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二桃 翻雲覆雨。(1 / 1)

黃升聽明白了皇上的要求後, 心裡有些猶豫,要說避子的法子,當然是有幾個的。似乎有聽說過民間門用羊腸魚鰾甚至豬膀胱避子的。

但這些東西用起來其實效果並不是很好, 也不適合“皇上”。

至於用藥, 黃升斟酌道:“如果使用麝香、藏紅花調配一些性寒涼的藥物,確實能起到一定的避子效果……”但這東西極其傷身, 而且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

黃升小心道:“而且這等避子的藥物,是給婦人吃了才有用,男子服用應當是沒有效果的。”

就根本沒聽說有男人會主動去吃這個。

玄燁聽完黃升的話後忍不住皺眉,沒有男人用的, 女子用的又會傷身……

傷身肯定是不行的,那不成本末倒置了嗎?本來就是為著不再讓她傷身才想避子。

何況玄燁其實並不想讓沈菡知道這個事兒,隻想著自己找個法子悄悄避一避。

——雖然玄燁一直安慰沈菡說再不生了,但嘴上說說和真的給她下避子藥, 不讓她生了, 這是兩個性質的事。

玄燁深知, 後宮的女人不管面上如何,心裡都很看重子嗣。

在宮裡,兒子就意味著依靠。多一個兒子就多一份保障, 沒有哪個女人不想多生幾個兒子。

而不能生, 在世俗的觀念裡, 對一個女人來說簡直就和汙點一般。

所以在玄燁的心裡, 哪怕沈菡懷孕和生產的時候嘴上一直說著難受,再也不要生了。但她心裡並不一定真的這麼想。

若是自己提出讓她吃避子藥,或是偷著給她下避子藥被她發現了,她心裡一定會很不好受,必定會胡思亂想。萬一造成誤會, 再傷了心就不好了。

玄燁問黃升:“有沒有可能調配一種男子服用的,不傷身的藥?”

黃升想了想,實話實說道:“萬歲,臣可以試一試,但藥性再溫和的藥,它也還是藥。自來是藥三分毒……”

哪怕黃升能研製出來溫和的藥物,他也不敢擔這個風險給皇上吃——萬一損傷龍體,誅九族啊!

玄燁見黃升實在為難,隻好先作罷:“你先回去琢磨琢磨,也幫朕去外面悄悄打聽打聽,若有法子,趕緊來回朕。”

另外,玄燁囑咐他:“此事要縝密,不要叫皇後知道。”

最要緊的是不能外傳,玄燁也知道自己這想法有些過於嚇人了,傳出去,外面人不敢罵皇帝,隻會罵她是蠱惑君心的“妖後”。

黃升也不知道腦補了什麼,小心翼翼地應下:“是,臣領旨。”

沈菡當然想不到玄燁因為她差點兒血崩,竟生出了這種‘不可思議’的想法。

若是她知道玄燁真的能接受她再也不生了,絕對立馬高興道:“你不用擔心,我也可以接受!咱們可以商量商量怎麼辦!”

可惜兩人都怕對方難以接受自己這種‘標新立異’,世俗不容的想法,產生誤會,隻好自己私下想辦法。

沈菡苦惱沒法和“皇帝”說我不想給你生孩子了,也沒法教給他方法,因為她解釋不了為什麼自己會懂孕子的原理。

玄燁苦惱找不到合適的法子避子,也不敢叫她知道自己是真的不想讓她再生孩子了。

兩人的思路南轅北轍,卻又奇異地殊途同歸。可見小十一艱難的出生,帶給父母雙方的震動有多大。

沈菡這邊艱難地熬著雙月子,出汗漲奶睡不好覺也就罷了。

出汗可以換衣服,漲奶熬過一個月後,母子兩個稍稍平衡了一點兒,睡不好也可以白天找機會補覺。

但不給洗頭洗澡真是受不了!

沈菡和紫裳打商量:“屋子裡燒的這麼熱,洗澡又都是滾燙的熱水,我就在暖閣裡洗,真的一點兒都凍不著!”

坐月子真的是可以洗澡的!不洗澡不衛生也不健康,頂著那麼長的頭發,大油頭,怎麼睡覺?

