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針對 唇槍舌劍。(1 / 1)

不但張太監得了德貴妃賞的金花生, 隨同一起辦差的小太監也各個都得了銀瓜子,一行人高高興興地回到廣儲司衙門交差事。

管事見他們臉上的神情:“喝著蜜了?一個個這麼高興。”

張太監垂頭躬身:“大人海涵,這些小的沒見過世面,頭一回見著德貴妃娘娘, 心裡高興呢!”

管事不問了。

張太監領著一群小的出去, 挨個拍一巴掌:“個缺心眼兒的, 也不怕露出去,到手的賞錢再飛嘍!”

小太監摸摸腦袋:“這可是德主兒親口賞的, 我就不信他們敢來要。”

張太監搖搖頭,懶得罵了。

小太監們聚在一起商量, 過年輪值的時候要去景雲樓吃頓好的。

“原我還不太舍得, 沒想到德主兒竟賞了這許多。這份賞吃多少頓景雲樓都吃得起了。”

“德主兒出手就是不一般呐……”

“上次聽說掌櫃的弄來了十幾壇上好的女兒紅, 饞得我喲,這次非得來一壇不行!”

“嘿嘿,你說咱們吃完要不要去春風樓坐坐?”

“你小聲點兒……”

其他小太監在一旁聽到了,跑過來奉承張太監:“張爺可真是金面,每回去辦差都能得著德主兒的重賞。”

以前德主子那的差事就是一等一的好差事。德主兒人和善,出手又大方,他們去辦差不但不受主子難為, 反倒能得著不少賞錢,個個都巴不得能往德主子跟前兒多跑幾回。

張太監被奉承舒坦了, 面上也忍不住露出幾分得意:“你們跟著我好好曆練幾年,以後這種機會也不是沒有……”

*

倏忽幾場大雪過, 碧瓦朱甍的紫禁城銀裝素裹,寒意逼人。

承乾門外的宮道上,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刺骨寒風過巷穿堂。

身穿褐色棉袍的儲秀宮宮女拉著紫裳的手不放, 要塞給她一對水頭極好的翡翠手鐲:“求姐姐看在咱們同年進宮的份上,幫我們主子美言幾句,我們主子對貴妃娘娘一片忠心......”

紫裳很堅決地推了回去:“主子們的事兒哪有我插嘴的份兒,這事兒我不能應承你。”

兩人來回拉扯幾次,宮女見紫裳始終不應,終究不敢強逼,隻好悻悻作罷。

紫裳轉頭回宮:“這裡風大,快回去吧。”

宮女看著她身上鮮亮的藍緞團花紋灰鼠皮鬥篷,心裡又酸又羨。

冷冽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割在身上,宮女縮縮脖子,疾步往儲秀宮走去。

正殿的門楣上掛著一床厚實的氈布簾,漫天飛雪,止步不前。

紫裳掀簾推門進屋,沈菡見紫裳帽子和鬥篷上都落了雪,讓青桔給她杯熱茶:“怎麼去了這麼久,外頭正落雪,冷得很。”

紫裳身上帶著寒氣不敢靠近主子,隔著老遠給沈菡回話:“來的是與奴婢同年進內務府的宮女,敘了幾句話。”

青桔把這次遷宮各處送的賀禮單子彙總好後遞給沈菡:“主子,各宮娘娘這次送的禮都不輕。奴婢細細看了,庶妃們送的多是內造的東西,主位娘娘們的禮看著卻像是特意備下的。”

宮裡的東西都有款有冊有出處,庶妃們進項少,除了上頭年節發下的賞賜,剩下的隻有份例。

像瑾貴人、布貴人這樣有公主傍身,被皇上和太皇太後記在心上的還好說,至少吃穿住用上受不了虧待。

皇上親生的公主才那麼幾個,內務府也不敢怠慢。

但沒孩子傍身的庶妃,日子過的就有些艱難了。

沈菡細看這份單子,很多在宮裡沉寂多年,像易貴人、瑞常在、徐常在這種,送的都隻是尋常的小件,聊表心意。

而進宮年頭不長的庶妃們,像尹常在、靈答應、妙答應這些人,送的卻有些重。

她心裡一算,以常在和答應的份例,這些東西湊出來,她們幾乎都要掏空積蓄。

沈菡皺眉道:“你記下,今年元旦給這幾位庶妃的回禮,俱照這份禮單添三成賞下去。”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不管她們所求為何,沈菡都不想攬這個麻煩,像以前那樣保持距離就行了。

至於主位們的禮,看著倒確實像是特意準備的。

沈菡放下單子:“這幾個過年時看看情況再議,你記得到新年給各宮走禮時提醒我。”

紫裳:“是。”

主位不比庶妃,各人心中都有計較,沈菡決定先看看情況再說。

各宮貼完白紛紛的春聯和福字,衙門陸續封筆,新年轉眼即至。

宮中又開始了一場接一場宴飲,太和殿、保和殿和慈寧宮這幾日一直十分熱鬨,不是外朝大宴就是命婦宮宴。

慈寧宮的戲台下方,錦衣華服,金釵雲鬢的命婦和福晉們圍在太皇太後身側,與兩宮和巴林淑慧公主說笑。

今年最熱鬨的話題當然是‘大挑’。

有資格可能成為太子妃或大阿哥福晉的人家,對此事都極為熱衷,話裡話外詢問太皇太後和皇貴妃,宮裡有沒有要提前相看的意思。

沒資格成為嫡妻的人家也不氣餒,太子側妃的位置一樣有的是人眼熱。

將來太子一登基,太子側妃也是正經的後宮主位,前程不見得不好。

不信看現在的德貴妃和烏雅家……

沈菡作為獨占盛寵的貴妃,哪一年趨奉的人家也不少。

隻是今年不知為何,有的人家格外熱絡一些,話裡話外竟是在向她表忠心。

這個說自家姑娘一向仰慕貴妃,若是能學得貴妃三分品格都是天大的福分。那個說家裡姑娘自來乖巧懂事,最會體貼人,念著盼著想侍奉貴妃……

沈菡一開始沒反應過來,想嫁太子找她表忠心做什麼?是想讓她給皇上遞話嗎?

