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高中生的時間分秒必爭(),介紹新同學的事情很快告一段落。
外面天陰陰沉下來(),雨中的一整片天空都呈現混沌的深藍,讓人一時間分不清清晨還是傍晚。
班主任王珞華“啪嗒”一聲,把教室後排兩盞沒開的燈也給打開。
燈管冷調的光線塞滿教室每一個角落,王珞華拍了兩下講台,提高了嗓門讓大家動作快點,趕緊拉開桌子準備考試。
這次考試算是分班之後的一次摸底考。
跟其他高中沒什麼分彆,附中大大小小的考試一大把。除了重要的期中期末、聯考、模擬考、月考之類的,其他考試大多不排座次表,就這樣拉開桌子即刻開考,既省時間又有效率。
反正教室裡攝像頭三百六十五度沒死角,就算不排座次,出了點兒違反考場紀律的事情後果也不算小。
林渡座位在靠牆那排的中間,一回到座位上就按照老師的要求將桌子拉到貼住牆面。
窗子外面唰拉拉的雨聲與教室裡搬動桌子的動靜形成了一場嘈雜的交響樂。
雜亂聲中,林渡聽到身後有人熱切地在跟孫靈冉講話。
說寶寶你終於來了!你知道我在這班書呆子乖乖女裡邊兒待得多煩嗎!
大約忙著跟老朋友新學校重逢,說話這人無暇拉開桌子,邊說話邊踢一腳邊上同學的凳子腿,哐啷一聲,分出嘴來:“把我倆桌子也挪過去唄。”
然後是孫靈冉的聲音:“不用,我自己搬就可以的希希,彆麻煩同學了。我才第一天來就給同學添麻煩,那多不好。”
“沒事兒冉,動動手的事,什麼麻煩不麻煩的。”說話的人寬慰孫靈冉。
不知道被要求的同學作何反應,隻是很快,聽見最開始說話的人又踢一腳凳子,不耐煩地催促:“快點兒啊,沒看老師等著呢。”
林渡沒回頭,聽出跟孫靈冉說話的人是班上的“女扛把子”耿希。
嘈雜的環境音不大能遮蓋掉講話的聲音,所以沒一會兒教室其他位置的同學紛紛投過去視線。
王珞華在講台上豎著眉毛催,又把語文卷子拆成一疊一疊分給各行的第一桌,有同學桌子還沒整好又要忙著扯卷子,教室裡一時間卷子傳得亂飛。
在王老師雷霆手腕的製轄下,難得的亂糟糟成一團。
師太王老師發飆之前,還有人不敢置信地感歎:“新同學看起來很乖的樣子啊,怎麼跟社會姐玩兒這麼好呢?”
“是啊,一來就讓彆人給搬桌子,班裡有個耿希還不夠啊,又來一個。”
“你們有點兒針對人了吧,耿希讓搬的,人新同學不還說不想麻煩同學嗎?”
“就是說,我看新同學挺好的。”
“那最後不還是彆人給搬的?自己沒長手啊,天天吆五喝六的。”
“……”
***
雨下了小半天,嘩嘩啦啦不知疲倦,鼓噪地侵擾人每一寸神經。
() 上午考了語文跟政治,又是大作文又是主觀題,高強度的書寫讓林渡頭昏腦漲。
好在這一整個暑假沒有敢懈怠,憑腦袋裡的記憶,每一道題倒是都滿滿當當地寫上了。
隻是要寫的太多,越到後面手指越被中性筆光禿禿的筆杆硌得疼,連帶著速度也慢下來。
王珞華監考卡時間卡到秒,中午放學的鈴聲剛一響,立刻勒令停筆:“考試時間到了,都把筆放下,最後一位的收卷。”
林渡堪堪寫完最後一題,來不及檢查了,聽著王珞華的聲音應聲放下筆。
她將翻亂的試卷規整地翻回過來,又從最下面拿出答題卡,準備按以前王珞華的規定正面朝上放在最上方。
剛翻過來,答題卡的一角被另一道力接手,從她手裡一扽拿走。
未等林渡作出反應,桌上的試卷也被如法炮製,猛地一抽,連帶著桌上敞開口的筆袋,劈裡啪啦落到地上。
