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大饑荒(1 / 1)

“局勢微妙?西地中海?”

勞倫斯聽罷也是立刻皺眉回憶起來,在他的記憶裡,原本曆史時間線上的1770年科西嘉周邊地區還都算的上是風平浪靜,並沒有什麼衝突和緊張的局勢。

“看來是受我的蝴蝶效應影響了...”

勞倫斯默默沉思著,基本肯定了舒瓦瑟爾公爵所說的微妙局勢裡面有自己的一部分因素。

不過勞倫斯仍是有些疑惑,科西嘉周遭區域除去西北邊的法蘭西就是東邊的意大利了,而意大利地區按理說也不會爆發什麼緊張的局勢才對。

北邊的熱那亞共和國本就衰弱了兩個世紀,如今又在法蘭西的施壓下徹底放棄了科西嘉島,已是完全不成氣候,隻能守著本土的幾個海濱城市艱難度日。

撒丁王國儘管在北意大利區域算得上是一個富饒而強大的王國,但是與接壤的法國相比仍然不是一個量級的國家,它也不大可能挑起什麼爭端,畢竟北意大利是法蘭西與奧地利兩大列強才有資格享受的盛宴。

亞平寧中部的教宗國雖然在試圖蠶食北意大利的小國以擴大的教皇的世俗權力,但它也不至於發起一場讓舒瓦瑟爾公爵都為之認真對待的擴張戰爭。

而再往南的那不勒斯王國則是西班牙的附庸國,雖然有較高的自治權但並沒有外交和政治上的主權。

這樣看來,意大利地區雖然碎成一地、邦國林立,但整體的局勢還算均衡,不大可能在內部發生什麼問題。

“也就是說...是有外部勢力介入嗎...”

勞倫斯微微點頭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而後沉聲問道:

“這局勢和英國人有關?”

舒瓦瑟爾公爵有些驚奇地瞥了一眼勞倫斯,連連點頭說道:

“不錯,你是怎麼知道的。”

“歐洲的哪裡出現亂子,就能在哪看見英國人。”勞倫斯聳肩說道。

“你這話說的倒是真對。”

舒瓦瑟爾公爵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隨後立刻恢複嚴肅說道:

“沒錯,我接到地中海艦隊的報告,說英國人駐紮在直布羅陀的艦隊最近有些反常。不僅常駐艦隊的數量增加了,而且還經常巡航到西西裡島以東的區域,似乎是在做偵察,這種激進的行為在之前是不常有的。”

“這確實有些反常。”勞倫斯皺眉說道。

“哼,為了這事我還召見了英國大使,就是那個貝圖拉男爵。”

舒瓦瑟爾公爵回憶起和貝圖拉男爵的會面,有些不滿地說道:

“結果他告訴我那隻是正常的護航艦隊,是保護英國商船的。真是見鬼,我隻聽說過輕帆船護航的,沒聽說過拿七八艘三級線列戰艦護航的。”

舒瓦瑟爾公爵好歹也擔任過好幾年的海軍大臣,知道貝圖拉男爵這樣的說辭完全就是無稽之談。

用來給商路航線護航的大多是輕快的風帆驅逐艦,就像是美國人的精神象征憲法號那樣,這些戰艦在分級上也隻是屬於五級艦而已。

而火力強大但相對笨重的三級線列戰艦怎麼想也不會用來打擊海盜和追擊私掠船。

“恐怕這也是對外的統一說辭吧,對於不了解海軍的人來說這確實是個很好的借口。”

勞倫斯閉上眼睛,一邊思考一邊說道:

“這樣看來英國人確實是要有什麼動作了,不過這也很奇怪,英國人不把重心放在他們自己的殖民地上,竟然跑到意大利來湊熱鬨。他們的勢力可很難輻射到亞平寧來。”

“是啊,我還以為英國人在為他們殖民地的那些破事而焦頭爛額呢。”

舒瓦瑟爾公爵認可地說道:

“他們在美洲的殖民地最近可是民怨沸騰,我看要不了多久那些殖民地農民就要丟掉鋤頭撿起槍杆咯。”

雖說十三殖民地正式聯合起來武裝反抗英國政府還是1776年的事,但是從十八世紀中葉開始,這些殖民地的農民就已經零星地開始進行反抗。

這也讓許多曆史上的政治家都預料到了十三殖民地獨立的結局,包括舒瓦瑟爾公爵和英國前首相老威廉·皮特。

舒瓦瑟爾公爵甚至在1765年就察覺到了十三殖民地內民眾的反抗情緒,提前在西印度群島加強部署了軍事力量。

而彼時的英國政府自然也能預料到殖民地民眾的反抗,隻不過他們一方面高估了自身的軍事實力,認為可以武力鎮壓下這場叛亂;另一方面也低估了路易十六砸鍋賣鐵抗英援美的決心,沒想到法國人為了援助美國人連國王的小金庫都捐了出來。