結果後來有的人家越說越直白,她猛地想起來

——雖然玄燁用太子選妃的事引開了眾人的注意力,但也並不是所有人家都衝著太子。皇上春秋正盛,仍有許多人家覺得何必去投資太子,直接投資皇上多好?

皇上才是最大的那個香餑餑。

所以這些人趕著來跟寵冠六宮的“德貴妃”表忠心,是想求貴妃娘娘提拔自家姑娘呢。

沈菡:“……”更難理解了。

什麼鬼,她有對外表示要收小弟嗎?

你們衝著皇上後宮來,那跟她就是死對頭,做什麼青天白日夢呢覺得她會去提拔新人!

這都是什麼奇葩的腦回路。

當著王公福晉命婦的面,沈菡沒說什麼難聽話,不過也沒接茬。

眾人熱熱鬨鬨恭維一番,卻見德貴妃面上客氣疏離,言辭也不甚熱絡,漸漸都住了口……

她們互相對視兩眼,都不敢過多糾纏,隻好悻悻地轉了話題,談論起台上唱的戲來。

沈菡終於得了個清淨。

……

外命婦好敷衍,到了景仁宮的妃嬪宮宴上,這些煩心事卻沒那麼容易應付過去。

景仁宮內,觥籌交錯,流水般的珍饈菜肴一趟趟送進來。

上首皇上的位置空著,妃嬪們面前各有一小桌,互相離得也不遠,殿中曲戲唱的熱鬨,眾人正可邊吃邊聊。

歌舞退場後,佟佳氏捧著茶和惠妃說今年大挑的安排:“姐姐放心,我看皇上的意思,旁的不論,大阿哥的嫡福晉今年必得挑出來,姐姐就等著喝媳婦茶吧。”

惠妃聞言喜上眉梢:“勞娘娘費心了。”

佟佳氏:“姐姐是有福氣的,待大阿哥娶了福晉,再過兩年,許是姐姐就要做祖母了呢。”

惠妃笑道:“借娘娘吉言……”

兩人聊著聊著,話題很自然地轉到了秀女的身上。

佟佳氏抿了一口茶,狀似隨意道:“說起來,宮裡也有幾年沒進新人了,這次大挑該給萬歲再挑些年輕的伺候才是。”

惠妃在一旁湊趣:“可不是,我這人老珠黃之後啊,就巴不得宮裡能有些年輕水靈的小姑娘住著,光是看著心裡都敞亮呢!”

佟佳氏揶揄她:“姐姐慣愛說笑,你這青春正盛的,哪裡就人老珠黃了?”

惠妃笑得坦率:“大阿哥這都要娶福晉了,再過兩年我做了祖母,哪裡不老?”

佟佳氏與她你來我往,說著說著又聊起這次該給萬歲挑個什麼樣的新鮮人伺候。

眾妃沒人搭話,隻在一旁安靜聽著。

佟佳氏見說了半天,烏雅氏隻在一旁自斟自飲,默不作聲。

忍了半晌,最後還是忍不住先轉頭問道:“德妹妹看呢?你常在皇上身邊伺候,一定最知皇上心意。”

眾人的目光轉向沈菡,似乎都在等著看她怎麼應對。

沈菡正捏著一盅玉泉端詳,沒說話。

這話其實並不好接,不管沈菡說什麼,外頭總會有說法。

但佟佳氏篤定烏雅氏不敢當著眾人的面晾著她。

偏偏沈菡還就是晾著她了。

屋裡氣氛霎時緊繃,佟佳氏面色漸漸不好。

想要發作,卻又心有顧慮。

……

“皇上駕到——”

眾人都一驚,連忙起身迎駕。

玄燁剛才正在保和殿參加宮宴,身上還穿著明黃團龍的大朝服,龍行虎步進入殿內。

他穿過一眾站在桌旁福身行禮的妃嬪,徑直走到上首為他預留的空座坐下:“都起來吧。”

侍宴女官連忙命人撤換菜肴茶酒。將冷了的酒菜撤下,換上提前預備好的熱菜。

佟佳氏神色有些不自在:“皇上怎麼過來了?”

玄燁神色很平和:“朕在前面應酬久了乏得慌,出來散散。”

佟佳氏不知為何有些心虛,連忙讓女官上前為皇上奉茶侍菜。

玄燁卻並無食欲,端著酒盅隨意道:“朕在外面聽到屋裡正說得熱鬨,這是在聊什麼這麼有興致?”

眾人:“……”什麼時候熱鬨了?

大家都看皇貴妃,佟佳氏忍不住提起心,笑道:“回皇上,我們正說大挑的事呢。適才聊到......”

她微微遲疑,卻又不敢欺瞞皇上:“……宮裡伺候的人還是少了點兒,今年該給皇上挑兩個年輕合心意的秀女才是……”這話原也是皇貴妃的本分,並無可挑剔之處。

玄燁低頭看著手中清澈見底的玉泉酒,輕輕一晃酒盅。

沈菡捏緊杯子,心高高地提起來……

......