林渡視線落在眼前那隻拿著試卷,染著漂亮指甲的手上。沒抬頭,但是意料之中地聽到孫靈冉的聲音:“真不好意思啊。”
牙齒在一瞬間咬合。
林渡像隻應激的貓,身體僵直,一動沒動。
腳邊地上散落著她筆袋裡僅有的幾樣東西,一根自動2B塗卡筆,兩黑一紅三根國產碳素筆,還有一根滾得老遠的熒光筆,亂七八糟掉在地上。
孫靈冉灰藍配色的名牌運動鞋“嘎吱”踩過塗卡筆的塑料筆管,眼也沒眨地走開。
各行同學收好卷子,王珞華一聲令下,所有人如蒙大赦似的衝出教室,大概雨剛停,要抓緊時間吃午飯。
林渡一直等到人走得差不多,趕在宋小堯從窗邊的座位穿過來前,胡亂把沾了鞋印和灰塵的筆塞回筆袋裡。
包括那根四分五裂的塗卡筆。
她被宋小堯摟著往教室外走,腦袋裡清晰記著那根筆上鞋印的脈絡,像是踩在她的臉上。
***
正午十二點午休時間一到,附中學生的吃飯大隊一隊接著一隊。
有人百米衝刺往外跑,有人三三兩兩有說有笑,小情侶躲躲閃閃,一不小心被教導主任捉到,魯通海鐵面無私,半點情面不給,一錘定音讓倆人家長一個小時之內到位。
不是什麼稀奇事,飯都顧不上吃了忙著圍觀的倒不少。
裡三層外三層圍著,魯通海也不管,打著個殺雞儆猴的主意,巴不得這事傳開。
“這不五班那誰嗎?點兒這麼寸呢,剛搞個對象讓法海給抓了。”
“要我說法海不應該叫法海,應該叫附中朱夫子,人法海隻謔謔許仙那對,咱魯主任這是存天理滅人欲啊。”
季家樂又開始碎嘴子,還引上經據上典,一套一套的。
鄧澤安在邊上一手抄著兜一手隨便扒拉兩下手機,聽到這句涼涼哂他:“不得了,還有文化了。”
一場雨下完,積雨還沒乾,太陽馬不停蹄地出來,這天又晴上了。不單溫度是半點
沒減,還因為下了雨空氣濕潤,搞得又潮又熱。
沒空調的室外壓根不是人待的。
周嘉梁手一扯,把防曬外套帽子扣頭上,這衣服材質塑料似的,一動窸窸窣窣地響。天熱得人懨懨,他手機也懶得看,兩回催不動季家樂,熱得快沒了脾氣。
“哎哎沒看夠呢,周嘉梁你拉我乾啥!”
這麼點兒熱鬨,季家樂邊看邊同聲播報,人那邊都哭的哭蔫的蔫快散場了,他惦著腳還要看。
被周嘉梁扽了一把,意猶未儘地一步三回頭。
“你要實在好奇,”鄧澤安張口,不鹹不淡,“下回也領個女朋友上法海跟前轉兩圈。”
保準你什麼請家長扣分寫檢查流程都明明白白。
季家樂知道自己說不過老鄧,也不跟他爭論,徑直換了話題:“咱還是先想想中午吃啥吧。”
附中這邊午休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除非特殊情況,一般學生中午都不回家,就在學校周圍各種小館子吃口。
不過大多數學生店裡也不去,直接鑽進隔壁,吃人家大學食堂。
C大為此還專門多修了倆食堂,那邊學生見著紅白校服也早就見慣不怪了。
關於吃啥這問題,他們這一圈人實在選擇困難症嚴重,主要是各執一詞,還有一個挑剔狗,嬌貴大少爺,這也不吃那也不吃。
昨個為這這事他們“伴你學小分隊”群裡還吵到了99+。
季家樂一時不知道吃啥,老鄧沒意見,他就問周嘉梁:“吃啥啊靚靚?”
被點到名的人正帽子兜頭,低著腦袋插著兜往前走。大熱的天穿了個灰色長袖防曬衣,寬鬆運動長褲到腳踝,也不知道是冷還是熱。
一個假期沒吃學校這邊兒東西,該說不說還有點兒想。季家樂想起點兒什麼來,沒等周嘉梁說,自己先接上自己的話:“吃一食堂二樓那三杯雞咋樣?”
