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黎明攻勢(下)(1 / 1)

在約莫一個小時之後,初升的太陽緩緩從巍峨的欽托山顛升起,將費加裡郊外的平原映射成一片耀眼的亮金色。

賈斯汀老爺的酒意在冷風的吹拂下已經醒了大半,他積極地騎著一匹駿馬穿梭在各個步兵的方陣之間,如臨時抱佛腳一般向這些農奴士兵們致以慰問和激勵。

當然,他那做作的微笑和一眼就能識破的虛偽的和藹並沒有在兵士中間引起什麼熱烈的反響,唯有當他心痛地慷慨解囊,為極少數士兵賞賜了一些金幣之後,陣營之中才傳來一陣不冷不熱的歡呼聲。

“呼...呼...”

長久沒有騎馬的賈斯汀老爺喘著熱氣回到了羅伯特爵士身邊,他訕訕地笑著擦了一把額頭上的熱汗,向一旁的羅伯特爵士搭話道:

“士兵們表現還不錯,雖然我覺得他們還能表現的更好,不過沒關係了,我們這裡有足足八千多名經過訓練的士兵,對付分兵之後的國防軍是綽綽有餘了,對吧?”

羅伯特爵士騎在一匹毛色光亮的健壯黑馬上,這樣上乘毛色和體型的矮種馬在整個科西嘉的牧場裡都找不到幾匹,也足以看出賈斯汀老爺對這位爵爺的恭敬和重視了。

他身後則是緊隨著幾名神情莊重的紅衣手槍騎兵,這些騎兵是同羅伯特爵士一起從海外而來的,自從來到科西嘉島就一直護衛著這位紳士的人身安全。

對於賈斯汀老爺的搭話,羅伯特爵士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他緊緊咬著嘴唇,閉眼思考著,直到半分鐘後才反應過來,扭頭看向賈斯汀老爺:

“嗯,哦,沒錯,是的,不過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朋友。”

賈斯汀老爺很是擔憂地掃了一眼對方臉上諱莫如深的表情,猶豫著問道:

“您似乎有心事?在想什麼呢?”

這位紳士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繞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賈斯汀老爺,這眼神讓賈斯汀老爺不禁打了個寒戰,他記得自己手下的獵人們就是用這樣無情的目光對待倒手的獵物的。

隻見羅伯特爵士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先回頭對身後的幾名騎兵低語了什麼,賈斯汀老爺也聽不懂對方的外語,隻得皺眉立馬在原地。

在吩咐交代完什麼事之後,羅伯特爵士才重新看向賈斯汀老爺:

“沒什麼,我的朋友,我家主公已經等不及登上科西嘉島了,我得為此做很多準備工作。”

“啊...這樣嗎,您放心,我們馬上就能擊破波拿巴的軍隊,屆時您的上級隨時可以以最尊貴的客人身份來到科西嘉。”

賈斯汀老爺故作理解地點了兩下頭,並沒有將羅伯特爵士的異樣放在心上,畢竟眼前最重要的還是擊潰勞倫斯率領的國防軍。

而就在兩人的談話之際,一名外國教官在一陣煙塵中縱馬疾馳而來,他的胸前還掛著一副略有些刮花的雙筒望遠鏡,顯然是剛剛在前線偵察到了什麼。

羅伯特爵士看著這名騎手飛速靠近,同時掏出懷表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大概清楚對方彙報的內容了。

果然,那騎手面容嚴肅地騎至兩人身前,也沒有下馬,徑直喊道:

“長官,已經在三裡外發現了敵軍先頭部隊,不過...敵軍人數似乎遠超我們估計的三千人。”

羅伯特爵士微微一怔,僵硬地將懷表地塞進外套內層,深呼吸一口氣,對賈斯汀老爺簡練地傳達了這個消息,但是卻有意隱去了關於對方人數的估計:

“波拿巴的軍隊已經來了。”

賈斯汀老爺聽罷立即摩拳擦掌地提了提韁繩,言語之中反而有幾分興奮,大喊著招來侍奉在左右的仆役吩咐道:

“好,這一天也終於到了,來人呐!讓軍隊開始前進,就按訓練的那樣來!告訴督軍和教官們,若是有士兵不聽指揮,千萬彆吝嗇手中的鞭子,我要讓這片平原在以後成為用我名字命名的古戰場!”

......

