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四年前,劉備入蜀起,糜芳與傅士仁就開始一起合作,小規模的販賣些軍火。
那時候,還是賺個小錢。
可這個現象,隨著諸葛亮入蜀後,開始急速的加劇。
糜芳是劉備的小舅子,傅士仁是與張飛、關羽同期就投靠劉備的元老級人物。
因為身份的緣故,兩個人分彆掌管江陵城與公安城的一切府庫錢糧,軍輜采買、運輸。
這中間,哪個環節“損耗”了一些,哪些軍輜損壞了,哪些軍械被劫走了…關羽不可能事無巨細的問詢。
而古代府庫的帳,往往都是一本糊塗賬!
漸漸地,兩人也從最開始的小打小鬨,到後面膽子越來越大,倒賣的府庫軍械、軍火越來越多。
隻是,他們還是保持著一絲底線。
那就是荊州的軍輜,絕不會賣給北方的曹操。
至於…東吳,反正孫劉聯盟嘛,都是討伐曹賊的,這些軍輜誰用了都一個效果。
當然,除了東吳外。
糜芳與傅士仁還有一個最大的客戶,那便是交州的士變。
對士變,糜芳與傅士仁並不熟悉。
隻知道兩年前,交州的士變家族臣服了孫權,名義,交州也納入了孫權的版圖。
可實際,交州依舊是掌握在士變的統治之下,隻是每年向東吳進貢大量的財物罷了,算是藩屬國的概念。
而糜芳與傅士仁意外的是,交州的士變家族簡直堪稱富得流油。
但凡采買,從未還價過。
且…量賊大!
為此,兩人賺的盆滿缽滿。
這也是為何,當糜芳聽說這商賈是來自交州後,他會感到意外的原因。
若交州真的有史火龍、遊坦之這樣的軍火商,那士變何必專程留人在江陵采買?這不是舍近求遠,南轅北轍麼?
當然…
這與糜芳現在的任務無關。
他是來問價的!
這邊廂,糜芳與史火龍還在攀談。
同行嘛,未必是冤家。
比如軍火,糜芳還琢磨著,等問過價後,有錢大家夥兒一起賺,大家夥兒互通有無,彼此合作。
可,儼然,史火龍不是這麼想的。
提到軍火的話題,史火龍眼珠子一定,“糜太守如此盛情邀約,多半是為了那批軍械吧?”
糜芳也不繞彎子,重重的點了點頭,“也不知道,史老弟有多少那偏廂車、多少連弩、多少木牛流馬?”
這個…
史火龍略微琢磨了一下,還是坦白道:“其實這一批並不多,偏廂車有兩百輛,連弩的話千餘,弩矢萬餘…至於木牛流馬隻有一百駕!”
話題漸漸引入正軌。
糜芳饒有興致的繼續追問:“那不知道…史老弟這位主人,打算以什麼價格售賣呢?”
的確,少是少了點兒…
可考慮到,這些軍械的實用性,特彆是偏廂車…對騎兵時的“極限克製”,以及這些軍械,後續的進一步采買…
站在江陵太守的角度,糜芳認為,他還是要爭取一下的。
“這個,我可說不好。”史火龍擺了擺手…
“史老弟那來此之前,你的那位主人,就沒有事先定下個價格麼?”
“沒有!”史火龍表現出了極其實誠的一面,“我主人隻說,奇貨可居…”
“哈哈,糜太守也做過軍火生意,總也該知道,貨比三家,價也該比三家,否則…我這回去,如何向主人交代呢?”
嘿…
糜芳覺得,這史火龍看著幾杯酒下肚,醉意濃濃…
可說話依舊滴水不漏。
他眨巴了下眼睛,正琢磨著繼續問點兒什麼,或者如何套套話,再不濟…他糜芳替關羽報價,報多少好呢?
倒是史火龍當先開口,“再說了,今兒個借著四公子的台面,才讓咱們這些軍械漏了一手,四公子又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證,明兒個會給咱們個滿意的價格,雖…商人講究在商言商,但四公子都說到如此地步了,咱們總也得給他個面子不是?”
史火龍眼眸幽深,他緩緩張口,提議道,“要不,糜太守先不忙著報價,待得明兒個聽到四公子的報價後,再行計較,如何?”
糜芳眸光一閃,他略微沉吟,還是點了點頭。
“好,這樣最好…公平!”
說到這兒,糜芳又舉起酒樽,兩人又對飲起來。
又是一輪暢飲。
糜芳覺得時機差不多成熟了,他悄聲問道:“敢問史老弟,你們是交州哪裡人哪?怎生史老弟這口音不像是南邊的。”
原本還醉眼惺忪的史火龍,聽到糜芳這話,他整個人像是一下子提起了精神,眼珠子也驟然瞪大。
然後,他一拍桌案,整個人搖搖晃晃的起身…
一副不高興的模樣。
糜芳連忙也站起身來,“史老弟,緣何如此啊?”
