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溫和的清洗(1 / 1)

“議會必須服從於我,彆無他選。”

勞倫斯的語氣並不重,但還是讓在場的四位議員都頓覺渾身有些顫抖。

儘管他們心底知道勞倫斯目前為止的執政風格都算是溫和的,但是這位總督畢竟是緊緊握著軍權的全科西嘉的專製統治者,隻要他願意並且不計代價,自己這四名議員依然脆弱的像是風中殘燭一般。

坐在靠後的三名議員在這般施壓之下顯然已經有些堅持不住了,他們冒著冷汗,互相看著對方,似乎隨時準備開口向波拿巴總督表示順從。

整個房間內的氣氛都是壓抑異常,好似是一場針對死刑犯的審判庭一般。

米勒斯攥緊拳頭,緊咬著下嘴唇,而後微微扭頭向身後的三名同僚使了個眼色,無聲地提醒著他們自己在門口時說的那番話:

“隻要我們站在一起,我們的背後就是成百上千的選民,波拿巴總督不至於拿我們怎麼樣的。”

其餘三名議員見狀也稍稍冷靜了幾分,儘管他們對於波拿巴總督的手段還是有些心有餘悸,但是有米勒斯這個帶頭人在前面頂著,他們還是緩解了一些內心的恐懼。

而且最重要的是,一想到這部憲章通過之後自己這幾十年來拚搏得到的權勢和地位就都將泯然眾人,三人對權勢地位的渴望還是短暫地戰勝了恐懼,於是決定再觀望一陣,不要急於向波拿巴總督屈服。

而米勒斯這個回頭看向三人的小動作自然也沒有逃過勞倫斯的觀察。

“嗯...看來這位東城區議員是他們的領頭人不錯了。”

勞倫斯看著緊張不已、卻堅持著昂首挺胸的米勒斯,也認定了就是他煽動其餘三名議員聯合起來準備在下午的表決中投下反對票。

正常情況下,其餘那三名議員可沒有膽子在議會中反對自己。

至於這位米勒斯,勞倫斯對他也有一些印象,據說他本就是出身於名門望族,家族中就有不少在政府部門從事的成員,他本人也對政治頗具野心,也難怪他能在權貴富人聚居的阿雅克肖東城區被選為代表議員。

而且,一旦這部全新的憲章得到通過,米勒斯可就是所有議員中所受損失最大的那一個了,畢竟他家族裡的那些公職人員可都依靠著他這個議員的勢力;隻要這個議員身份的含金量下降,米勒斯整個政治家族的勢力都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考慮到這一點,勞倫斯倒是也能理解米勒斯為何會鼓起勇氣煽動議員們聯合起來反動這部憲章的通過了。

“總督閣下!”米勒斯語氣有些激動,連聲說道:

“我懇請您收回方才那番指摘,也許我們作為議員還有許多不曾到位的地方,但我們確確實實是為了人民的利益而站在議會裡,不然的話,市民們怎麼會用他們手中的選票讓我們從幾十上百名候選人裡面脫穎而出呢?!”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勞倫斯更是立刻就聽出來了米勒斯的言下之意,那就是:

“我們都是選民們一票一票選舉出來的,是民意的代表,您如果強行想讓我們屈服的話,難道就不在乎阿雅克肖市民對您的看法嗎?”

雖說他們四人之前都是依附於保利總督的議員,想必保利在他們的選舉過程中也沒有少做暗中宣傳造勢的事情,但是不管怎麼說,從結果上來看,米勒斯他們四人確實是選民們的民意代表。

