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意圖 皇後與太子。(1 / 1)

無逸齋後殿雖然地方大, 但四下開闊,有什麼動靜各屋都是一目了然。

李甲氏的宮女看管事姑姑竟然親自來給範格格送冰牌,忍不住生氣:“這些奴才可真是會看人下菜碟!”

不就是肚子裡揣了個孩子嗎?又不知道是男是女, 生下來也不見得能不能站的住,至於殷勤成這樣嗎?

李甲氏面上倒是平靜:“不過是小人趨奉罷了, 也值得你為這點兒小事動氣,大熱天的, 快彆給自己找罪受了。”

宮女將膳房剛送來的果子飲放到桌上:“奴婢是為主子您不平呢,您是什麼出身,她是什麼出身, 一個包衣宮女罷了, 也配在您跟前站著!”

李甲氏聞言卻是瞬間冷了臉:“慎言!這種話也是能胡說的?!”

當今皇後可也是從包衣女子爬上來的,若是這種話傳出去,叫皇上和皇後知道,她還能活嗎?!

宮女反應過來了,嚇了一跳, 連忙跪下請罪。

李甲氏看著宮女惶恐的面容沉聲道:“雖然這裡隻有你我二人,我卻不敢輕輕放過此事, 念你今日乃是初犯,你到角房跪上兩個時辰,自去領二十手板,此事就算揭過去了。但若再有下次,我也隻能將你送到慎刑司去了……”

宮女如蒙大赦,隻要不趕她走,怎麼樣都行。她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是,奴婢領罰,一定不敢再犯!謝主子開恩!”

宮女退下後, 李甲氏繼續從窗戶的縫隙中靜靜看著對面範格格的屋子。

李甲氏被抬進太子的後院也有些日子了,憑著家裡給的銀子,她已經打聽出來了不少消息。

聽說範氏此人原先不過是針線房的宮女,後來卻很突然的就被皇上賞給了太子。小道消息傳說,是範氏使了手段,勾引了太子。

不過李甲氏一直對這個消息有所疑慮,因為範氏的樣貌並不出眾,不像是能勾引到太子的樣子。

這叫她有些擔心——她怕範氏是因為得了太子的真心喜歡,才被破格提拔成格格的。

那可就麻煩了。

不過李甲氏進來這些日子,一直未見太子對範氏多麼上心,也就是她爆出有孕後,太子才賞了些東西,過去看了看。

而整個暢春園,不管是太後、皇上還是皇後,都沒有賞賜過範氏,可見並不十分看重她肚裡的孩子。

這又叫李甲氏慢慢放下心來。

李甲氏看了一會兒,輕輕關上窗欞。

這才剛開始,還早得很呢,隻要範氏不是太子真心喜愛之人,旁的事,一切都好說。

*

榴月花開如瀑,荷月驕陽似火。

今年的會盟沒有去年耗時那麼久,結束北巡歸來的玄燁還沒來得及好好歇歇,又一頭紮進了前朝繁忙的政務裡,除了夜裡回來休息,幾乎見不到人影。

這叫很久沒見阿瑪的雅麗奇有些失落,沈菡安慰女兒:“你阿瑪這是剛回來,要把這段日子攢下的事情理一理,過陣子就好了,到時候咱們再去禦舟上吃船菜好不好?”

今年其實還算好的了,太子已經開始上朝理政,在玄燁北巡期間幫著處理了好些政務,減輕了他的負擔,不然玄燁可能連回來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雅麗奇懂事地點點頭:“我知道的,額娘。”

她從自己的小背包裡拿出件活計:“我給阿瑪繡了個扇套,等阿瑪忙完應該就繡完了,正好給阿瑪。”

沈菡接過來看了看,這個......說是扇套吧,扇套這個東西應該是上寬下窄的,但雅麗奇這個,上下一般齊,看著倒像個尺子套。

還有這上面繡的應該是五爪金龍吧?怎麼看著像條蚯蚓......

沈菡面不改色地誇讚:“繡得真好,比額娘的手藝都好了!”

母女倆正說著,玄燁突然回來了。

雅麗奇連忙把手裡的扇套藏起來,高興地上前挽住玄燁的胳膊:“阿瑪!你今天中午怎麼有空回來?”