這高低也算是C大一食堂名菜了,台灣風味,有時候去晚了都排不上號。
“咋樣靚靚?”他手搭到周嘉梁身上,“我請。”
季家樂有點想起來那香噴噴的雞肉味,感覺沒什麼能拒絕的理由。
直到周嘉梁脆生生一句:“不吃。”
“為啥啊?”
“雞肉太多。”
“?”
“不是哥,”季家樂扶額,“菜量大也是罪啊。”
鄧澤安習慣了這人吹毛求疵,好心充當翻譯:“他嫌配菜太少。”
“那吃旁邊三杯雞窗口那個糖醋裡脊?”
“油。”
“實在不行咱還麥當勞?”
這回鄧澤安替他回答:“前天剛吃過。”
毒日頭升上來,這防曬衣沒帽簷不頂事,周嘉梁右手伸出來,手心朝外蔫巴地擋著腦袋遮陽。
季家樂又想起來一個:“要不吃三食堂一進門那大姨烙的手抓餅?”
周嘉梁頂著日頭轉過腦袋看他一眼,完事又收回來,
不情不願地指控:“那大姨把番茄醬沙拉醬跟黃豆醬放一塊。”
上回咬了一口,現在想起來還犯惡心。
手抓餅受害者這麼一說,季家樂也想起這事。聽靚靚這語氣,配上他那臉,莫名其妙還他媽有點可憐。
說著話不知不覺就到了三食堂門口,三食堂位置處於C大跟附中西門的交界,過來的同學就算是不在這吃飯,也會進來蹭會兒空調順便橫穿過去從另一個出口去往其他食堂。
林渡跟著宋小堯穿過三食堂的時候,周嘉梁正好在自動販賣機前買飲料。他手指長而骨骼分明,一隻手拿手機,另一隻手拎了三瓶飲料,瓶口卡在指節上,冷白的皮膚有點泛紅。
宋小堯特想在三食堂吃這頓午餐,隻可惜她們來得晚了沒有合適的位子,隻能從另一個出口出去進了五食堂。
五食堂是新建的,招商沒到位,檔口還比較少,來這邊的學生也不算多。
林渡沒有什麼胃口,隻要了一碗紫菜雞蛋湯,兩個水煎包。跟在宋小堯身後端著托盤找了位置坐下的時候,她發現愣什麼孫靈冉和耿希她們就坐在斜前方,中間隻隔了一個不算寬的過道。
她想叫小堯換位子也來不及,小堯已經放下盤子在她對面坐下。還一臉懵地問她愣什麼呢。
林渡隻得坐下,熟稔地低下頭。即使這樣,依然能感受到斜前方時不時投過來的視線。
她本能地一抬眼,剛好撞見坐孫靈冉對面的不知名女生轉了半邊身子回頭看她,由下到上的一打量,回過頭去跟孫靈冉耿希她們一齊笑起來,不知道在笑什麼。
林渡身體一僵。重新低下頭,將視線定格在眼前的餐盤裡。她用鐵皮勺子舀了一口蛋湯,心思不在這上面,沒注意到溫度,小半口熱湯進嘴,猝不及防地燙了下,舌尖都燙到麻得沒了知覺。
“跟你說了燙,慢點兒喝。”
“你說你怎麼今天魂不守舍的,問你那道選擇題你也想不起來,吃飯也馬馬虎虎……”
坐對面的宋小堯還在數落,林渡卻沒聽進去,反而將隔了一條過道的那幾個人講的話聽到了耳朵裡。
“原來就她啊。”
“看不出來,骨頭還挺硬,死活不求饒啊。”
“廢話,人教師子女,家教嚴呢。”
“光看那視頻還真看不出來哈哈哈哈…”
“……”
這一頓飯吃得不上不下,水煎包好像煎得過了火候,硬得像一塊棱角不平的石頭,咽下去要將食管割破似的。
囫圇吃完這些東西,那邊幾個人好像終於找到更有意思的事,笑鬨著從五食堂出去不知往哪個方向跑。
林渡放好餐盤出門,遠遠見到孫靈冉幾個圍在三個男生邊。跟她們說話的是那個叫季家樂的男生,旁邊另一位一手扣上防曬衣的帽子,轉頭走開的時候,一臉的興致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