這也就意味著勞倫斯不會考慮使用武力手段來迫使這些議員屈服,畢竟為了這麼一件小事而承擔如此巨大的輿論風險是完全不值得的。

至於像上次一樣威脅曝光四位議員的黑料換取他們的辭職,短時間內勞倫斯也不會考慮這個方法。

因為那樣的話兩次脅迫辭職之間的間隔就太短了,民間難免會開始議論,波拿巴總督為何要將九名議員中的八名都趕出議會,隻留下了自己的哥哥卡洛·波拿巴。

而且如果這四名議員真的強硬到底,選擇集體辭職的話,隻剩下卡洛·波拿巴一人的議會自然也就無法運轉了,這當然是勞倫斯不想看見的情況,米勒斯恐怕也預料到了這一點。

面對著米勒斯這甚至有些暗含威脅的話語,勞倫斯也是不慍不怒,耐心地觀察著後面三名議員的表情。

看著他們也漸漸從恐懼中恢複過來,尤其是聽了米勒斯的話語之後甚至反而露出略帶自信的表情,勞倫斯也知道繼續威脅壓迫他們沒有什麼意義了。

不過勞倫斯也不氣餒,說到底,這一番威脅施壓也隻是對四人的試探而已,如果他們如此輕易地就屈服了,想必他們一開始在議會裡就沒有膽子聚在一起反抗自己。

而正如勞倫斯方才說給夏迪婭的:“淩冽的寒風會讓人裹緊衣裳,溫暖的太陽卻反而讓人主動敞開襯衣。”

想要以最小的代價換得四人的屈服,還是需要一些小小的手段。

看著米勒斯那故作出來的義正言辭,勞倫斯恢複了一絲笑意,語氣也緩和了不少:

“議員先生,如果你們真的能像說的這樣就好了...罷了罷了,這次邀請你們來也不是要來指摘

你們的,還是談談正事吧。米勒斯議員,既然你說盧梭先生編纂的憲章存在問題,那麼能否細說?”

聽到勞倫斯這樣說,米勒斯的臉上瞬間閃過一抹喜色,在他看來,這是波拿巴總督願意做出讓步的標誌。

“咳咳...首先我得說,盧梭議長編纂的憲章確實是一部傑作,隻有極少數的地方我認為有些不太合理,首先是關於公職人員著裝的問題...”

米勒斯矜持地咳嗽了兩聲,而後連說了幾處根本無關緊要、細枝末節的條例,最後才試探著說道:

“最後一點嘛...是關於科西嘉王國未來議會設立的問題。憲章中給議員身份做出了諸多限製,我認為這就有些不合理,畢竟議員也是人嘛,議員也享有自由權和隱私權才對;另外,憲章中還要增加議席,這同樣不太合適,科西嘉的九人議會在幾十年來一直都運轉良好,更多的議席隻會讓議院變得和菜市場一樣吵鬨無序,何必要做這樣的變化呢?”

勞倫斯微笑傾聽著,而後扭頭看向站在自己左側的盧梭。

盧梭也是皺緊眉頭,方才幾次想插話打斷米勒斯的發言,此刻得到勞倫斯的允許後他連聲說道:

“這位先生,給議員身份增加限製是十分必要的,這樣才能確保那些參選者是真的為了國家與人民參加選舉,而不是為了能夠每天穿著黑禮服坐在兩駕馬車裡往來於各個餐廳和桌球室,至於您所說的議員也有自由權,我很早便在鄙作《社會契約論中闡明了我的觀點,隻有每個人都自願放棄一部分的個人自由,我們才能得到完整的社會自由。”

說罷,不顧米勒斯緊蹙的眉間,盧梭頓了一下又緊接著道:

“還有增加議席,這同樣是一件必要的章程。我們不能讓區區九個人就決定整個國家的命運,必須要引進更多的議席,將議會的巨大權力分散開來,讓更多的人參與到議會中來,我相信這是實現民主的必經之路。”

米勒斯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在盧梭這位聞名遐邇的學者面前,即使是能言善辯的他此時也隻是嘴巴微張,半天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夏迪婭見狀更是嘟起嘴,不滿地瞥了一眼米勒斯,在這位掌控著所有議員黑料的少女看來,這些所謂的議員也不過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虛偽的衣冠禽獸罷了。

她雙手抱胸,倚靠在角落裡,忽然冷聲說道:

“盧梭先生,和這些人根本沒必要廢話,他們說這麼多還不是為了自己,是因為您的法律影響到他們的地位了這些人才跳出來。哼,西城區的孤兒流離失所、貧民食不果腹,倒是不見這些人站出來說過一句話。”