“不管怎麼說還是感謝您的提醒,公爵閣下。”

勞倫斯點點頭,微笑著說道:

“我會讓科西嘉海軍留意英國艦隊的動向。”

“不,除了英國人的反常行為之外,南意大利也出現了問題。”

舒瓦瑟爾公爵搖了搖頭,神情凝重地說道:

“準確來說,是那不勒斯王國出了問題。”

“那不勒斯王國?西班牙人的附庸出什麼事了?”勞倫斯皺眉問道。

“饑荒。”

舒瓦瑟爾公爵沉重地吐出這個詞,緩緩說道:

“整個王國內部的食物價格都在飛漲,據說有的地方一個弗羅林金幣都隻能買到十個面包。大批的城市居民因為沒有食物而開始逃荒,而鄉村的處境卻是一樣的惡劣。數不勝數的農民丟下了他們的土地和屋子,加入到了龐大的逃難隊伍中。這場饑荒現在還隻是開端,但是要不了多久就會開始蔓延到整個那不勒斯王國。”

聽到饑荒一詞,勞倫斯也不禁坐直了身子,面色肅穆地皺眉聽著。

不論是在什麼時代什麼地域,饑荒一詞的分量都是如此沉重。

當人們的基本生存需求都無法得到滿足之時,一切的文明與秩序,道德與約束都會立刻分崩瓦解。

本能的求生欲望將會化作野蠻的衝動,衝動著獲取一切能填飽肚子的東西,不論那東西是什麼。

易子相食,人相食的慘劇在此時的亞平寧南部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有可能發生,即使是最恩愛的夫妻也可能會為了爭奪一塊面包向對方的心臟裡插上匕首。

而在短暫的震撼之後,勞倫斯也立刻回過神來。

一般而言,大範圍的饑荒都是由於惡劣的自然災害導致的,但勞倫斯清楚的記得在1770年的7月份,意大利地區根本沒有大範圍的氣候災害。

而且對於那不勒斯王國的地理氣候來說,七月份正是小麥收割接近尾聲的時間點。

這本應是糧食儲備最為豐厚的時點,為什麼會在這種時間發生饑荒?!

“不對勁...”

勞倫斯皺緊眉頭問道:

“那不勒斯王國的西西裡島可是盛產糧食,都能算上半個歐洲糧倉了,這種地方怎麼會發生饑荒?”

西西裡島是地中海最大的島嶼,面積是科西嘉的兩倍多,與意大利本土也僅有一道四五公裡寬的海峽相隔。

儘管西西裡島的地形以丘陵為主,但是其土地肥沃,氣候也十分適宜耕種,因此農業非常發達,從羅馬帝國時期就是帝國的糧倉。島上的人口保守估計也在五十萬以上。

“這也是我的疑惑。”舒瓦瑟爾公爵聲音低沉地說道:

“而且更奇怪的是,農業最為發達的西西裡島反而是這次饑荒中的受災核心。據說已經有數萬人逃離了西西裡島,不少貧賤農民沒有錢坐船,竟然試圖從西西裡島最北端遊到對岸去,甚至是背著他們年幼的子女遊過去,恐怕淹死在海峽裡的都不比餓死的少了。”

勞倫斯扶著額頭,歎氣問道:

“饑荒的原因呢?是天災嗎?”

儘管勞倫斯是在發問,但他的心裡已經基本確定了,這場饑荒絕對不是自然災害導致的。

舒瓦瑟爾公爵沉默片刻,而後有些煩躁地說道:

“那不勒斯的大使向我發送過一份外交照會,裡面隻是簡短地提到了這件事。他說這場災難是由於西西裡島上火山噴發造成的。但是我的情報告訴我西西裡島的那座火山近期根本沒有噴發。”

西西裡島上確實有兩座火山,一座活火山一座死火山。

中國南宋時期的《諸蕃誌》就提到過西西裡島上的火山:

“斯加裡野國,近蘆眉國界,海嶼闊一千裡,衣服、風俗、語音與蘆眉同。本國有山穴至深,四季出火,遠望則朝煙暮火,近觀則火勢烈甚,國人相與杠舁大石,重五百斤或一千斤拋擲穴中,須臾爆出,碎如浮石。”

但是,勞倫斯的記憶和舒瓦瑟爾公爵的情報都左證了這次饑荒的原因並非是那不勒斯大使所說的火山噴發。

“那不勒斯大使隱瞞了實際情況?”