可是平時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從不反駁她的紫裳和青桔,這次卻死活都不肯:“主子,這個……雖是這麼說,可萬一著了涼呢?坐月子是大事。”

皇上又沒同意,偷著洗她們擔不起責任。

連帶著媽媽們也一起過來跪著勸她:“主子,您再忍一忍,再忍一個月就好了。”

可是她整個人都已經臭了!

沈菡看著跪了一地的人,實在強不過她們,不得不把玄燁趕去彆的屋睡。

玄燁莫名其妙:“朕又不嫌你。”

沈菡把他的枕頭塞給他:“我嫌棄我自己行了吧?快去快去!出了月子再回來。”

本來就不年輕了,現在身上味道怪怪的不說,肚皮全都鬆了下來。雖然沒有裂開妊娠紋,但恢複彈性也要好幾個月。現在這樣耷拉下來的樣子她自己都不敢看,才不要再給他留下這種印象。

——每次生產完,她的自信心都會跌落穀底,產生容貌焦慮。

玄燁拗不過她,隻好搬去了偏殿暫住。

……

另一邊,橫島上住著的大福晉也終於熬到了月份,掙紮一天後,誕下了皇家的第一個孫輩,是個格格。

玄燁當了瑪法很高興!大手筆賞了大福晉許多東西,還說要親自給孫女取名字。

沈菡讓紫裳把她這邊兒專門伺候月子和小嬰兒的孫媽媽送過去:“我這都要出月子了,用不上兩個人。孫媽媽是個經驗老到的,嘉慧這是第一胎,沒有經驗,讓孫媽媽教著福晉如何休養身子。”

她記得曆史上的大福晉很慘,連生四個女兒,就為了拚出一個兒子。而且生子的間門隔非常短,最後生生把自己的身子拖垮了,年紀輕輕就沒了。

雖說一個好‘月嫂’不見得能改變什麼,但能幫著養養身子也是好的。

*

嘉慧接到皇上這麼多的賞賜,還有皇後娘娘特地送來的媽媽裡,心裡緊緊提著的那口氣終於鬆了下來。

嘉慧的奶娘心疼她,拿著皇上賞的一對質地極好的玉如意安慰她:“福晉您瞧,皇上既然送了如意來,肯定是極喜歡格格的,您就彆擔心了。”

也是宮裡惠妃的反應太冷淡了,隻打發個宮女來送了些門面樣子的東西,連句暖和話都沒有。顯見是嫌棄福晉沒有為皇上生下長孫,隻生了個女兒。

這樣的態度,叫福晉如何不忐忑。

現在有了皇上和皇後娘娘的體貼和關懷,她們主子讓親婆婆下的臉面總算是撿回來了。

嘉慧抱起繈褓中的女兒,小心地親了親她細軟的額發,其實她不擔心什麼臉面不臉面的,她隻怕女兒不受皇家的待見。

如今知道汗阿瑪和皇額娘都喜歡,女兒沒有失寵,她就放心了。

奶娘小聲道:“我看咱們阿哥爺也是極喜歡格格的,哪日回來都要抱一抱。至於宮裡頭,您彆往心裡去。咱們住在園子裡,平常又見不著,沒人能叫您吃著氣。我看主子娘娘是個極慈愛的,您平日帶著格格多往東邊兒走走才是正經呢!”

這位主子娘娘恁地好本事,難得的是為人亦好,多去親近親近,沒壞處。

嘉慧點頭:“媽媽說得是,我記下了。那位孫媽媽,既是皇額娘送來的,可一定要安排妥帖,不要怠慢了。”

“是。”

*

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

園子裡新添了兩個小生命,今年的春天仿佛都比往年更多了幾分生氣。

胤祥咬著紅糖花生的烤面包跟額娘偷笑:“大哥這些日子整天和我們嘮叨侄女兒有多可愛。”嘴角咧得老高,看著有點兒傻,都快不像原來的大哥了。

其實一個才出月子的小孩兒,不會說不會笑隻會哭,可愛什麼呀?