“糜太守這宴是好宴…卻為何壞了規矩呀?”史火龍直接指責道。
“我如何壞了規矩?”糜芳一頭霧水。
史火龍卻是一邊搖頭,一邊作勢就要離開,糜芳連忙一把抓住。
這要走了,那這批軍械不完犢子了。
他如何向關雲長交代呢?
“史老弟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此時的糜芳,哪裡還有半點位者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在求史火龍一般。
史火龍白了他一眼,“糜太守方才還說也做過軍火,那豈不知,咱們這軍火生意,客不問主的道理?”
此言一出,糜芳猛地吸了一口氣。
的確,倒賣軍火是有這麼條規矩。
需知,在如今這個世道,販賣軍火,發戰爭財的大有人在。
世道越亂,越有人投機倒把,越有人鋌而走險賺大錢!
小到一方縣令、縣丞,乃至於縣吏,大到朝廷中的三公九卿,手握重兵的一方太守。
隻要他們想,隻要他們有,大可將手中部分軍輜、軍械在黑市販賣,換取大筆金錢!
具體操作也極其簡單,隻要稍稍在黑市放出消息,有的是人收購,有的是人登門拜訪。
而這些倒賣軍火的縣令、縣丞、縣吏…三公九卿、一方太守,他們又豈會不知道,這事兒一旦傳出去,名聲一敗塗地倒是其次,腦袋多半也得搬家。
就像是糜芳、傅士仁。
曆史的他們,為何會怕關公查軍械庫?
為何會一把火燒了軍械庫?
不就是因為擔心倒賣軍火的事被關羽發現麼?
出了事兒一場大火,神不知鬼不覺,撇清乾係…保不齊還有冤大頭去背鍋。
這事兒,後世的某些機構直呼內行!
反倒是,倘若倒賣軍火的確鑿證據,被關羽拿到。
那…不管是倒賣給了曹魏也好,東吳也好,交州也好,就算是無錫蠻王沙摩柯、是山越…關羽的青龍偃月刀,勢必絕不會留情。
甚至都不需要“假節鉞”這樣的特權!
直接就斬了,以正視聽。
也正因為此,軍火販賣就出現了一條不成文的規定。
那就是買家,無論何種情形,何種時候,何種地步,也絕不能問賣家的身份,正所謂客不問主。
無疑,糜芳方才詢問的“你們是交州哪裡人”就觸犯了這條鐵律!
“糜太守不懂規矩,那咱們就找懂規矩的合作…糜太守告辭!”
史火龍的話格外冰冷,讓糜芳遍體生寒。
“醉了,醉了…我方才說什麼來著?說什麼來著?”糜芳做出一副因為驚訝,才酒醒的模樣,裝模作樣的問:“這是哪?本太守怎麼在這兒?咱們說什麼了麼?”
看著糜芳這副模樣…
史火龍的腳步總算停下,“罷了,交易的事兒,明日再談,告辭!”
儼然…
關羽派來的這位糜芳,這第一輪談判,徹底宣告失敗!
…
…
一整個下午,關麟都有點懵。
不是因為彆的,乃是因為三姐關銀屏。
從得勝橋回家的路,三姐關銀屏就匆匆趕了過來,關麟還以為她有什麼事兒,連忙詢問。
哪曾想,支支吾吾半天…
三姐關銀屏愣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那是漫長的、無數次的欲言又止。,
關麟還琢磨著,都是一家人,有啥扭扭捏捏不能說的?
那時,他忍不住再三去追問三姐。
哪曾想,三姐關銀屏面靨一紅,直接騎著馬跑遠了。
有那麼一個瞬間,關麟還以為,三姐是不是看哪個帥小夥兒,要他幫忙去撮合…可三姐才多大呀?
再說了,現在就不是春天,不是該屬於發丶情的季節呀?
原本,這就是一個小插曲,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哪曾想…
一個下午,關銀屏又來尋了關麟兩次。
每次都是踟躕半天,張開嘴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最後,自然而然,除了寂寞,什麼也沒留下來。
就好像是…三姐關銀屏要關麟自己去猜!
關麟也是醉了。
這幾天,他的事兒太多了。
老黃那邊熱火朝天的製造,魯有腳那邊安排人手,賊曹掾府那邊還有一大堆賬目,以及丐幫初立,很多事兒,都需要問過“洪七公”!
總而言之,千頭萬緒!
