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心態 烈火烹油。(1 / 1)

不但是赫舍裡家, 朝中大臣也對此多有議論。

要說從這烏雅氏進宮,也好有十五六年了吧?

縱使皇上這幾年沒留下秀女,但園子裡又不是沒有年輕的宮女。聽說宮裡也空落著好些庶妃, 個個年輕貌美, 怎麼這六七年裡竟隻有這位德貴妃懷上了呢?

若不是國有太子, 皇上又有十個站住的阿哥, 比起恭親王和裕親王府幾乎快要絕嗣的光景強了不知多少倍,京裡早有人出來說話了。

就是現在, 說這德貴妃暗地裡嫉妒惡毒, 不許其他人有孕的流言也不是沒有。

格爾芬兄弟倆對面坐著兩個人, 一位是這次留京主持內閣事務的大學士伊桑阿, 娶了索額圖的二女兒烏雲珠。另一位則是娶了索額圖的小女兒赫舍裡·桓若為妻的刑部右侍郎李輝祖之子,李鍇。

索額圖和常泰都隨軍出征了,領導太子一黨的重要任務自然落到了格爾芬的頭上。

其實論起官職和做官的本事,這人選該是伊桑阿才對,但誰叫人家是索相的兒子呢?

李鍇位卑,沒有貿然說話。

伊桑阿喝了口茶, 卻是慢條斯理道:“不奇怪, 沒有種子上哪結果子?這麼多年隻有德貴妃得著種子了,自然隻有她一人能結果子。”

這話說完,屋裡三人都愣住了,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德貴妃竟還真如外界傳言的那般椒房獨寵?

這話以前京裡不是沒人傳過,可也就是傳話本的百姓和那些感慨皇上‘情深義重’的女人會當真。

男人,尤其是各府裡面的‘爺’們, 就沒一個真信這話的。

——誰還沒個真心喜歡的女人了?但這也不耽誤他們偶爾睡睡旁的呀,待真心喜歡的那個好就是了。

各位‘爺’的心裡都有數著呢。

家裡的福晉是娶來掌家理事,孝順長輩, 外出交際應酬的。平常待福晉敬著就行了,若是福晉討人喜歡,能得個嫡子當然更好了。

喜歡的姑娘自然是要疼著捧著護著的,這是他們的‘愛情’嘛!

至於剩下的侍妾通房丫頭,雖喜歡的沒那麼深刻,但賞心悅目,偶爾用一用,被奉承討好幾句,也能解解悶兒。

阿爾吉善是個急脾氣,最:“姐夫這話是什麼意思?”

伊桑阿平淡道:“就是你們想的那個意思。”

伊桑阿見他們全都面露震驚,心裡能明白。因為他一開始剛意識到這事兒的時候也特彆震驚。

園子裡的主位隻有德貴妃,這沒什麼,一開始也沒人太在意。

太宗有宸妃,世宗有董鄂妃,愛新覺羅家的男人已經出了兩個這樣的了,再出一個一點兒不稀奇。

而且這麼些年看下來,皇上的為人和先帝不一樣——皇上克製。喜歡歸喜歡,但沒嚷嚷著要廢這個、立那個的。

一開始伊桑阿在園子裡辦公是真沒關心過這個——誰上班兒會關心老板今晚睡了哪個?

伊桑阿也和其他人一樣,一直以為園子裡美貌宮女多得是。貴妃嫉妒,不喜歡後宮的主位來園子搶她風頭,但這些沒名沒分的宮女又礙不著她什麼,說不定還有她薦上去固寵的呢。

但慢慢地,伊桑阿就察覺到不對了。

若是真的有這麼幾個人,再怎麼樣也該有那麼一兩分風聲,縱他們不主動去打聽,這話自然而然也會傳過來。

但沒有,幾年下來一絲風聲也沒聽見。

皇上在園子裡竟然真的隻有德貴妃一個女人。

阿爾吉善反應過來,這下是真的著急了:“這,這,荒謬!”

格爾芬卻是萬般發愁:“若真是如此……那咱們可就麻煩大了。”

男人都能明白這裡頭的事兒——這說明皇上待德貴妃的情分很不一般呐!而且皇上顯然吸取了前面兩朝的教訓,直到四阿哥和六阿哥都長大了,才讓人察覺到這種不一般……

這可就不妙了。

特彆是對太子來說。

古來皇帝一旦有了心愛之人,想改易太子之位的簡直數不勝數!

屋裡沉默下來。

伊桑阿已經知道挺長時間的了,現在反而比較鎮定:“我看倒也不必過分焦慮,德貴妃此人我見過,雖已入宮多年,現在看起來卻不過二十許人,論容貌氣質,確實勝過旁的女子許多……”

這位德貴妃在園子裡乾的事情他們也都聽說過,這樣與眾不同又年輕貌美的女人,迷住皇上太正常了。

伊桑阿:“但貴妃總不能一直這麼年輕……再說現在這不是有孕了嗎?咱們且在觀望些時日,等索相回來再說吧。”

幾人面面相覷,索額圖不在,他們也確實不敢擅作主張。何況園子籬笆紮得緊,輕舉妄動恐給太子惹麻煩。

伊桑阿今天過來,就是怕這兩人脾氣衝動,聽說貴妃有孕,沒索相壓著萬一再乾出什麼傻事兒來——比如給烏雅家找麻煩什麼的。

他是專門來給他們吃定心丸的:“皇上的性子終究與旁人不同,隻看這次出征,皇上仍對索相委以重任,便知皇上心中依舊十分看重信任太子。至於德貴妃……皇上待四阿哥雖比彆的阿哥親近些,但並無特殊優待。倒是六阿哥,平日雖多得皇上讚賞,但皇上也不過隻說他是‘王佐之才’,我看太子還是無虞的。”