又是半個小時之後,天色已經完全明亮了起來,戰爭的雙方也最終在一片窪地迎來了兩軍的第一次接觸。

這些剛剛被從睡夢中叫醒、分發了武器彈藥的農奴征召兵們麻木地在長官的命令下前行著,他們中間不少人都還沒有完全接受這個現實——他們馬上就要和科西嘉的正規軍在戰場上面對面了。

尤其是對於那些被安排在整隻軍隊最前列的方陣來說,方陣裡士兵們的眼睛已經可以目視到前面不到三百碼處的國防軍士兵了,甚至也能看見對方肩上扛著的那一柄柄在陽光照射下顯得刺眼的火槍。

溫和的晨風吹拂在這些農奴士兵的臉上,但是在這種時候,哪怕是這如沐春風的舒適感在士兵們看來也更像是死神在用他那枯萎的手掌緩緩撫摩過自己的臉頰。

在這十幾天的訓練裡,他們都見識到敵軍手中的火槍所展現出的巨大威力了。

在場的這一條條看似堅韌不拔的生命,在齊射的火槍面前脆弱的完全同一張紙一樣。

很快,隻要對方扣動扳機,伴隨著直上雲霄的青煙和轟鳴的槍聲,自己的鮮血也許就要完全無

意義地潑灑在這片不屬於自己的土地上了。

對於許多農奴士兵來說,他們還持槍站在這裡的唯一原因,就隻是害怕被督軍和教官們毆打折磨而已。

“趕緊讓這一切結束吧。”

這樣的想法已然成為了一眾士兵內心的真實寫照。

排列在軍隊最前方的是三個連的縱陣,按理說這些被選做尖兵的連隊士兵已經是訓練中表現最為出色的那一批了。

但是當他們真的站上了戰場,和那些真正在屍山血海中與熱那亞人、撒丁人拚殺出來的國防軍士兵面對面時,他們還是會下意識地感到大腦一片空白。

由於有著防守的優勢,這三個連的先鋒縱隊在外國教官的指揮下率先於國防軍先鋒到達了有利地形,並在這裡排成一字長陣開始裝填彈藥,等待著敵軍靠近發起進攻。

“聽令——裝填!”在教官們的尖聲口令下,農奴士兵們還算熟練地卸下肩上的火槍,取下裝藥杆,開始將鉛彈和火藥塞進槍管裡去。

半分多鐘後,三個連隊的士兵基本都完成了裝填,緊張兮兮地舉著滑膛槍對準了不遠處正在朝己方陣型靠近的國防軍士兵們。

騎在馬背上的外國教官們額頭上也密布著冷汗,他們高舉著軍刀,默默計算著敵軍和己方陣列的距離,等候著國防軍士兵們進入射程。

農奴們端著火槍的手有些發抖,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槍身稍顯沉重,但更主要的,還是因為他們看著同樣舉著火槍一步步朝著自己逼近的國防軍士兵時內心所激發的恐懼。

忽然,不知是從誰開始,一名農奴士兵在恐慌下直接扣動了扳機,打響了這場戰役的第一槍。

但是,對於滑膛槍這種散射分布極大的武器來說,如果在有效射程之外就扣動了扳機,那就是連一頭大象都打不中。

那枚從槍膛中借著火藥燃起飛出的鉛彈直直地打進了泥土裡,沒有擊中任何人。

而這一槍卻像是觸發了連鎖反應一般徹底激發了農奴士兵們的恐懼,他們已經等不及什麼長官下令了,紛紛閉上眼睛咬牙扣動扳機,像是在無謂地發泄一般將槍膛中的子彈發射出去。

“該死的蠢貨們!誰讓你們開槍了!”

教官們高懸著的軍刀還沒有落下,就已經聽見了接連起伏、越來越密集的槍聲,頓時惱怒地大喊道:

“都給我住手,聽令開火!hold your ires!”

然而,這些命令也很快湮沒在了槍聲之中,隻有極少人士兵還能在緊張之下保持著他們的火力,等待著長官們的開火命令。

在這一輪零零散散的射擊過後,整整三個連的士兵一輪射擊也不過使對方國防軍的陣列中倒下五六個士兵而已。

那些發射完畢後的農奴士兵們站在原地茫然地看著四周,已經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了,不少人看著越來越逼近的敵軍,已經開始不由自主地哭喊著離開自己的位置向後跑去。

“愣著乾什麼!裝填!蠢貨們,reload!”