現在又多出了史火龍、遊坦之,多出了一個搞錢與搞人的計劃。
不誇張的說,關麟的腦袋是千頭萬緒,就快變成漿糊了。
現在…
彆說“猜”了…
關麟都已經快麻了。
他承認,女孩子的心思,他兩世為人…依舊還是猜不明白!
話說回來,女孩子也忒奇怪了…
有啥事兒就不能直說!
總是猜,太特喵的費勁了。
怪不得,伱大爺會說“心中無女人,出刀自然神,劍譜第一頁,忘卻心人!”
你大爺永遠是你大爺呀!
“踏踏…”
伴隨著輕靈的腳步聲,關麟頭也不抬,他依舊在繪一幅全新的製造圖。
當然,不用抬頭,他也知道,一定是三姐關銀屏,她又、又、又、又來了!
“來了?”
關麟低著頭,隨口說了句。
他已經習慣了…
三姐關銀屏一定會說你什麼態度?
果然,“你這是什麼態度?頭也不抬,就這麼跟三姐說話的麼?我竟然正午時…還特地從軍營挑步兵去幫你!”
關麟依舊不抬頭。
“三姐你也不是第一趟來了,有事兒你就說事兒,隻要是弟能做的,一定在所不辭,可…三姐,你也理解下弟弟,弟也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實在是猜不透你在想些什麼…”
一邊說話,關麟心頭還嘀咕著。
接下來該是那個、那個了…再然後,就是良久的沉默,最後是面靨羞紅的跑開!
果不其然…
“那個…那個…”
關銀屏一改戰場的英姿颯爽,這一刻的她就像是一個嬌羞、扭捏的大姑娘。
欲言又止…
熟悉的欲言又止。
事實,關銀屏也才十五、六歲。
這種年紀,這種羞恥的事情,難免…會難以啟齒。
換作後世任何一個女孩兒都是這樣。
總不能十五、六歲談戀愛,直接帶著男朋友去買“那啥巾”吧,這太羞恥了!
當然,過了二十就不一樣了。
使喚男朋友買什麼牌子的,賊自然…
一個是原裝的,一個是改裝過的…
經曆過了,啥都知道了,也就沒必要再嬌羞了。
事實,關麟還真沒辦法往這邊去想。
畢竟…這是周期性的,就不是每天都需要。
這個月的那麼幾天,三姐才剛剛過去,現在就不用…關麟怎麼可能想到,她專程來,隻是為了討要這個…
這算是未雨綢繆!
也是一種另類的“安全感”吧?
“三姐,我今兒個真顧不你…”關麟的圖畫到了一個節點,他緩緩起身,“待會兒糜家,還要將最後欠的那批糧食給送到賊曹掾府,然後是清點入糧倉,弟今晚都會很忙!”
“姐要有啥事兒的話就說,沒有的話,弟就先去賊曹掾府了!”
事實,關麟隻說了一件事清點糧食的事兒。
除了這事兒之外,今晚…他還得密切關注…史火龍、遊坦之那邊。
想必,此時此刻,他們倆那邊…正熱鬨著呢!
“我…”終究,關銀屏還是無法豪放到,把這種羞恥的事兒能肆無忌憚的對弟弟講出來。
可這一次,她是做足了心裡準備。
她鼓足勇氣,閉著眼,小聲吟出,“就是…就是你幾天前贈我的那個,帶著小翅膀的那個,四弟…你…你還有麼?”
“嘩啦啦…”
風悄悄的刮過了關銀屏那略顯淩亂的頭發。
這一刻的關銀屏是閉著眼的。
她滿面通紅,不敢直視關麟的目光。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
她就保持這樣姿勢足足三十息的時間,可…依舊沒人回應。
她不由得強忍住羞澀,睜開眼眸。
可眼前,哪裡還有四弟的人影。
“四弟?人…人呢?”
關銀屏連忙喊道…
可這空落落的閣院,又哪裡有人。
隻剩下關銀屏獨自一人,在敞開的門前,風中淩亂。
“不會吧…”
“不會…不會我方才說話時,他…他已經離開了吧?”
“哎呀…這臭弟弟,哎呀!”
一想到這兒,關銀屏牙齒抿住了唇,她簡直後悔…懊惱到極限。
錯過了…
又錯過了!
話說回來,她…她這是怎麼了?
她一貫自詡為英姿乾練、有話直說的女將軍的…
她曾經還以江東劍仙子、敢作敢為的弓腰姬孫尚香為目標的。
可現在,現在…
她竟連這麼一個“小事兒”都無法脫口。
“我…我…”
話語再度磕絆…
這一刻的關銀屏也不知道,那戰場膽大勇武的…是真實的她?
還是這裡…唯唯諾諾,膽小如鼠的…是…是最真實的自己?
一時間,關銀屏感覺…她看不懂自己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