胤祥去看了侄女兒,覺得還是自家的小十一更可愛。

沈菡把小十一抱過來,摸摸看尿布用不用換:“你大哥剛做阿瑪,肯定高興,再說當父母的,看自己孩子肯定都是天上地下第一可愛。”

她衝兒子笑道:“你在額娘心裡也是第一可愛。”

胤祥靦腆的笑笑——他都這麼大了,再聽額娘誇他就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胤祥從旁邊拿了乾淨的尿布遞給額娘,幫忙拿著弟弟的腿:“對了額娘,阿瑪是不是快要北巡了?”

沈菡點頭:“是啊,今年你阿瑪要和蒙古王公會盟,所以四月就得啟程北上了。”

胤祥一聽立馬期待地問:“那這次我能跟著去嗎?”

這個沈菡還沒聽玄燁提過:“回頭你阿瑪回來,額娘幫你問問。”

……

晚上玄燁回來,聽她問起來,搖頭道:“今年不帶他,這次朕打算隻帶老大和老三去。”

他給沈菡解釋:“朕不在京裡,太子要留鎮京城,和閣臣們學著處理政務。至於老四和老六,一來你現在身子還沒完全好,又要看顧小十一,精力顧不上。朕留下他們兩個也好幫著你搭把手,照料雅利奇和小十一。二來,朕這次打算帶和卓一起去……”所以也要帶上老三。

沈菡一愣,繼而反應過來:“和卓……要出嫁了嗎?”

玄燁點頭,看她面色悵然,安慰道:“你不用擔心,朕挑的額駙不是外人。你見過,就是淑慧姑母的外孫,烏兒袞。”

……

*

無逸齋散了堂。

胤祥用胳膊肘碰了碰胤禛,示意他看前面心事重重低著頭往回走的胤祉:“三哥這些日子好像一直心情不好,這是怎麼了?”

胤禛輕輕歎了口氣:“昨天我陪阿瑪用午膳,阿瑪說已經給二姐姐挑好了封號,和碩榮憲公主。”

胤祥一愣,眉頭皺起來:“大姐姐才剛嫁了沒多久,怎麼?”

他以為二姐姐至少能再留兩年,沒想到這麼快,這麼突然,難怪三哥不痛快。

胤禛沉默了片刻:“阿瑪要舉行會盟……”

喀爾喀蒙古雖然依附歸順了,但其中仍有許多亟待解決的問題。朝廷想要完全得到喀爾喀的忠心,之後必定要有示好的舉措和政策。

但要安撫喀爾喀,漠南原本的部族也不能丟。

去年,大姐姐嫁去了科爾沁,今年二姐姐再嫁去巴林部,正是為此事所做的準備。

與漠南蒙古這前後兩次聯姻,會成為點綴會盟盛事的兩顆明珠,牢牢地維係住漠南蒙古與大清的友誼。

胤禛:“阿瑪之後必定還要安撫喀爾喀,唯有這樣,才能沒有’後顧之憂’。”

胤祥明白了:“如此說來,三姐姐……是不是以後要嫁到喀爾喀?”

喀爾喀見到了科爾沁與巴林部迎娶公主的盛事,如何能不眼熱?

作為一個新附的“朋友”,他們比任何人都更想獲得大清的“友誼”。而想要獲得這種“友誼”,他們就必須擁護汗阿瑪接下來的政策,向大清展示他們的忠心。

胤禛若有所思地點頭道:“自古二桃殺三士……”

公主,對蒙古一眾部族來說,便是那顆“桃”。誰對大清更忠心,誰就能得到這顆桃,換來公主出降。

而得不到桃子的部族,隻會去和得到了獎勵的部族攀比,為了得到桃子更加努力。

汗阿瑪將原本可能會引起喀爾喀蒙古反對的安撫政策,變成了他們必須積極擁護,展示忠心的機會。

三姐姐……將會成為整個政策成功後朝廷對喀爾喀的獎勵,成為雙方友誼的見證。

而喀爾喀蒙古憑借自己幾年的忠心和努力,終於得償所願得到了這顆“桃子”,也必定對朝廷和汗阿瑪,更加感激和忠心……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就是帝王。

胤禛心中思緒翻湧,他抬頭看向胤祉消沉的背影,低聲道:“讓三哥自己待一會兒吧……”

現在的他們,對三哥來說,並不是受歡迎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