣如雲,武將如雨,少了太史慈能過,少了周公瑾能過,少個淩統,也…也能過!”

隨著顧雍的話。

孫權的表情變得愈發的陰鬱,他狠狠的下達了命令。

“將這淩統的家眷悉數給孤幽禁起來,沒有孤的命令,誰也不許探視!”

“喏…喏…”顧雍連忙點頭。

這一刻,他仿佛又一次感受到了…來自這位吳侯深深的猜忌!

上一次,這位東吳國主的猜忌,可是讓赤壁的功勳之臣,周瑜周公瑾“兩分天下”不成…反倒是身死道消!

君不見朝如青絲暮成雪!

昔日,楚平王聽信讒言,伍子胥逃走,途徑韶關,形勢險要,想過關難於上青天,伍子胥一夜未眠,心急如焚,竟生出滿頭白發。

而從科學的角度,壓力與悲傷的確會導致身體內的“黑素乾細胞”的消失,從而白了少年頭。

值得一提的是,這種因為壓力導致的“黑素乾細胞”的消失是不可逆的!

當然…

這些都是廢話。

因為此刻關麟的滿頭銀發…絕不是因為“壓力”!

而是因為“物理”效果…

是古法“染發——”

是用白色的“鴿糞”與“鴿尿”混合,輔以乾鬆、石膏、白檀香、白及等熬製而成…

可以一夜之間將滿頭黑發染成純白色的方劑!

關麟也沒想到,以前從“百科”看到的這一條“沒有用”的知識,竟真的作用於這個時代!

他也是被逼的呀!

“呼——”

伴隨著關麟的一聲輕呼,軍帳內的關麟,他最後看了一眼關羽,口中輕聲道:“老爹,為了替你找回場子,孩兒也真是拚了…”

哪怕是裝作暈厥,可關羽仍忍不住用餘光去望向這一刻的關麟。

他那滿頭的白發,像蜘蛛吐出的白絲一樣的蒼白纖細…

如果說,昨日黑發下的關麟,給人的感覺,是以綠草那樣散發著生命誘人的氣息;

可今日的白發…

兼之關麟故意做出的那虛弱、頹然、彷徨的模樣。

就像是枯草那樣晃動著刺目的、淒涼的、枯竭的顏色。

也不知道是因為曙光方才降臨的緣故…

微弱的光下,關羽隻感覺兒子那斑斑的白發,仿佛點點描繪著他執掌關家軍後的滄桑…以及,這部署一切,運籌帷幄一個“局”時的艱辛!

這讓關羽無限的心疼…

讓他忍不住心頭喃喃。

——終於,這個‘逆子’還是成長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

眯著眼縫的關羽…

隻保持了很短的時間,他就意識到…接下來,不止是雲旗的“戰場”,更是他關羽的“戰場”了,這是他關羽從未接觸過的戰場。

踏…

隨著關麟推開此間軍帳的大門,他緩緩走出了軍帳。

而隨著關麟的走出…原本那些還圍在附近的關家軍士一個個愕然了,守在帳外的關平、關興也驚訝的張開了嘴巴,不可思議的望著眼前的四弟。

“大哥…四弟他…”

“我看到了,這是一夜白頭麼?”

愕然中,關興與關平不由得輕聲吟出這麼一句。

張星彩、關銀屏本是來給關羽、關麟送吃的,食盒中有要灌給關羽的粥與稀飯,也有讓關麟填飽肚子的面餅…

隻是,當她倆看到了關麟那散亂的、銀色的頭發在風中輕拂,一時間竟是恍然了…手中的食盒竟是“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漸漸的,此間圍著的人越來越多。

漸漸的“關四公子一夜白頭”這個消息傳遍了整個軍營,整個江陵城…

漸漸的,整個關家軍軍營,每個人都往這邊湧來。

不需要集結的鐘鼓,不需要派人傳令,所有兵士悉數都湧了來,也包括…關家軍中,那些送菜、送肉的農戶,以及東吳與曹魏的眼睛。

所有人都不可思議的望著關麟…

所有人都在小聲議論,“關四公子…一夜白頭了!”

“雲旗弟…你…”張星彩快步跑到關麟的身旁,她不可思議又驚魂甫定的般的看著關麟,她忍不住抓住了關麟的手,發現手掌冰涼。

她的一雙眼眸中滿是擔憂…

仿佛,仿佛他的雲旗弟弟一夜之間蒼老了三十歲!