教官們一邊大聲下達著指令,一邊騎馬朝著那些潰逃的士兵衝去,揮舞著鋼刀命令他們重新回到陣列中。

而還不等這些指揮官們聚攏安定好他們的部隊,一件令這些前線士兵更加驚懼的事情發生了:

那些肩並肩朝著己方堅定不移地行進的國防軍士兵已經將己方納入到了射程之中。

這些訓練有素的國防軍士兵踏著軍鼓的鼓點,有序一致地端著裝填好的火槍走向農奴士兵們的陣列。

“開火!”

在幾名連長的命令下,一道道整齊的火舌自槍管中噴射而出,數百枚鉛彈朝著農奴士兵們發射而去,在一陣劃過空氣的咻咻聲中,對方的陣列中霎時間倒下了數十具屍體。

“啊啊啊啊啊!”

這些平日裡隻知道耕地種田的老實巴交的農奴哪裡見過這種屍橫遍野的場面,隻是一輪射擊,大批的農奴士兵們就已經承受不住地大叫起來,甚至有人已經直接將手中的火槍扔到了地上。

督軍和教官們焦頭爛額地衝了上來,使勁渾身解數才使得這陣型沒有解散,但低下的士氣和混亂的軍心卻是怎麼都無法挽回的。

對於那些在後方還沒有交戰的士兵來說,聽著前線傳來這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叫喊聲,他們一個個也不禁後背發涼,兩腿發軟起來。

而戰場上的這一幕自然沒有逃過不遠處高地上正在觀察的勞倫斯的眼睛。

“匆忙間迎戰就是這個下場啊...我軍奇襲的效果還是十分不錯的。”

勞倫斯輕輕放下望遠鏡,用衣角擦拭了兩下鏡片,對身邊的崔法利少校吩咐道:

“再讓四個後備營加入到戰鬥中,主動增長戰線寬度,擴大我們的接敵面。”

崔法利少校對這道命令也是心領神會,在敵軍軍心不穩的情況下,陷入交戰的人數越多,對於敵軍整體士氣的打擊就越大,國防軍也就能取得更大的優勢。

“對了”

正當崔法

利少校離開指揮所去叫傳令兵時,勞倫斯忽然想起什麼,額外囑托了一句:

“讓塞律裡埃少校統領的法軍繼續做後備,不要加入戰場。”

“嗯?波拿巴大人,這是...?”崔法利少校愣了一下,有些不理解這道命令。

勞倫斯繼續舉起望遠鏡觀察起戰場上的形勢,同時解釋道:

“這畢竟是一場內戰,動用外國軍隊鎮壓本國民眾在政治上多少顯得不太光彩,這種不利於法科團結的事還是不要做了。”

...

在勞倫斯的授意下,兩千多名國防軍士兵立刻以四個營的編製從側翼向地主集團軍隊逼近。

那些外國教官在戰場形勢判斷和指揮上還是十分出色,立即派出相應的兵力以防止這四個營的國防軍形成包圍之勢。

而這種正確的決策卻也是正中了勞倫斯的下懷,隨著兩軍交戰寬度的增加,越來越多的農奴士兵們被投入到了戰鬥之中,並很快在滿是硝煙、子彈橫飛的戰場上幾近於崩潰。

在山包上觀戰的賈斯汀老爺臉色蒼白地注視著窪地裡的局勢。

他不是什麼天生的戰略家,但是也能看出來,己方軍隊在對方的進攻下是難以招架,甚至已經有了節節敗退之勢。

這樣的結局是他怎麼也想象不到的,人數上的優勢,幾乎無限的物資供應,經驗豐富的教官,這樣打造出來的一支軍隊為什麼會在那個該死的波拿巴小子面前一觸即破。

一連串的打擊讓賈斯汀老爺的面目都有些猙獰了,他緊緊握著拳頭,卻不知道該往誰的臉上打上一拳。

羅伯特爵士的眉頭已然擰成了一團,他緊緊望著戰場上彌漫著的硝煙,在瞥了一眼賈斯汀老爺的表情後沉聲說道:

“彆急,我的朋友,還不至於下結論說我們敗了,從敵軍的人數來看,他們似乎沒有在古堡壘那裡留守有部隊。隻要我們在這裡抵擋住他們的攻勢,等候古堡壘的駐軍趕來前後夾擊,我們仍是勝券在握。”

崩潰之中的賈斯汀老爺頓時眼前一亮,仿佛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一般,癲狂地自言自語起來:

“對,沒錯,他們肯定沒有理會堡壘裡的兩千多駐軍,那些駐軍一定就跟在他們的屁股後面,一定是這樣!隻要那些駐軍發起進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