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是逆子,亦是麒麟兒!(1 / 1)

漸入黃昏,這赤壁江心的風越發的大,也越發的急了。

——錯愕、茫然、驚悚!

還有,那愈發濃鬱的尷尬氣氛籠罩在此間。

“哈哈哈哈…”

還是關羽那爽然的大笑聲打破了此間的沉寂,他本要開口。

魯肅卻無比艱難的擺了擺手,他揚起了一絲複雜又清淡的淺笑,像是那些錯愕、茫然與驚悚,一股腦的拋之腦後。

“這樣也好…咳咳…咳咳咳咳…”

短短的四個字後,魯肅再度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恰恰“這樣也好”四個字,其中包含了太多。

當今時局,天下十三州,曹操一人就占了九州半,這種時候,孫劉聯盟不能有絲毫的裂痕哪!

合肥敗了,也好…也好!

至少,不會再因長沙三郡而讓聯盟間間隙叢生。

自然,魯肅的這四個字,關羽能夠明悟。

他那綠色的衣袍在風中飛揚,黃昏之下的青龍偃月刀泛出淒冷的光,他一捋長髯,淡然道:“關某一直以為江東無英雄,今日看來,是我錯了,子敬,你是真英雄!”

話音落下,關羽朝魯肅拱手。

魯肅也拱手回了一禮。

兩人四目相對…

關羽接著說,“與子敬赴會之前,吾有一子曾道出過一番言語,如今看來,卻是真知灼見!”

烏篷船已經駛離了岸口。

關羽的話卻在繼續,“人皆有懷土之心,故而昔日赤壁一戰,曹軍八十萬進犯,江東百萬之民皆能化為守土之兵,自然江東大勝。”

“可如今,中原有戰亂,江東亦有大族紛爭,富庶之民,安居而厭戰,你江東守城固然有餘,終進取不足,無論怎麼看,江東均無力北上,子敬的這番設宴隻能是自取其辱!”

言及此處,關羽昂首佇立,這一刻,他仿佛眼看到的是他那正在“心念”的第四子——關麟!

這小子…

雖是“逆子”,卻也有兩下子呀!

似乎,關羽的這番話對魯肅有所觸動,魯肅緩緩抬眸,他望著關羽所在的那艘烏篷船漸行漸遠,他的心情亦是無以複加。

“懷土之心,安居而厭戰…守城有餘,進取不足麼?”

念及此處…

“咳咳咳…”劇烈的咳聲再度響起,魯肅那單薄的身軀,在黃昏下愈發顯得形單影隻。

——“大都督,告辭!”

烏篷船上傳來關羽最後的聲音。

而隨著這道聲音,烏篷船去勢如飛,已經消失在了水天一線!

“咚…咚…”

卻聽得,兩聲淒厲的聲響。

魯肅整個人跌倒在江渚上…

“大都督,大都督…”

無數刀斧手紛紛拋下武器,去扶魯肅,去扶他們的這位像是“飽經風霜”的東吳大都督!

夜中行船。

外面雖有月亮下的星微亮光,但烏篷船艙內已經是明燭高燒。

溫黃的燈光下,關羽右手捧起了《春秋》。

隻是,這一次,他的心思像是並不在《春秋》上,而是特地從這《春秋》中取出一封信箋。

其中的文字躍然而出。

——“雲長,安之乎?定當安之。”

——“於此書,亮思慮良久,心有數語,卻難啟口。今與主公反複商議,特以此家書訴主公與亮心之所向,願雲長靜心閱之。”

這是諸葛亮的字…

隻是這信,不知是何時送到了關羽的手上。

儼然,關羽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封信箋,他徐徐展開,眼眸繼續望向其上的文字。

——“亮素知雲長之誌,匡扶漢室,重震禮樂綱常,隆中一對,令雲長伺機北上,向宛洛而震天下。荊州之於天下,雲長之於荊州俱皆重於泰山。”

——“北境曹賊勢大,孫劉和則兩利,分則兩傷,故此長沙、桂陽、江夏三郡,萬不得已時,雲長可交予東吳,以固兩家之盟,萬萬不可因此橫生枝節,致使孫劉兵戎相見,雲長且記,荊州之固,在於聯吳抗曹!如此而行,可也,望雲長事事三思而定!”

以往,關羽佩服的人唯有兩人。

——劉備、諸葛亮。

哪怕現在,也僅僅隻多了一個魯肅魯子敬。

而這封信,恰恰將諸葛亮的想法、擔憂躍然其中,關羽曾反複讀過不下數十遍,這也是他在一直反複權衡的。

三郡他不想丟,然…孔明之言涉及大道,孫劉聯盟更不能破裂,不能生出嫌隙!

總歸…

“哈哈…”明燭高燒的燈光下,關羽爽然的笑出聲來,他一邊捋著胡須,一邊感慨道:“孔明啊,這次是你多慮了,哈哈…”

笑聲輕緩,這也映襯著關羽此刻那輕鬆、愉悅的心情。

他繼續道:“此番,因那‘洪七公’布下的‘合肥賭約’,長沙三郡安然無恙,兄長借荊州一事,也再當無外人提起,這荊州,固若金湯!”

言及此處…

關羽總覺得還差了點什麼,是雲旗…沒錯,就是這小子!

是啊,這小子從“考文”時就料定合肥一戰,張遼會重挫孫權…果不其然,這碧眼兒不爭氣啊!

嗬嗬…

——“張八百,孫十萬!”

此刻關羽念及這兩個名字,不由得再度笑出聲來,那揚起的笑聲中,平添了更多如釋重負般的爽然。

“這小子竟都料對了。”關羽重重的捋著長髯,因為手指加重,幾縷胡須掉落了下來,也帶來了陣陣痛感。

可關羽就是要這種感覺,這種痛感,讓他覺得這不是夢境,這是真實的。

關麟這小子,逆子的“扮相”,卻是麒麟般的“眼光”!

要知道,關麟可不止是料準了合肥戰事…他還料到了那江東碧眼兒會“臭不要臉”的偷襲荊南。

這些,一環扣一環…

哪怕一個“疏忽”,如今的長沙三郡怕就已不在他關羽的掌控之中了。

呼…

關羽長長的呼出口氣,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沒有緣由的,他滿腦子都是這小子!

“將軍。”這時,周倉步入了船艙,他稟報道:“順風順水,明日傍晚就能抵達江陵!”

稟報完這些,周倉本欲離去。

“等等!”關羽的聲音傳出。

“關將軍還有事?”

面對周倉的提問,關羽緩緩抬眸,眼眸眯起,表情嚴肅。“等上岸後,你即刻派人將這邊發生的一切快馬報於成都,讓兄長、讓諸葛軍師都重新認識下吾這第四孩兒——麟兒!麒麟兒!”

這…

周倉一怔。

這還是他從關羽口中第一次聽到“麟兒”這樣親昵的稱呼。

更莫說那“麒麟兒”的稱呼,出自如此高傲的關公之口!

周倉愣神的功夫,關羽再度張口:“可聽明白了!”

“明白!”周倉拱手,再度轉身,打算走出船艙。

哪曾想,“周將軍…”關羽的聲音再度揚起。

“將軍…”周倉疑惑,還有什麼事兒麼?

“備紙筆!”關羽那不容置疑的聲音響起。

“關將軍要作何?”周倉更添疑惑。

關羽將手中的《春秋》放置於一旁,他抬起頭,丹鳳眼開闔,那無比堅定的字眼從口中一字一頓的傳出。

——“取紙筆來,關某要下‘罪己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