關麟沒有回答她,而是環望著此間的人群…越來越多湧來的人群。

終於,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將關麟圍住,關麟張口了。

“仲景神醫說我爹隻剩下一口氣,故而我昨夜一直在思慮,思慮我爹如今的身子骨還能不能扛得住那‘刮骨療毒’,思慮著思慮著,我昏睡了過去,我仿佛夢到我爹了,我仿佛聽到他,罵我,罵我是個逆子,罵我‘就讓他這麼躺著,還不如讓他死了’…可…可我就算是‘逆子’,可他也是我爹啊!他倒是想一了百了,可我關麟能讓他這麼走了麼?”

說到最後,關麟突然抬高了聲調。

可很快,這聲調又戛然而止,他歎氣道:“就這樣,整個一夜,我再也睡不著了,我怕再夢見我爹,我怕他逼我…我一直在輾轉反側,我一直在想,該不該給我爹刮骨療毒…該不該賭這一把…或許…你們…你們會覺得,我是在拿我爹的命在賭!可…錯了,我是在拿關家軍的軍魂,我是在拿荊州,我是在拿興漢的希望在賭啊!我賭的從來都不是我爹一人的安危、存亡!”

說到這兒,關麟的聲調越來越高,情緒也越來越激動。“可能我關麟注定,這輩子做不成一個孝子,可能我關麟注定要背負這‘逆子’的罵名,一整個夜晚,思前想後、思慮再三,我…我關麟還是決定…要…要為我爹刮骨療毒,要賭這一把,看看是他胳膊上的毒先解了,還是我爹扛不住,先走了!”

關麟的這一番話語速極快…

可莫名的,當他那白發飄蕩,當他那悲愴的表情傳出,當他那讓人心疼的淚痕揮灑…

所有人想到的都是“伍子胥一夜白頭”,是關四公子關麟經受了與伍子胥相通的壓力與絕望啊!

這是在極限的絕望下,做出的最終決定啊。

這必定是個極其艱難的決定吧!

眾人想到這兒…關麟在人群中找到了卓榮與卓恕,他朝她倆深深的凝視了一眼,那極致艱難做出選擇的聲音再度抬高。

“傳我軍令——明日一早,為漢壽亭侯,刮骨療毒!”

此言一出,滿座寂然!

樊城,江陵的情報經由飛鴿迅速的傳來,也讓整個荊襄齊刷刷的動了起來。

徐晃也趕至此間,曹仁與趙儼早就在這兒等著他。

“子孝將軍,這麼急著喚我來?是因為那關家四郎要對關羽刮骨療毒吧?”

仿佛,從曹仁與趙儼眼神中的迫切,徐晃就讀出了他倆的心情。

“何止是刮骨療毒…”曹仁感慨道:“還有那關家四郎一夜白頭…上一個一夜白頭的,可距今八百年了吧!”

趙儼適時補充,“子孝將軍說的是伍子胥過韶關,憂思成疾,故而一夜白頭的故事…如今,這關家四郎為父刮骨,一夜白頭…倒是振聾發聵啊!不過…從這‘一夜白頭’中,我倒是覺得,那關羽的病情不容樂觀!看來,龐德將軍的毒箭還是能致人死地啊!”

要知道…

古人,隻有“護理頭發”的概念,如《詩經》中言及的——予發曲局,薄言歸沐!

至於這“染發”的概念,特彆是染“白發”的概念,至少在漢末時期…那是完全沒有。

甚至放眼整個古代,也唯獨“陸展”染白發以媚妾,“寇準”促白發以求相!

這屬於主流的人群都在裝嫩,非主流的人群則是在扮老。

也正是為此,曹仁、徐晃、趙儼完全不會想到關麟的“白發”是染出來,更不會往那個角度去思索…

他們下意識以為的一定是如伍子胥般一夜白頭!

兼之“刮骨療毒…”

這讓曹仁、徐晃、趙儼…難免不對江陵的局勢,對關羽的病情產生了更多的猜疑!

“如果…真的要刮骨療毒的話…”徐晃補充道:“那我寧可相信關雲長不是詐暈,而是真的命懸一線了!”

“不忙著下結論…”曹仁一如既往的謹慎,他的眼眸深深的凝起,隻是…那對關羽詐暈這主觀臆想中的質疑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抹巨大猜忌的鬆動!

“是啊!”趙儼補充道:“那關家四郎不是明日要為關羽刮骨療毒麼?若是詐暈,誰能扛得住這份‘刮骨’的痛苦…不妨再多等一日,或許…荊州的時局已經徹底變了。”

呼…

徐晃又一次深深的呼出口氣。

趙儼這話,他是相信的…

誠然,這段時間,江夏戰場那關家四郎關麟大方異彩,給曹魏造成了不少麻煩。

可事實上,那也隻是麻煩…

荊州,最大的威脅從一開始起都是關羽,他的勇武,他的威望,他的氣概!

隻有關羽,能夠影響到雙方將士心理層面…

關羽隻要在,那關家軍將士士氣瞬間到達頂點,一個個生龍活虎…

而敵軍士氣瞬間折半,惶惶不安!