玄燁一路頂著大太陽騎著馬回來,雖帶的是竹編夏帽頭上也已經悶出了汗珠,他把頭上的帽子隨手一摘,抹了把汗:“朕今天沒什麼事,想著自從回了園子,還沒帶你們好好玩玩。這不就趕緊忙完回來了。”

他笑著對雅利奇道:“不是一直想吃船菜,咱們今天中午就去吃好不好?”

之前曹寅找來了幾個淮揚名廚,早說要帶她們嘗嘗鮮,卻一直沒倒出空來。這菜不在船上吃總少了點兒滋味兒。

雅利奇當然很高興,沈菡卻有些疑惑:“嗯?現在嗎?”

她看了看旁邊的座鐘,這都快要午時了,大熱天兒的,跑去湖中央吃船菜?之前沒聽他說啊。

“朕已經讓人準備好了,連南府班子都叫來了,朕這些日子有點兒累,也該好好歇一歇。”玄燁換了一身淺駝色二則團龍紋暗花直徑紗的小單常服袍,打扮得十分家常,腰間隻戴了一枚白玉鏤雕螭虎佩:“就咱們一家沒外人,也不用講究許多,簡單吃個便飯就是了。”

“哦,好。”沈菡雖然覺得有些突然,不過既然都準備好了,那就吃唄。

沈菡看了看他這一身打扮,對著鏡子照了照,她今兒沒打算出門,所以隻梳了一個簡單的兩把頭,首飾也沒戴幾件,身上是一件月白色大洋花紋暗花紗的常服袍,看著很寡淡。

玄燁見她要去換衣裳:“不用,這身就挺好,又不是什麼正式場合。”

好吧。

原本沈菡想著既然隻是他們三人吃個便飯,連胤祥和小十一都沒帶,自然不會有旁的阿哥公主,這樣打扮也沒什麼。

誰知,當她掀開鳳輦的紗簾後,竟看到太子正在禦舟前候駕?

沈菡的腳下不免遲疑了幾分……

沈菡這些年和太子接觸的次數並不多,偶爾近距離交談多是在隨著玄燁出巡時,但也不過是打聲招呼,循著母妃的本分關心幾句,至多是照料一下隨行阿哥們的衣食。

如果說一開始的生疏主要是為著避嫌——畢竟太子不同於其他阿哥,她照顧老三、老七可以是慈心,和太子過度親近卻難免被說是彆有用心,那麼後來隨著他們母子與太子關係日漸複雜,這種避嫌又添上了許多政治色彩。

而雖然現在沈菡成了太子名正言順的‘母後’,名分上看起來好像不用避嫌了。但實際上,他們‘母子’的關係不但沒有變得親近,反而愈發微妙。

雖然玄燁和孩子們的心中還對雙方的友好抱有一絲‘天真’的幻想,沈菡卻從始至終都知道結局。

而且即使拋開所謂的‘先知’,沈菡也不能虛偽地忽視雙方已經慢慢變成敵對的‘立場’。

所以,當局勢開始向著曆史發展,沈菡比玄燁和胤禛都要清醒得多——沒有人能夠改變結局,隻是或早或晚罷了。

但縱然清醒,這種敵對的立場卻仍使沈菡有些複雜,也讓她不自覺地從心裡回避與太子接觸,對無逸齋敬而遠之。

玄燁卻好像沒有發現沈菡的猶豫,他很自然地上前牽住沈菡的手把她從鳳輦上扶下來:“太子這些日子一直在幫著朕處理政務,朕想著他這麼多年一直克己自持,少有玩樂,很是不易,所以也把他叫來了。”

沈菡有點兒心不在焉:“……嗯,是啊,太子是個好孩子。”

相比起沈菡的不自在,已經在朝堂曆練數月的胤礽卻顯得十分成熟和自然,清俊斯文的面容上掛著得體卻不失親近的笑容:“兒臣問汗阿瑪吉安,皇額娘吉安。”

雅利奇上前給胤礽行禮:“太子哥哥安。”

胤礽:“五妹好。”

沈菡左右看了看——在場的隻有他們四個人,顯然,雖然來得突然,但這是一場玄燁預設好的家宴。

隻是她有些摸不清玄燁的想法——是想緩和一下她和太子的關係嗎?可是最近朝中好像並有發生什麼特彆的事。胤禛出京,太子上朝,大阿哥參政。這段時間朝堂之上關於太子黨和後黨嫡子之間過熱的討論已經漸漸冷下來了。

難道太子地位漸漸穩固,卻越發忌憚他們母子幾個了嗎?