“你...!”米勒斯剛想出言反駁,卻立馬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沒了下文。

在這位被稱作“波拿巴總督袖子裡的匕首”的陰影女士面前,米勒斯對這位少女的恐懼甚至超過了波拿巴總督本人。

“好了,夏迪婭,你也不能總是用惡意去揣測彆人。”

看著米勒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勞倫斯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忽然若有所指地說道:

“米勒斯先生說這些話可不是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名議員,畢竟憲章裡的這些條款對他,還有這幾名議員先生可沒什麼影響。”

米勒斯剛想感激波拿巴總督給自己解圍,卻又立馬愣在了原地,連聲問道:

“等等...總督閣下,您是什麼意思?這些條款怎麼會對我沒有影響呢?”

幾名議員也是一怔,即使新的議會組建後需要進行重新選舉,他們這些人也有信心憑借這些年積攢的名望和勢力再次當選,波拿巴總督怎麼會說這些限製議員身份的條款和自己這些人無關呢。

勞倫斯故作愣神狀,好幾秒鐘之後才輕拍了一下額頭,大笑著說道:

“哦,天呐,看來是我忘記將這件事告訴你們了。”

在場的四名議員立刻露出疑惑的表情,面面相覷著不知道勞倫斯到底在說什麼。

隻見勞倫斯隨手翻開桌上的憲章副本,翻到關於議會部分的立法然後遞給米勒斯,和善地說道:

“諸位作為科西嘉議會議員的表現我不多評價,不過必須說的是,在四月一日的那天,你們這些議員還是立下了一件功勞的。”

米勒斯幾人稍作回想,很快就記起來,當時議會的九名議員為了向新上位的波拿巴總督示好,主動援引科西嘉憲法並當場表決同意勞倫斯在不經選舉的情況下接任科西嘉總督的職位,為勞倫斯解決了一個合法性的大問題。

“這份功勞我自然不會忘記。”勞倫斯笑眯眯地解釋道:

“為此,我決定在科西嘉王國成立後,特彆向法蘭西的路易國王上奏,為現在科西嘉議會的五名議員進行封爵。”

話語一落,還不等米勒斯回話,後面的三名議員就已經難以置信地叫了出來:

“您說什麼?!封爵?”

“我的上帝,我沒有聽錯吧!”

“我要成為貴族了嗎?!”

驚喜的神色布滿了那三名議員

的臉上,他們甚至差點興奮地跳了起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厭惡貴族,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想成為貴族,即使對於這些在共和國生活了幾十年的議員來說也是一樣。

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今天竟然能在總督府的辦公書房裡得到這樣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在他們眼中,貴族身份可比這個什麼議員要顯眼太多了。

畢竟,如果獲封成為科西嘉的貴族,他們的身份自然而然地能夠得到法蘭西銓敘局的承認,也就是說法國人也會承認他們的貴族身份,這樣一來,他們大可以離開這個貧苦的小島去往富饒的法蘭西開啟全新的人生。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波拿巴總督會送給自己這樣一件大禮,喜悅的情緒瞬間衝刷了他們整個大腦,三人的嘴角都不受控製地揚了起來。

唯有米勒斯還皺著眉頭,他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看著勞倫斯遞來的憲章副本,忽然意識到什麼:

“等等...總督閣下,如果我們接受了貴族稱號,也就意味著我們必須在上議院活動了?”

“當然。”勞倫斯笑著點頭道。

米勒斯瞳孔一縮,他這時也理解了方才勞倫斯為什麼會說那些條款都不會影響自己了,自己將來作為上議院的議員,自然就不會受到那些約束下議院議員的規矩的限製。

但是相對應的,接受過良好政治教育的米勒斯很快就反應過來到,這個所謂的科西嘉王國上議院根本就是一個無用的養老機構,它既沒有立法權也沒有司法權,甚至連最基本的監督權都沒有,完全就是貴族老爺們用來過家家的遊樂園。

米勒斯再一次側頭看向三名同僚,卻隻見他們已經完全沉浸在了一片喜悅之中,根本沒有人去細究成為貴族到底能給他們帶來什麼,又能從他們那兒帶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