就是這份不容置疑的威懾,如同張文遠對上東吳鼠輩時的威懾。

不等徐晃再開口,曹仁提議道:“公明今日就不要走了,等明日刮骨療毒的消息傳回,你、我再行計議…或許,真如趙將軍所言,荊州的天要變了,咱們收服南郡的機會來了!”

“那就依子孝將軍。”

徐晃深深的點頭,他把腦袋轉向門外,朝向的方向正是江陵那邊!

——刮骨療毒!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終於要見分曉了!

這一日,江夏的天氣格外冷峻。

但江夏一支四千人的隊伍正在快速的行進著,為了避開敵人的耳目,他們特地放棄水路,要從陸路趕至江陵。

要知道,這中間需要走過一條名喚“雲夢澤”的泥濘地帶,當年大名鼎鼎的“華容道”就是這裡的一支,這是一條隱秘…卻並不好走的小道。

好在並非漲水期,泥濘不在…

倒是幫了大忙!

看服飾,如今正在快速穿過雲夢澤的軍團乃是陸家軍的兵勇,為首的是江夏的長史諸葛恪…

士兵們一邊疾行,一邊不斷喝水,可仍然嘴唇乾焦,冷意十足。

這裡太冷了,也太乾了。

凜冽的北風如刀子一般掛在諸葛恪的臉上,那碩大的土塊兒不斷墜落在地圖上,這時候,陸遜的兒子陸延策馬趕上,把一皮囊水遞給諸葛恪。

“長史,喝口水吧,剛燒過,熱乎的…這該死的雲夢澤太冷了,也讓弟兄們歇歇吧!都走了一上午了!”

諸葛恪抿了一口水,“陸公子,非是我不體恤你手下這些陸家軍的將士們…而是雲旗公子讓一個月悄無聲息的運四萬兵,這運兵就如救火,他讓咱們一個月,咱們得按著二十天去做,這才能萬無一失…告訴弟兄們,加把勁兒,到公安城前一刻都不能遲延,等到了那兒,有的是時候取暖!歇息!”

陸延看著諸葛恪如此認真的表情…一時間沉默無語,他發現…這諸葛恪在提到關麟時,就像是他的父親陸遜那般執著!

到了晚上…

急行一夜的諸葛恪,被陸延扶著踉踉蹌蹌的回到帳篷裡。

話說回來,彆人是跑這一趟,可他諸葛恪已經跑了幾趟了。

每次都是四千人…每次都要避開輕鬆的水路,要選擇這泥濘的山路,要做到絕對的隱秘,每一次將兵馬送抵公安城後,他就即刻返回…再送下一批!

此刻,他直接趴在簡易的床上,陸延看到了他衣服處的一片殷紅,連忙揭開了諸葛恪的衣服,發現腿上一片血漬,他又驚又痛道:“諸葛長史,你這腿,再這麼跑可就廢了,你看都流血了…明天你還是坐車吧!”

諸葛恪笑著說,“陸公子,你應該比我更了解,這次陸家軍四千人裡,有一千多比我年齡還大,他們都受得了,我有什麼受不了的?哪有坐車的將軍?這讓走著的將士怎麼想?還能有勁急行軍麼?”

陸延不解,歎了口氣,“看來,諸葛長史跟我爹一樣,明明是做文官的材料,可卻偏要卷入這戰場…也不知道你們究竟發不下什麼!”

“哈哈…”面對這話,諸葛恪一笑而過:“放不下荊州,放不下軍隊,放不下這時局,也放不下名利…或許最放不下的是雲旗公子的囑托吧!”

諸葛恪笑著繼續感慨。“陸公子覺得這運兵難,可訓練兵士們練習蹶張弩更難,可廖化將軍…不一樣完成了,幾天就能訓練出四千弩手,都是在雲旗公子手下做事,我不想證明什麼,但也不想被人給比下去了!”

說到這兒,諸葛恪“哎呦”一聲,像是傷口沾到衣服上,撕開衣服一陣鑽心的疼痛。

他繼續道:“趁著還年輕,多為這局勢做些事兒…多立下些許功勞,這樣在日後,彆人提起我們諸葛氏一族時,才會豎起大拇指,說裡面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是好樣的!”

陸延莫名像是受到了鼓舞…他擦了擦眼睛,說道:“我與雲旗公子接觸的少,我是不懂,他究竟有什麼魔力,能讓你,讓父親,讓廖化將軍,如此不辭勞苦…”

“哈哈!”諸葛恪大笑道:“你很快就知道了,我已經預感到這一次,定是場能夠載入史冊的大捷!”

說這番話時,諸葛恪的眼中有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