還是……玄燁有什麼彆的目的?

胤礽看到皇後在此同樣有些差異,汗阿瑪隻說一起用頓便飯……

不過他面上分毫未露,看起來就像早知如此一般。

隻有雅利奇樂樂嗬嗬,雖然太子的出現有些出乎預料,不過她的心思隻在淮揚菜上,完全沒有察覺父母兄長之間的暗流。

‘一家人’心思各異地走上了禦舟第三層。

中庭開闊敞亮,雖是正午,但湖心微風徐來,吹拂著四周堆疊的冰山,清爽的涼氣漸漸在中庭散開,不但不顯悶熱,反而自有一番愜意。

堂中的紫檀八仙四方桌上已經擺好了席面,冷盤、熱盤、暖鍋、餑餑皆已上齊。桌上還放著一把青花花果紋執壺,一把青花纏枝花卉紋執壺,顯然一個是酒,一個是果子飲。

萬事俱備,隻待主人入座了。

四人依照長幼入席,從座位向下望去,能夠將二樓的戲台看的一清二楚,南府眾人都已準備妥當,幾人甫一入席,管事看到顧問行的手勢,一聲令下,台上敲鑼打鼓地開戲了。

鼓樂的聲音一響,整座禦舟隨之熱鬨起來,三樓的席面也終於顯得不是那麼尷尬了。

胤礽作為晚輩,開席後不忙動筷,而是主動端起酒杯先給玄燁敬酒:“早就聽說淮揚菜乃是天下一絕,托汗阿瑪的福,兒子今天終於也能一品這地道的美味。”

玄燁端起酒盅笑道:“這是在怨朕頭兩次南巡不帶你呢,放心,下次朕再去南邊兒,指定不會落下你。”

說完還端著酒杯看了沈菡一眼,打趣胤礽:“你皇額娘也沒能跟去呢,她都不急,你急什麼?”

胤礽很自然地舉起酒杯轉向沈菡:“兒臣如何能與皇額娘相比……說起來,兒臣還未向您道謝,範氏有孕,兒臣院子裡的人慌手慌腳,諸事不通,多虧皇額娘悉心照料,處處妥帖。”

沈菡已經調整好了狀態,笑著端起眼前的茶盞:“都是一家人,太子不必見外,隻是我不便飲酒,以茶代了,還望太子不要介懷。”

胤礽忙道:“那是自然,皇額娘是孤的長輩,自便就是。”說完率先將手中的酒一飲而儘。

有話題開了頭,場上的氣氛瞬間緩和許多。

沈菡順著胤礽的話關心了一下範氏的身體,又叮囑了一些孕婦注意事項,胤礽耐心地聽著,面帶感激地記下。

聊著聊著,胤礽竟還主動回憶起了小時候與沈菡僅有的幾次近距離相處:“兒臣記得有一年汗阿瑪帶我們幾個大的去南苑圍獵,那時候我還年幼,一路上多虧皇額娘照料。”

彼時他還很小,還在……深切地想念著他的額娘。

當他初次見到‘德額娘’,見到她對老四那樣的溫柔體貼,輕言軟語,脈脈溫情,幾乎就是他心中‘母親’的模樣,那時的他……是多麼向往。

胤礽清楚的記得,曾經有好幾年的時間,他偶爾會偷偷地幻想——要是‘德額娘’也是他的額娘該有多好。

結果現在德額娘真的成了他的‘額娘’,可是實際情況卻已經和當初他的想象完全不同了……

沈菡沒想到太子竟然還記得這件事,那實在太久遠了,不過她多少還有點兒印象,當年胤祉和胤禛剛剛開始學射箭,好像是偷著出去打了隻兔子還是獐子的回來?

胤礽笑道:“是,是打了隻兔子,兒臣當時看他們偷跑出去打獵,心裡還很羨慕呢。”

隻是他從小就謹記著自己的儲君身份,並不敢做這樣出格的事。

提起胤祉和胤禛,胤礽捏著手中的青花小酒盅對沈菡道:“說起來,四弟去山東也有幾個月了,皇額娘心中想必很是記掛……”

沈菡一時摸不清太子的意圖,隻能先順勢應和:“是啊,他們兩個年紀都不大,又都是頭一次出遠門。”

她當然記掛,隻是這與太子有何關係,為何要突然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