勞倫斯問道,愈發覺得那不勒斯王國突然爆發的這場不存在於曆史上的大饑荒很是詭異。

按理說法蘭西和西班牙是堅定的盟友,那不勒斯王國作為西班牙的屬國遭受了這樣的災禍應該會試著尋求法蘭西的援助。

但是那不勒斯大使的表現卻像是在刻意澹化這件事情,反而不希望法蘭西過多關注。

“我懷疑也是。”舒瓦瑟爾公爵臉色略顯陰沉,摸著下巴的胡須說道:

“我已經暗中派人前往那不勒斯王國進行考察,但估計還得一段時間才有結果。而且更奇怪的是,那不勒斯王國甚至都沒有向西班牙請求援助,理由竟然是自治權那一類的說辭。而西班牙國王卡洛斯三世對這套說辭也還沒有做出回應。”

那不勒斯王國雖然是西班牙王國的屬國,但還是具有獨立的法理和很高的自治權。

在這個意義上,那不勒斯王國和西班牙的關係很像科西嘉與法蘭西的關係,而且那不勒斯王國的自主權甚至比科西嘉更高。

畢竟那不勒斯王國從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回到西班牙波旁王朝手中隻有三十五年時間。

1735年,還是西班牙王子的卡洛斯三世加冕成為了那不勒斯國王,當時他為了照顧意大利人的抗拒情緒,向那不勒斯民眾許諾了其自治權,並且承諾那不勒斯國王與西班牙國王不會由同一個人擔任。

這也是為什麼在1759年卡洛斯三世回到西班牙繼承王位之後,就將那不勒斯王國傳給了自己的兒子費迪南多四世。

而如今那不勒斯國王費迪南多四世竟然以擔心影響到自治權為由沒有向西班牙請求援助。

儘管這個道理也能勉強說通,畢竟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那不勒斯王國一旦接受了援助必然會有對應的附加條件,例如削減自治權、提高稅率、在那不勒斯征募兵員等等。

但是在一場波及全國的大饑荒面前,費迪南多四世的這個說辭就顯得十分蒼白且怪異了。

勞倫斯揉了揉發昏的腦袋,歎了口氣總結道:

“也就是說,現在整個意大利南部都陷入到了饑荒之中,而且饑荒的原因並非天災。那不勒斯王國官方也對這場饑荒諱莫如深,刻意隱瞞。”

“沒錯。”舒瓦瑟爾公爵點頭補充道:

“而且那不勒斯王國的災民一旦向北方湧去,這說不定會影響到整個意大利的秩序。你有什麼想法嗎?”

勞倫斯閉上眼睛整理了一番思緒,在長長呼出一口氣之後還是搖了搖頭。

儘管已經推測出這場饑荒很有蹊蹺而且並非天災,勞倫斯僅憑目前稀少的情報信息還是不能確定那不勒斯王國究竟發生了什麼。

畢竟非天災的導致糧食價格大幅上漲的因素也有很多,比如曆史上路易十六繼位後曾經任用杜爾哥進行自由經濟改革,放鬆了對糧食市場的監管,從而導致了巴黎周邊糧價的大幅上漲。

“那不勒斯的饑荒,英國人的挑釁,你覺得這兩件事之間有關係嗎?”

舒瓦瑟爾公爵看著勞倫斯,嚴肅地問道。

“八成是有關係的。隻是還不知道英國人到底想乾什麼,是想趁著饑荒發一筆災難財還是想要對西班牙人施壓,還是彆的什麼企圖。”

勞倫斯肯定地說道:

“而且等我回到科西嘉已經是一個多月後了,那時候估計是意大利局勢發展到最為激烈的時候。”

“恐怕沒錯,你最好注意一下不要讓科西嘉波及到這些事情之中。”舒瓦瑟爾公爵認真地提醒道。

“不”

勞倫斯忽然堅定地說道:

“我應該會主動介入到那不勒斯王國的饑荒中。”

“嗯?為什麼?”舒瓦瑟爾公爵皺眉問道,他當然不希望勞倫斯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畢竟他還要利用勞倫斯維持與路易王儲的關係。

“我也是一個意大利人,可不能漠視著我的同胞陷於饑餓的泥沼。”勞倫斯聳肩說道。

舒瓦瑟爾公爵眯起眼睛,顯然是不相信勞倫斯的說辭,微笑著說道:

“我可不知道,波拿巴總督,你原來是個泛意大利民族主義者?”

“我信奉的隻有利益至上主義,以及我微不足道的良心。”勞倫斯仍是聳肩說道。

“利益至上...你從滿是餓殍的那不勒斯王國看出什麼利益了?”舒瓦瑟爾公爵看著勞倫斯問道。

“富饒的土地,以及等待收買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