眾人琢磨這話,若有所思。

……

*

外朝對德貴妃數年後有孕一事想法不一,有私底下謀算籌劃的,自然也有瞧著“貴妃黨”眼熱,想要抱大腿的。

烏雅家的門庭迎來了新一輪的喧囂熱鬨。

沈菡的額娘塞和裡氏和家裡商量過後,決定遞牌子進園請安,順便探望有孕的女兒。

暢春園東門。

季綸特意趕來迎接:“夫人,請上輦轎。”

塞和裡氏推辭,在皇上的園子裡隻有主子有資格坐轎,其他人都得走路。女兒本就顯眼,她可不想再為幾步路給女兒多添非議。

季綸猶豫道:“並非奴才勉強夫人,隻是此乃萬歲所賜,奴才實在不敢擅做主張。”

塞和裡氏隻得依從。

輿轎往清溪書屋一路行去,塞和裡氏打量這江南水鄉一般的園子,覺得比起上次入園,園中草木好似更繁盛了些。

雖然女兒高居貴妃,又得盛寵,但母女二人見的次數並不多。

以前就不說了,沈菡位份不足,又不是原主,並不敢和家中之人多接觸,唯恐被人看出破綻。

也就是這幾年住在園子裡,再加上年紀漸長,性情有變化顯得很正常,才敢叫家人近來說說話,感受些許溫情。

沈菡正在清溪書屋的門口等著,見輿轎到了,下了台階上前相迎:“額娘。”

倒把塞和裡氏嚇了一跳:“怎麼出來了?還自己下台階,你現在月份還小,合該小心些才是。”

這樣熟悉的嘮叨讓沈菡心裡一暖,雖她不是原主,但塞和裡氏卻是真的拿她當親生女兒疼愛的。

她上前挽住額娘的胳膊:“不妨事,我現在還沒什麼感覺呢。”

“那也得小心些......”

清溪書屋裡裡外外都歸沈菡管,也沒人會說閒話。母女兩個不用講究主子奴才那一套,說著閒話親親熱熱往裡走。

兩人敘過寒暖,塞和裡氏說起今天的來意:“家裡這幾日書帖盈門,不是請你阿瑪去吃酒,就是請你弟弟去聽戲。前日你瑪法過壽,家裡原隻想關上門自己慶賀一番便罷了,誰知竟來了那麼多送禮的人家,還有不請自來想要進門入席的……”

沈菡聽的皺眉,這不就是強闖嗎?什麼人家這麼不講究?

塞和裡氏搖搖頭:“咱們素日與這些人家並無往來,也不知他們從何處打聽得你瑪法的生日,硬生生湊了上來。”

其中竟還有宮中庶妃們的娘家,張口閉口都是家裡的庶妃與貴妃姊妹情深,他們兩家也該好好親近。

——可把塞和裡氏給惡心壞了,真想叫人拿掃帚直接給打出去!

塞和裡氏歎氣:“偏偏咱們家是最不能這麼乾的,隻能好聲好氣送人家出門。有的跟個狗皮膏藥似的,纏上就不撒手。我可真想啐到他們臉上……”誰跟他們姊妹情深了?!

接肯定是不能接,但拒又不好拒,怕讓人說貴妃家自視甚高,看不上二流人家,再傳出女兒跋扈的流言。

沈菡搖頭:“額娘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不想應酬的人家隻管拒了就行。若是有那牛皮膏藥非要黏上來的,也不必給面子,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塞和裡氏歎氣:“我這不是怕給你招禍麼。”伴君如伴虎啊!

女兒現在看著繁花似錦,何嘗不是烈火烹油?

君恩似水......

沈菡覺得家裡如今這種戰戰兢兢的心態和以前的她真是太像了。

皇上的恩寵讓人迷失,也讓人惶恐。

因為看不清未來,所以每一步都要走的小心翼翼,生怕一步走錯,前面便是萬丈深淵。

但沈菡如今漸漸不再受困於後宮後,早已經不像曾經那般拘束。

她遞了個香芋酥給塞和裡氏:“額娘嘗嘗,這是我前些日子剛想出來的點心。”

又遞上一杯奶茶:“配著淡口的奶茶更好吃。”

塞和裡氏無奈地接過來:“額娘和你說正經事呢!”怎麼入宮這麼些年,興趣還隻在這吃吃喝喝上?

沈菡自己也拿了一個吃起來:“我正經著呢。”

她端起奶茶喝了一口,微鹹的奶茶配著甜糯酥香的芋頭酥格外適口:“其實家裡的日子該怎麼過,怎麼過就行了,不必這麼戰戰兢兢,怕這個怕那個的。咱們家的族人不多,又都是些本分人,不愛招惹是非。隻要阿瑪平日多盯著點兒,彆惹出亂子。旁的事情,家裡想怎麼處理都行,也不必在乎外面的非議。”

塞和裡氏沒想到女兒現在性子變得這麼大膽強硬了:“這……能行嗎?”

沈菡:“額娘,就算你們對所有人家都笑臉相迎,人家轉過身去該怎麼議論我,也還是會議論的。若是有人誠心想說我跋扈善妒,給家裡潑臟水,也不會因為你們和氣待人,就不說了,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既然怎麼做都是烈火烹油,何必為此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